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割腕自殺?”百里長歌霍然起身,不敢置信地看着秋憐,“你不是在開玩笑吧?”
“奴婢哪敢開這種玩笑?”秋憐急得直皺眉,“我方纔經過獨芳居,裡面的丫鬟婆子早就亂成一團。”
“你看護好嘟嘟,我去看一看。”百里長歌扔下一句話迅速往獨芳居奔去。
院子裡的丫鬟婆子一見到百里長歌,頓時如同見到救星,趕緊跟在她身後等候差遣——畢竟紅月纔剛剛得了侯爺的寵幸,如今是侯爺心尖上的人,眼下出了這麼大的事,侯爺若是怪罪下來,她們中的任何人都無法逃脫罪責。
百里長歌直接進了內室,裡面充斥着濃郁刺鼻的血腥味,地上已經流了一灘血水,血水裡,隱約可看見一把匕首,上面全沾染了鮮血,觸目驚心。
紅月的手腕耷拉在牀沿邊上,手指蒼白得可怕,百里長歌立即轉身吩咐秋憐,“你快去扶風閣將我消過毒的那些紗布拿過來。”
秋憐應聲迅速出去了。
百里長歌迅速走過去將軟椅上的錦墊拿下來往紅月的下肢一墊,作頭低足高狀,然後沉聲吩咐後面的婆子,“再去拿幾牀厚棉被來!”
婆子們雖然不解,卻只能低垂着頭趕緊按照吩咐去做。
片刻後,秋憐拿來紗布,百里長歌趕緊拿過,一層層裹在傷口處壓迫止血。
“大小姐,紅月這樣子還有沒有救?”秋憐緊皺眉頭。
“難說!”百里長歌抿脣,她萬萬沒想到紅月會執拗至此,寧願自殺也不願這樣活着。
秋憐面色微微變。
百里長歌雙目盯在紅月已經發紫的面容和脣瓣上,並沒有注意到秋蓮的神情。
須臾,先前出去的婆子們抱着幾牀厚棉被走進來,百里長歌站起身接過棉被輕輕替紅月蓋上,一直蓋了四五牀,確定不會受到任何寒涼才停下來。
她走到桌子旁開了方子讓人出去抓藥,吩咐了一個小丫頭留下來清理地面,又遣散了一屋子的其它丫鬟婆子,這纔拿了個凳子在牀榻邊坐下,靜靜觀察着紅月的症狀。
失血過多,已經進入嚴重性休克狀態。
這裡沒有那個時代先進的醫療設備可以輸血,無法通過點滴讓紅月攝取能量維持生命。
百里長歌懊惱地揉着額頭,倘若剛纔在紅月說她想家的時候自己再多說幾句安慰她,或許她就不會做出這樣的傻事。
生命有多珍貴,或許很多人不曾真正理解,但對於她這個死過一次的人來說,那種感覺實在真切不過,只有當靈魂漂浮在空中看着自己肉體永遠安靜地躺下去那一刻纔會後悔過去那二十多年完全是白活。
“是不是真的沒救了?”秋憐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沙啞,緊緊咬着下脣。
“我暫時不知道。”百里長歌搖搖頭,“如今這個狀況,武功再高的人都救不了她,只能渡以湯藥吊着這一口氣,能不能緩過來全靠她自己。”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啊?”秋憐眼風時不時掃向牀榻上覆蓋了幾重棉被的紅月,“奴婢在侯府數年,算起來對紅月還算了解,她爲人雖然清冷不近人情,但總也不至於會傻到玩自盡這種地步,奴婢……奴婢方纔過來的時候聽說紅月與侯爺……”
“這件事是真的。”知道她想問什麼,百里長歌一手撐着額頭,一手捏了捏眉心,無奈道:“事情已經發生了,我們只能順其自然,侯爺既然把這件事公開,說明有意留下紅月,想來以後定然不會虧待了她,她狠心割腕那一刻或許真的不想再繼續活下去,但我想,經過這一次生死,她應該更懂得珍惜自己的命纔是。”
“可是……”秋憐猶疑道:“這畢竟是女子一輩子的貞節,紅月她想不通也很正常,奴婢只是替她感到可惜……”
“可惜什麼?”百里長歌轉過身問。
秋憐目色微微閃動,“奴婢是覺得侯爺難得如此對待一個人,就如同大小姐所說,倘若當時想開些,以後她或許會過得更好。”
百里長歌微嘆一聲,眼睛看向牀榻上,紅月面上那層紫色分毫沒有改善,鼻腔處呼吸弱得幾乎感覺不到。
心中哀婉,這丫頭只怕真的是沒救了。
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不多時便走進一個高大魁梧的身影。
不用轉頭,光憑腳步聲和氣息,百里長歌也能判斷得出來的人是百里敬,且他手裡還端着湯藥。
“這……這丫頭怎麼會這樣傻?”百里敬看到躺在牀上已經嚴重休克的紅月時,明顯被懾住,他腳步一頓,沒有再往前,將裝着湯藥的白瓷碗遞給秋憐,秋憐接過直接走向牀榻邊。
“我來吧!你負責掰開她的嘴巴。”百里長歌從她手裡端過白瓷碗,動作輕柔地餵了下去。
百里敬一直在旁邊看着,直到百里長歌喂完藥纔敢開口問,“這藥喝下去可否能讓她醒過來?”
