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萬水千山

兩人的異口同聲讓魏俞和離落有些不知所措。

百里長歌輕靠在後壁上,長長舒了一口氣,對離落吩咐道:“算了,先回別莊,改日再去典當行。”

離落應了聲,正準備撥轉馬頭,那邊馬車裡突然傳來一個聲音。

“尹醫官打算就這麼一走了之嗎?”

葉痕的聲音,好像長久冰凍過的湖水,已經激不起半分漣漪,聽起來沉重得很。

百里長歌閉了閉眼睛,放開聲音道:“下官傷口發作,今日實在不便出行,想向王爺告個假,不知王爺可否允准?”

葉痕清寒的目光望着沉黑的重錦簾,那個地方漆黑一片,他卻不用掀開這層布也能想象得到她的表情。

“王爺不說話,下官就當您是默認了。”百里長歌等了片刻也沒等到他發話,乾脆對外面的離落一揮手,“趕車,回別莊!”

離落的動作很迅速,片刻便讓馬車消失在府衙門前。

“魏俞,回行宮吧!”葉痕聽着那逐漸遠去的聲音,呼吸有些沉重,低聲對外面吩咐。

“王爺……”魏俞小心翼翼問道:“不去典當行了嗎?”

“明日再去。”葉痕疲憊地閉上眼。

“王爺,奴才有幾句話,說了您別怪我多嘴。”魏俞跟在葉痕身邊多年,自然能從氣息感覺得出他此刻的心情,想了想有些不忍心地說道:“您與長歌小姐之間橫着的其實並不是皇上的賜婚聖旨,而是你們各自的心結。”

葉痕聞言突然睜開眼,眸光一動,“繼續說!”

魏俞得到允准,膽子也稍稍大了些,滔滔不絕說道:“長歌小姐與一般的閨閣小姐不一樣,即便她從前的名聲不大好,但她現在的本事,大家是有目共睹的,而且據奴才對她的理解,她是那種性格獨立,對待感情專一,不喜歡與別人共侍一夫的人,所以她的心結就是在意王爺之前成過婚並且已經有了一個三歲半的兒子。”

“而王爺您又不能在她面前提起自己以前的事,所以長歌小姐定然是覺得你將小世子的親生孃親深藏在心裡,便是她也觸碰不得。女人有嫉妒心,長歌小姐再大度,也不可能坦然拋開這一切全不計較,除非,她原本就對你沒感覺。故而長歌小姐已經把您心裡的那個人當成最強勁的競爭對手了。”

“你的意思是,她會爲了一個只存在於別人口中的名字而吃醋嗎?”葉痕突然回想起早上百里長歌說的那番話,她說她會在意他以前的過往,在意他心中有人。

那些話,是不是說明她已經開始喜歡他了呢?

“或許會的。”魏俞斟酌道:“否則長歌小姐早上就不會那樣說了。”

“魏俞,你說我該不該把以前我跟那位晉王妃的事都告訴她?”葉痕的臉色在頃刻間黯然下來,緊緊抿着脣,他眸光定在百里長歌之前中了媚、藥,拼命撞額頭的小几尖角上,眼前便浮現她那夜的執拗,以及躺在牀榻上拉着他的胳膊質問他爲何看不上她的情形。

腦海中的畫面不覺轉到多年前的暴雨之夜,哀鴻遍野,血流成河,記憶中有一雙眸,曾對他露出絕望的目光。

突然之間瞳孔一縮,葉痕猛地伸出手抓住心臟處。

那些過往,那些殘忍,說出來以後即便她能承受,他又如何受得住?

“王爺……”魏俞察覺到了他突然之間轉換的氣息,低低喚了一聲,“這麼多年,晉王妃始終沒有回來過,而您現在又對長歌小姐動了情,奴才覺得您大可以跟她說明王妃不會回來了,或者您可以直接告訴她以前發生過什麼,讓她相信王妃已經不在了,這樣的話,她心裡或許好受些。”

告訴她……

葉痕胸腔中彷彿被重重一擊,視線在這一刻模糊。

過往……遙遠而沉重,如同被青銅巨鼎壓住的一頁薄紙,他不想,也不敢去掀,一旦動手去掀開,就只有撕裂的結果。

讓她知道那些過往的話,從今往後他們之間見了面就連打個招呼都會變成奢侈的吧!

讓她知道那些過往,她還會……原諒他?

