一陣乾燥的熾風呼嘯而過,吹走些許黃沙,一副不知腐爛多久的白骨裸露出來。
“瑟瑟瑟……”一隻巴掌大小,長相猙獰的小蜥蜴,從森白的骷髏頭的眼眶中爬出,轉動着冰冷的眼睛,靜靜地望着天空中的烈日。倏地,它舞動四肢,迅速向遠處的一堆亂石爬去。
那堆亂石原本是一座酷似斷刃的巨大荒巖,後來被一羣人稱掘石者的苦役開採挖掘,如今已不見昔日斷刃矗立於荒漠的風采,取而代之的是滿眼狼藉。嶙峋亂石散落在黃沙之間,再無人會駐足觀望。
一羣赤身裸體,只穿一件破短麻褲的奴隸,拿着鐵器,頂着酷熱,揮汗如雨地遍佈在亂石中,不停地開採着石料。叮叮噹噹金石交鳴聲不絕於耳,迴盪在漫漫沙漠中,給人一種荒蕪寥落之感。
這時,有位年近花甲的老奴隸,擡手抹去臉上的汗,因天氣酷熱加上年邁體乏,漸漸體力不支,頭腦發脹眩暈,不由扶着一塊熾熱的岩石想坐下來。
“啪!”一聲尖銳的鞭鳴聲兀地炸響,老人屁股還沒沾到石頭,身上就出現一道血淋淋的傷疤。整個人像枚熟透的果子,一頭栽倒在地,痛苦地呻吟起來。其實奴役嚇得心頭一緊,不由加快動作,拼命幹活。
揮鞭子的是一個赤裸上身,只穿着一條白色短褲,頭帶斗篷的健壯男子。他手持長鞭,面目兇惡,身體健壯,氣勢凌人。這個採石場分兩種人,一種是採石的苦役,約莫三四十人,一種監督奴隸的幹活的管役,約莫八九人。他便是管理這個採石場的老管役的兒子,江厲。
“老鬼,想偷懶嗎!快給老子起來!”江厲兇狠地叫着,同時揮動鞭子準備再給那個老奴隸一下。
“混帳!”一聲怒吼突然從江厲的身後響起。一位身穿白布闊衣的老者,一手牽着三峰駱駝,一手緊緊地抓住長鞭鞭稍,怒道,“我才離開半日,你就私罰下人
!忘了我的告誡的了嗎!?”
“爹……”江厲氣焰頓消,但仍倔強道,“今年的任務要是還完不成,家主可就……”
“住口!我如何向家主交代,不用你操心!”老者名叫江洋,是這個採石場的管役長,他鬆開手中的鞭子,從三峰駱駝背上取下兩袋沉甸甸的皮囊,丟給江厲,道:“滾一邊去!”
江厲接過兩袋裝滿酒的皮囊,皺了皺眉頭,收起鞭子,對其它管役揮手道,“走,我們喝酒去。”
幾個早被烈日曬得頭昏腦脹的管役,紛紛拿着斗篷,說笑着隨江厲朝不遠處的石棚走去。
江洋嘆了一口氣,走到那個老奴隸身邊,彎腰將他扶了起來,“老鐵,你沒事吧?”
名叫老鐵的老奴隸驚魂未定,手腳仍在顫抖着,慌忙搖頭說:“沒事,沒事……”
“唉,我那逆子······”江洋沒有接着說,只是又嘆了口氣,說道:“不幹了,歇息吧。”接着他又揮手對其它人說,“大家都別幹了,找個涼快地,喝點酒,等烈日消消再幹。”
一羣奴隸紛紛驚喜,放下手頭的鐵器,每人拿個石碗,圍到江洋的身邊,等老管役給他們酒。
“呵呵,自己拿自己拿,莫搶,找個涼快地,喝點酒,睡會再幹。”江洋扶着老鐵提着一個酒囊,和幾個壯漢奴隸,坐到一塊巨石的陰涼處,看着那羣奴隸爭搶着酒囊,並不生氣,反而很欣慰。
老鐵捧着石碗把酒喝完,感激地看着坐在他身邊的江洋,說:“整個天下都找不出老爺這樣的好主子了,別人拿我們當豬狗,只有老爺拿我們當人看。”
江洋和老鐵年紀相仿,皆入花甲。他以前是陲陽城四大家族之一,江家的一個馬伕,給老家主當了幾十年的馬伕,因樸實勤快,後被家主賞賜,改江爲姓,並當上了這個採石場管役長的職位。
江洋搖了搖頭,又給老鐵倒碗酒,然後自己對着酒囊喝口酒,說道:“大家都一樣,幾百年前要不是你們國小力弱,被滅了國,你們也不至於落得今天這地步。”
他的話引起身邊幾個奴隸的一陣傷感,唏噓不止
。
“聽說我們以前的國家曾一度是這沙漠中的霸主,只因後來的國主無能,昏庸淫糜,才導致國家滅亡。”一個平時喜歡打聽傳聞的瘦小的奴隸說道。
“沙寶,你知道我們現在採石的這地方是什麼來頭嗎?”老鐵對開口說話的奴隸沙寶說道。
“還能是啥地方,不就是我們沙國的舊址嘛。”沙寶說着起身將管役長的坐騎······三峰駝,拉到陰涼處。
性格溫順的三峰駝前肢跪地,伏趴在江洋麪前的石陰下。
江洋撫摸一下三峰駝的毛,轉臉對老鐵說,“聽說我們現在採石的這個地方,曾是沙國的聖地?”