“說不準。”百里長歌苦澀一笑,“發現的時候已經太晚了,她流了很多血。”
“哎呀這丫頭……”百里敬皺眉道:“我都已經讓人騰挪了院子給她,也讓香蘭安排了丫鬟婆子過來照顧她,她怎麼還不知足竟然想不通要尋死!”
“知足?”百里長歌將白瓷碗遞給秋蓮後轉過身來滿面譏諷地看着百里敬,“什麼叫做‘知足’?你奪去了一個青澀少女的童貞,以爲分配給她一個院子再安排幾個丫鬟婆子過來就是給她的天大恩惠麼?”
“那不然……她還想怎樣?”百里敬深邃的眼眸溢出一絲不耐煩。
“你知道作爲一個女人此時最需要的是什麼嗎?”百里長歌目色冰涼,“她需要的是你這個罪魁禍首的呵護和安慰,可你卻在那樣的情況下任由李香蘭打了她兩巴掌,原本就因爲失貞悲痛至極,再受到這樣的待遇,換做你,你還活得下去麼?”
看着百里長歌一臉的清寒和眼眸中那抹懾人的冰冷,百里敬心中竟然生出幾分怯意,他動了動脣,原本想說些什麼來維護自己作爲一個男人的尊嚴,卻無奈架不住百里長歌的眼神,終究沒有說出口。
“百里敬,你要是個男人,就給我好好待她!”百里長歌低吼道:“女人的貞節大於天,紅月等同於交給你一片天,你敢不敢還給她一片更廣闊更溫暖的天,你此刻的眼神是想告訴我紅月只是個丫鬟不值得你那樣做嗎?”
百里敬抿了抿脣,滿面震驚,自己的心思竟然被她一眼就看透了!
“收起你那可笑的自尊!”百里長歌不屑地看他一眼,“說句難聽的,祖母也是女人,但你從不覺得她卑微不是麼?”
百里敬面色一變再變,當年他的母親也是從身份卑微的妾室一步步走到當家主母的,百里長歌這句話顯然直接掐住了他的喉嚨。
神情黯然片刻,百里敬站起身走到牀榻邊,看着躺在那裡不省人事的紅月,再想起方纔的種種,終是閉了眼睛緩緩道:“我不會虧待她的。”
這句話,讓剛剛趕到獨芳居的李香蘭一個踉蹌險些沒站穩,她由婆子攙扶着進來,見到牀榻前站着的百里敬,美眸中頓時氤氳了一層霧氣,想不到!想不到她執掌中饋這麼多年,竟然比不上一個卑微的丫頭。
“侯爺……”李香蘭甩開婆子的手輕聲走上前,瞄了一眼紅月,問道:“這丫頭如何了?”
百里敬一聽到李香蘭的聲音,便想起紅月無辜受的那兩個巴掌,頓時怒意橫生,皺眉厲聲呵斥:“什麼丫頭,即日起,封紅月爲平夫人,與大夫人同等待遇,都記住了沒!”