這樣的結果,他連想都不敢想。

胸口處痛得無法呼吸,她玩笑時狡黠的眸子與記憶中那雙絕望得毫無光彩的瞳眸重疊,葉痕再也忍不住,閉上眼睛,眼角一滴灼熱的晶瑩滑落。

他沒有伸出手指去擦拭,只是感受着那滴淚從灼熱變爲冰涼。就好像她平素慧光皎潔的眸從笑意如花轉到哀涼絕望。

他害怕當年的事再次重演。

他寧願她永遠都不要記得從前。

這一刻,葉痕突然覺得她如今還能與他吵嘴動怒是一件多麼難得的事。

“停車!”葉痕突然對外面大喊一聲。

魏俞不明所以,但還是聽令立即勒住繮繩,“王爺怎麼了?”

“調頭,去城東別莊!”葉痕冷沉的聲音裡透着一絲急迫。

“王爺——”魏俞大驚,趕緊勸阻道:“那是長孫殿下的地盤,全是東宮的人,長孫殿下原本就是爲了避嫌纔會讓長歌小姐搬過去,如今您要如此大張旗鼓地過去,恐怕有些不妥。”

“哪裡不妥?”葉痕冷聲道:“我想見百里長歌,難不成東宮的人還能動手殺了本王?”

“王爺請三思!”魏俞緊緊抓着馬鞭,將馬車停在原地一動不敢動,“倘若您實在想念長歌小姐,奴

實在想念長歌小姐,奴才可以替您去傳書信,但您千萬不可貿然去別莊,否則……否則這是要出大事的呀!”

話到最後,魏俞已經帶了哭腔。

他不明白,剛纔還問他該不該告訴長歌小姐過往的王爺爲何在轉瞬之間改變了想法,想要去別莊。

“本王的話你也不聽了是嗎?”葉痕冰冷的視線直直透過簾子射出來。

魏俞身子一抖,趕緊跳下車轅噗通跪倒在地上重重叩了一個響頭,“幫王爺傳信,已經是奴才最大的極限,若是王爺今日執意要去別莊,那麼奴才寧願跪死在這裡,也不要您冒着這麼大的危險與東宮樹敵。”

“你信不信,本王取了你的小命!”葉痕的聲音已經接近暴怒,對外大吼一聲,“本王說了,去別莊,你再多說一句話,我立即殺了你!”

“奴才不起來!”魏俞眸中眼淚撲簌簌往下落,昔日清秀白淨的小臉上此刻滿是淚痕,“叔叔讓奴才過來是保護王爺安危的,如今王爺要以身犯險,奴才寧願死也要攔一攔。”

“可惡——”葉痕低吼一聲,迅速掀簾下了馬車,三兩下將轡頭取下,足尖輕點一個閃身騎上馬背,風一般掠過街巷,徑直往城東跑去。

“王爺——”魏俞睜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已經遠去的那抹月白身影,他一咬牙,施展輕功一路回到行宮先去稟報風弄。

“你說什麼?”風弄得知此事以後原本就僵冷的面容頃刻間覆上一層冰霜,“走,快跟我去別莊阻攔王爺!”

話音剛落,風弄已經消失在空氣中。

魏俞不敢耽誤,緊緊跟在風弄身後。

百里長歌回到別莊,去熱泉裡泡了泡,難得今日出了太陽,她換好衣服後坐在院中,用絨巾輕輕擦拭溼漉漉的長髮,她右手臂的傷還沒有痊癒,擦拭得很是費力,站在旁邊的婢女幾次上前想要幫她,都被她拒絕了。

“你們幾個先退下去吧,讓我一個人清靜會兒。”百里長歌淡淡吩咐着,手中擦拭頭髮的動作不停。

“長孫妃……”婢女們用爲難地眼神看着她,“奴婢們不敢離開半步。本小說手機移動端首發地址:”

百里長歌目光一冷,“誰吩咐的?”

其中一個婢女答,“是離落大人親自叮囑的,奴婢們要是敢離開您半步,下場只有以死謝罪。”

百里長歌面色清寒地盯着答話的那位婢女,“你們是聽離落的話還是聽我的話,你們既然尊我爲長孫妃,爲何我卻無法命令你們分毫?”

“這……”那婢女一噎。

其餘幾個婢女見狀,對看一眼後直接跪在地上求饒,“長孫妃饒命,求您別爲難我們。”

“你們離開我半步會被離落殺,難道就不怕惹怒我被我殺?”百里長歌停下動作,冷冽的眸光如同含了毒針,刺得婢女們身子顫抖不已。

半空中突然襲來一陣颶風,帶着十足的功力,瞬間將跪在地上的那幾個婢女掃到一邊。

突如其來的強勁氣息,迫使百里長歌瞬間警惕起來,她趕緊站起身,眯眼看着掌風襲來的方向。

半晌之後,一道月白身影從高大的院牆上飄下來。

百里長歌呼吸一頓,抑制不住地後退了一步,冷冷盯着他,“你來做什麼?”