“正如老爺所說。”老鐵點頭說道:“原來這片石場是一座高十餘丈的巨石,因酷似折斷的刀刃,故名,斷刃山……傳說,幾千年前有一位稱霸天下的武者在此頓悟,成爲聖靈,在升入靈界之前,他留下了他的武器,立於此地,便化作了這座斷刃山。”
“哎呀。”沙寶不耐煩地說,“這誰都知道,傳說他就是沙國的開國之祖,曾經沙國子民都信奉他,還特將此地劃爲聖地,永世朝拜。還傳說他的刀是因斬殺一頭妖龍,是用龍魂煉造出來的,有開天劈地之威呢!……傳說就是傳說,都是騙的騙人的,都是些專門用來愚弄我們這些莽夫的謊話。哎呀,現在沙國都滅亡好幾百年了,你看這什麼破地方,不過是一片亂石,滿眼黃沙,連採出的石料都是下等貨色,哪有什麼聖地的影子?”
“噫,不能這麼說。”江洋雖然也不信那些傳聞,但人總要有個信念活着纔有意義,特別是眼下這些奴隸,“天下之大,聖靈應該是有的。你看我們這江家,九年前差點就被其他三大家族排擠出陲陽城了,還不是因爲家主生了一個女兒,得到火焰庇佑,繼承火靈之身,成爲靈子,後被城主大人的高度重視,使得我們江家一夜之間,實力大增,力壓其它三大家族,有了如今的聲望?”
“靈子啊!”老鐵感嘆一聲,搖了搖頭,那樣的天賦之人,太過傳奇,他一生都沒有見過。
這個世界,武者爲尊,但凌駕於武者之上的,便是被天地靈氣附體的靈子。不同靈子可以操控不同元素,極賦天資,一旦被靈氣附體,便勝過資質平庸的武者百年修煉
。
但是,靈子乃是被天地之靈認可之人,萬中無一,極其難得。整個陲陽城不過三人。分別的是江家的幼女,陲陽城城主,和陲陽城護城使。
因其太過難得,所以每出現一位,都會震驚一方,身份大增,就算是奴隸出身,都有資格被封爲貴族。
“還是老爺說得在理,這世間既然有靈子,那也應該有會靈聖這等人物存在。”老鐵說道,他雖然不想承認,但眼下沙國曾經的聖地都被開採成這般模樣,不說古兵器,就連一點鐵星都沒見到。也不得不承認那些傳聞,只是傳聞,無絲毫依據,現在說這些話不過是聊以自慰。
不遠處的石棚裡,江厲望着外面,三三兩兩散落在石陰下喝酒休憩的奴隸,啐了口唾沫,不爽地罵道:“一羣豬狗不如的東西,也配喝酒!”
“管役長也是,竟然能自降身分和他們相處在一塊。”江厲身邊的一個管役附和道。
“你說什麼!”江厲怒瞪那個管役一眼,“混帳東西,你也配說我爹?”
“不敢不敢。”那個管役先是一陣窘色,然後連連陪笑。
“混帳東西!”江厲重複罵了一句。
“厲哥罵的是。”那個管役諂媚道。
其它管役一陣竊笑。
這時,一串無忌的鼾聲在石棚的一個角落響起。一個小身影正四肢展開,躺在地面上呼呼大睡。那是一個八九歲的小男孩,穿着髒兮兮的粗布衣,流着口水沉浸在自己小小的夢境之中。
“狗東西!”心中正窩火的江厲大怒,甩手將酒囊扔了過去,砸在小男孩子的臉上。
受到驚嚇,小男孩嗖地一下從地上坐起來,錯愕地看着江厲,一臉驚惶之色。
“小畜生,滾出去!”江厲罵道。
小男孩這才反應過來,怏怏不快地從地上爬起來,擦去臉上的口水,稍稍回憶一番剛纔的美夢,望着外面明恍刺眼的陽光,皺着眉頭,挪着步子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