跟着李香蘭進來的那幾個丫鬟婆子齊齊低下頭應聲。
李香蘭身子一晃,怨毒的目光死死盯着紅月。這就是個分文不值的丫頭而已,憑什麼一朝得勢就能與她平起平坐!
憑什麼!
指甲摳得掌心疼痛,李香蘭恍若未覺,許久才偏移開目光,再看向百里敬時一副溫軟色,“紅月能得侯爺青睞,爲百里家添香火,妾身爲侯爺感到高興。”
“發自真心的高興麼?”百里敬一瞬不瞬盯着她。
“當然。”李香蘭笑得更柔,“妾身這就去給紅月調配各種用度。”
“總算你還是個嘉和郡主的親生母親,當得有這份氣度。”百里敬看着她的背影不瘟不火說了句。
已經走出房門外的李香蘭緊緊咬着牙,滿目寒光。
“紅月真有福氣。”百里長歌彎脣笑道:“想必鬼門關前聽到侯爺的這些話,她定會改變尋死之心儘快醒來的。”
百里敬想呵斥她,但他越來越發現百里長歌那種笑中帶刺的目光和表情瘮人得很,此時再有氣焰,也升騰不上來,只得低聲咕噥了一句,“今日的事,是你安排的吧?”
“反正我在侯爺心裡就從來沒有好印象,你要說是我做的我也無從辯駁。”百里長歌依舊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不過能促成你和紅月,還算我做了件值當的事。”
百里敬被她堵了個啞口無言,他生性淡漠,不懂得何爲憐香惜玉,總覺得女人都是那麼回事兒,但面前站着的百里長歌每做一件事就在提醒着他並非所有女人都是溫室裡的嬌花,不堪雨打風吹。
也是百里長歌的一席話將他打醒——他的確是該好好珍惜眼前了。
“不管如何,你一定要將她救活,我說過會好好待她就一定不會食言。”百里敬在牀沿邊坐下,看着紅月露在外面那隻纏着層層紗布的手腕,頭一次在女人面前露出心疼的表情。
百里長歌見狀,從桌子上端過那隻白瓷碗,喚上秋憐一起直接去了廚房。
負責煎藥的婆子看守在火爐邊,被煙燻得直落淚,百里長歌走過去吩咐她,“你回去吧,以後煎藥的事由秋憐負責。”
那婆子本想說這一切都是大夫人吩咐的,但秋憐畢竟是侯爺的人,她不好冒犯,起身交代了幾句便回去了。
百里長歌擡眼看了看天色,夕陽已經完全落山,葉痕還在臨水榭等着,她再沒有多餘的時間耽誤了,便交代了秋憐幾句直接去了臨水榭。
“回晉王府還是直接進宮?”她還沒走過去,葉痕已經拉着嘟嘟從石拱橋上走了過來,含笑道:“直接進宮吧!”
“你真的打算一直將小郡主困在陣法裡?”百里長歌想着這個男人可真夠黑心的,如此對待一個孩子,也不怕人家報復回來。
“讓她再待會兒長長記性。”葉痕說完,牽着她的手緩步走出侯府大門。
依舊是騎着來時的那兩匹棗紅馬,三人很快就到了宮門前,大臣們到了大半。
還沒進宮門,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百里長歌轉目一看,是侯府的家丁,家丁跳下馬,迅速走到百里長歌身邊,恭敬道:“大小姐,侯爺讓小的來跟你說一聲待會兒幫他告個假,在皇上面前如實說平夫人受了重傷,他目前這兩日沒法進宮。”
百里長歌眉梢一挑,“你確定這是侯爺的原話?”