“長歌……”葉痕聲音喑啞,喉結動了幾下才勉強成聲,“跟我回去好不好?”

“晉王殿下這是特意跑來跟我說笑?”百里長歌慘然一笑,“下官可是記得清清楚楚,早上是你讓你的人幫我收拾東西,送我出來的,怎麼,半天不到,殿下就後悔了?下官身份卑微,不敢問自己在你心裡算什麼,但下官有自己的尊嚴,我既然借用了你晉王府尹江秋的名冊,就一定會好好利用這個身份將案子查得水落石出,在此期間,殿下可以指使我做任何公事,除此之外,下官並不認爲你現下適合站在這裡,畢竟,這裡是長孫殿下的地盤,而我作爲……”

“長歌……”葉痕打斷她,“我知道你是不想連累我纔會說出那些氣話,我也知道你說了之後必定會很難過的。”

“晉王殿下,以後出門前記得吃藥。”百里長歌聽聞他如此說,立即翹起脣瓣,剛剛沐浴過,洗去了臉上所有的易容,素淨絕美的面容上,笑意森然,“下官心情好得很。”

與百里長歌相處時間久了,葉痕自然聽得懂她在說什麼,原本就黯然的面容慘淡了幾分,雙脣顫抖了許久才低聲道:“早上都是我的錯,我不該那樣質問你,你別生氣,跟我回去好不好?”

百里長歌懶懶撇開眼,吩咐被葉痕掌風掃在地上的婢女們,“送客!”

婢女們聞言戰戰兢兢起身,卻不敢接近葉痕,面面相覷過後都垂着頭站在原地。

“讓你們走開你們不走,讓你們送客你們也不送,我這個女主人沒法指使你們,你們不如直接跟了晉王殿下,免得杵在這裡我看着心煩!”百里長歌眼風一一從那些婢女身上掃過。

婢女們聞言又是一抖,之前黎徵送到行宮的十名美人全部被晉王殿下送進青樓並揚言永世不得贖身的事她們自是知曉的,眼下聽聞長孫妃要將她們送給晉王,頓時就慌了。

“退下去——一個個惶恐得跟受了驚的魚兒一樣,成什麼樣子!”遠遠地,院外就傳來一聲低吼,話音剛落,離落高大魁梧的身影便出現在院門口,冷嘲

門口,冷嘲道:“王爺果真清閒,早上才與長孫妃吵了嘴,一天都還沒過去,您就有時間來看望長孫妃了?”

葉痕仿若沒聽到他的話,目光自始至終落在百里長歌身上。

“這裡是長孫殿下的別莊,長孫妃的閨閣,還請王爺迅速離開。”離落躬身,恭恭敬敬說出最後一句客氣的話。

“長歌,跟我回去可好?”葉痕緩緩踱步走近她,目光中滿含祈盼。

“王爺請自重!”離落一閃身攔在他前面,僵冷的聲音毫不客氣地說出壓倒葉痕理智的最後一句話,“照禮數,長孫妃應當喚您一聲‘皇叔’。”

“啪——”

離落剛說完,百里長歌便聽到琉璃缸碎裂的聲音,她猛然擡眼,就見到安置在院子正中的琉璃缸壁上出現了細細密密的裂紋,不過片刻的功夫,琉璃缸碎成碎片,嘩啦啦落到地上,缸裡的小魚離開支撐生命的水源,拼命在地上跳,不小心碰到尖銳碎片的,立即就劃得遍體鱗傷,那一層淡淡的水泊裡,血紅隨着魚腥味蔓延開來。

百里長歌看向葉痕,他深不見底的眸光正定在她面容上。

此刻四目相對,再沒有那晚的滿城煙火璀璨迷離,空蕩的手掌再沒有被溫暖出薄汗的悸動。

他的眼中,除了她的身影外,還有一層黑色的漩渦。

咬了咬牙,百里長歌決然偏開頭,轉身朝房裡走去,冷冷留下一句話,“離落,送客!”

離落早已在琉璃缸被毀的時候集結了滿腔怒意,此時得到百里長歌的命令,他眸光一寒,二話不說抽出腰間軟劍,冷光一閃過後直接刺向葉痕。

葉痕站在原地不動,彷彿根本沒察覺到離落那柄帶了十成殺意的長劍已經逼到胸口。

百里長歌感覺到他沒有閃躲,即將跨入門檻的腳步頓了一頓,袖中拳頭捏了捏,再閉了閉眼睛,心下一狠直接走進去關了房門。

目送着她直到進門也沒轉身,葉痕身子晃了晃。

轉瞬之間,離落那柄劍已經逼到他胸膛。

眼看着就要刺進去,葉痕卻絲毫不爲所動,像個木偶一樣站着。

離落本就起了殺心,此時見到葉痕沒有閃躲,他乾脆目光一狠,手上加強力道,手掌將長劍往前一推。

“鏘——”

那瞬間,離落閉上眼,聽到的並不是利器穿過肉體的聲音,而是金屬被擊中的刺耳聲。

手臂一麻,手腕一抖,長劍迅速落到地上。

他不敢置信地睜開眼睛,就看到院裡已經飄進兩個人——風弄和魏俞。

“離落,你好大的膽子,竟敢行刺王爺!”風弄一臉怒不可遏死死盯着他,“皇長孫指使你的?”

“不,不是……”離落後知後覺般反應過來,他剛纔看見琉璃缸碎裂的時候,就想到晉王根本不把長孫殿下放在眼裡,他一怒,便起了殺意,根本沒有顧及到殺了晉王將會帶來怎樣的後果。

“王爺,此事幹系重大,屬下認爲很有必要上奏皇上。”風弄不甘心地看着葉痕。

“一人做事一人當。”離落鐵青着臉,堅定道:“此事與長孫殿下並無半分關係,都是屬下一人所爲,晉王殿下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哼——算你有點男人的樣子。”風弄冷哼着轉身吩咐魏俞,“帶走!”

魏俞低垂着的面容擡起來,正準備上前去抓離落,百里長歌突然推開門,冰寒的聲音如同三九天寒池凍過一般,“是我讓離落刺殺王爺的,你們要抓只管抓我好了。”

魏俞怔住,幽怨地看了百里長歌一眼。

百里長歌全然沒有去注意他的眼神,清冷的目光只看着葉痕,“王爺毀了我的魚缸,還賴在我院子裡不走,我一介弱女子拿你無可奈何,讓貼身護衛以此方式趕你走,有什麼不對嗎?”

“對,很對。”葉痕悽然一笑,“長歌,你既然那麼厭惡我,爲什麼不親自動手呢?”說罷手腕翻轉迅速從離落手裡將長劍奪過來遞向她的方向。

“葉痕,你別逼我!”百里長歌咬牙望着他頹然地樣子,胸中血氣翻涌,連帶着酸澀苦痛蔓延至全身。

“長歌,我不想逼你,我只是想你了,想讓你跟我一起回去。”葉痕一步步走近她,臉上掛着那種勉強扯出來的笑意比哭還難看。

右臂僵直地垂落緊貼着身子,百里長歌用左手無力地扶住門框,無措的眼神已經不敢再看他,她怕自己多看一眼就會再次沉迷進去,怕自己狠不下心。

“長歌,今日要麼你跟我一起離開,要麼我躺着離開。”葉痕在她身前兩尺之外站定,單手將長劍遞給她,“在你出行宮的那一刻,我就知道自己這輩子都不能忍受失去你的痛苦,真的,我從沒想過逼你,我只是想讓你跟我走,只要你今天跟我一起跨出這道門,那麼從今以後,天幕做被,大地爲榻,這廣袤蒼穹任你遨遊,我們去隱居,坐在山頂看滿城煙火,碧波泛舟看錦鯉成雙,只要你想,我都如你願。”

百里長歌瞳眸一縮再縮,她不明白葉痕今日爲何一反常態說出這樣的話,但她明白自己絕對不能在這個時候心軟,否則先前的努力就都全無意義了。

“要麼我跟你走着出去,要麼你躺着出去是嗎?”她緩緩伸出左手接過長劍,面上掛着笑意,“那我能不能有第三種選擇呢?”

話還沒說完,她左

說完,她左手一擡,劍尖對準自己的胸膛,電光石火之間,只聽“嗤啦——”一聲利器刺穿肉體的聲音傳出,百里長歌在一瞬間面上全無血色,胸口處灼熱鮮紅的血液染紅了涼薄的寒劍,她虛弱地扶着門框,目無焦距地看着葉痕,“你走!否則我就再刺一劍。”