“一字不漏。”家丁道。
“沒問題。”百里長歌點點頭,“你回去吧,我會好好跟皇上說的。”
家丁鬆了一口氣,再度騎上馬離開了。
國喪祭奠的是一國之母皇后娘娘,而平夫人只不過是受了重傷,這二者孰輕孰重,不用腦袋都能想出來,然而百里敬居然爲了紅月來告假,看來這個人已經開始懂得珍惜憐愛了。
百里長歌滿意地笑笑,跟着葉痕直接去了靈堂。
早上就一直跪在靈堂的靜妃至今依舊筆直跪着,另外那一衆妃子東倒西歪,顯然是又餓又困,但一見到百里長歌他們過來,立即勉強打起精神,時不時擡袖掩面作哭狀。
百里長歌隨意瞄了一眼走到早上的位置跪下。
“麻麻,我不想跪。”嘟嘟無辜地看着她。
“不想跪就站着。”百里長歌放低聲音。
嘟嘟不知道從哪兒弄來了一個小矮凳直接坐在她身邊。
百里長歌嘴角抽了抽。
葉痕走過來,抱着嘟嘟去棺木前上香。
不多時,由葉天鈺領頭,一衆皇子公主陸續走進來,百里長歌的目光看向走在葉天鈺身側的百里若嵐,她面色不是太好,似乎心有不快。
葉天鈺得到樑帝特赦不用在這裡守靈,他走過去上了三炷香,轉身之際深深看了百里長歌一眼,一句話也沒有說便大步離開。
百里若嵐被晾在靈堂,左右爲難,她緊緊抿脣片刻,銀牙一咬,轉身走了出去。
寧王妃想伸手去拉她,無奈人太多,片刻的功夫,百里若嵐已經完全走出了鳳儀宮。
“太孫殿下,您到底是什麼意思?”百里若嵐跟上葉天鈺的腳步,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怒意。
葉天鈺繼續走路,當做沒看見她。
“臣女就真的令你那麼厭惡嗎?”百里若嵐心有不服,這是除了晉王之外第二個對她視而不見的男人!
葉天鈺腳步一頓,轉過身來,幽邃的眸光裡破碎出難懂的情緒,他緩緩走近她,伸出一隻手死死鉗住她的下頜左右端量片刻,冷笑道:“你以爲是個女人都有資格嫁入東宮的嗎?簡直可笑之極,便是一百個你加起來,也不及她一根手指頭!”
對於一個善妒的女人來說,最討厭的就是比較,尤其是面前這個男人作爲未婚夫,竟然當着她的面說別的女人比她強上百倍。
百里若嵐即便再不喜歡葉天鈺,聽了這種話也會噌噌冒火,她暗自捏拳,“百里長歌即將成爲晉王妃,太孫殿下您的皇嬸,你若是對她有任何非分之想,就是違背倫理綱常!”
“你這是想威脅我?”葉天鈺眯了眯眼睛,危險的光迸射出來,看得百里若嵐嬌弱的身子抖了抖。
葉天鈺將臉湊近她,溫熱的呼吸撩過她的耳畔。
長這麼大,還是頭一次與男子這般近距離接觸,百里若嵐的臉唰一下就紅了,如此旖旎曖昧的姿勢,她再也不敢直視他,強行移開目光。
葉天鈺伸出另外一隻手將她的腦袋扳正,目光死死看着她的脣瓣。
他很清楚的記得,百里長歌那雙脣曾讓他幾度想奮不顧身吻下去嘗一嘗味道,他原以爲那是一個正常男人看見漂亮女人的正常反應,但在看着百里若嵐塗抹了薄而瑩潤口脂的脣瓣時,不知爲何,他總是下不去口,尤其是百里若嵐的羞怯,讓他感覺就像後宮那些每日等待寵幸的妃子。
鉗住她下頜的力道加重,葉天鈺往後一推,直接將百里若嵐推倒在地上,他轉過身,一句話也不說便朝着東宮走去。
“葉天鈺,你給我站住!”百里若嵐怒極,再也不顧他的身份,大聲喊出來。
“怎麼,失望了?”葉天鈺沒轉身,但周身清寒的氣息已經昭示了他此時的心情。她勾了勾略顯病態的薄脣,“你這麼快便迫不及待想讓我寵幸了?”
“你!”百里若嵐好不容易從地上爬起來,聽到他這一句時險些直接哭了出來。
她是個十足的封建女子,被未婚夫當面說出這種話自然覺得難忍。
“嘉和郡主,皇太孫側妃?”葉天鈺冷笑,“我會讓你享受到想攀附榮華富貴的女人該得到的一切寂寞空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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