話完艱難地用肩膀倚在門邊,右手不能動,她再次虛弱地伸出左手,想抽出長劍再刺一次。

“別趕我走……”葉痕用懇求的目光凝望着她,眼裡的心疼已經滿得快要溢出來,他想伸手去扶她。

“別過來,別逼我……”百里長歌已經痛到麻木,聲音細弱蚊蠅。話完眉頭一皺心一狠用力將長劍拔出,鮮紅的血光如同一匹亮麗的錦緞大幅度曳展開來。

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將長劍甩出來,“走啊——”話完身子往後一倒。

“長歌——”葉痕站在門外喊得撕心裂肺。

“長孫妃——”離落臉色慘白,身影一閃趕緊進門點了百里長歌幾處大穴,因爲流血過多,他不敢挪動她的身子,點了她的穴道以後瘋了一般衝依舊跪在外面的婢女命令去傳葉天鈺安排在別莊的大夫。

“王爺,咱們回去吧!”風弄看見這一幕,深知百里長歌性子剛烈,若是王爺一直在這裡待下去,她醒來後指不定又要做出什麼驚人的舉動。

“滾開——”葉痕大手一揮,強勁的掌風揮開風弄的手,目光一瞬不瞬盯着房門處。

離落用殺人的目光盯着他,“倘若長孫妃有個三長兩短,到時候即便長孫殿下不殺你,我離落也不會放過你!”

葉痕不理會他,冷冷吼道:“讓開——”

“長孫妃說了,她不想見你。”離落牙齒都快咬碎了,恨不能用目光直接把葉痕撕成碎片。

“關你什麼事?”葉痕臉上露出不耐煩的神情,對身後的魏俞和風弄冷聲吩咐:“想要我跟你們回去,就幫我把這個人捆起來,我不想見到他。”

風弄一愣,站在原地不肯動手。

魏俞用手肘拐了拐他,“侍衛長,眼下這情形,王爺是不可能離開的,我們還是照辦吧,免得到會兒橫生枝節。”

風弄抿了抿脣,極不情願地跟着魏俞來到門邊,動手就要將離落抓起來。

離落跟在葉天鈺身邊數年,是東宮一等一的隱衛,武功與風弄相差不多,但如今對方是兩個人,他深知自己敵不過,乾脆不動手,直接去關房門。

葉痕就站在門邊,哪裡會給他這個機會,手掌帶了內力,在離落猝不及防的時候重重一掌將他打到一邊迅速衝進去。

風弄和魏俞兩人快速出手,片刻便將離落捆綁了起來。

葉痕半跪在地上。

百里長歌被離落點了穴道,胸腔處已經停止冒血,但鮮紅的血液早已將她單薄的衣襟浸溼,如今面色慘白的躺在地上,與屍體無二。

住在東院的大夫很快便帶着藥箱趕了過來,看到百里長歌這個傷口的時候有些爲難,皺眉道:“長孫妃傷在胸口,老朽不便幫她清洗傷口。”

“我來!”

葉痕從大夫手裡接過準備清洗的乾淨巾布,將所有人趕出門以後輕輕剝落百里長歌的衣服。

白皙瑩潤的肌膚猛然撞入眼簾,讓葉痕更揪心的是她胸前的血窟窿,傷口周圍刺目的血液如同風中凋零的殘花,顫顫巍巍。

葉痕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擦拭那斑斑血跡。

百里長歌似乎痛極,昏迷中的眉頭緊緊縮在一起,氣息微弱得可怕。

他迅速擦拭完,在傷口處撒了藥,再度幫她穿上衣服,小心翼翼將她抱回牀榻上盤腿而坐運功替她療傷。

百里長歌這一劍刺得頗深,剛好距離心臟一寸處。

葉痕的額頭上已經出現細密的汗珠,他還在源源不斷地往她體內輸送真力。

門外,平素溫文爾雅的魏俞抿脣看着禁閉的門窗,感受着裡面王爺越來越虛脫的氣息,想着剛纔百里長歌狠心將劍刺向自己的那一幕,他眼眶一紅,終於忍不住轉過頭惡狠狠瞪着離落,內力一提,掌風毫不猶豫地招呼過去。

“都怪你!若不是你們東宮的人前來搗亂,阿瑾她能這麼狠心對自己下手嗎?你走啊——這裡不歡迎你們東宮的人!”

離落並沒有反抗,堪堪受了他那一掌,伸手擦去嘴角血跡以後,目光更加陰冷地看着風弄和魏俞,“晉王膽敢搶長孫殿下的女人,下場只有一個——死!”

冷麪鐵血的風弄確實被剛纔那一幕震撼到,他感覺得出,剛纔百里長歌對自己下手有多狠,就有多在乎王爺。

他從未見過哪個女子像她一樣剛烈得寧折不彎。

緊緊皺眉過後,風弄一改從前話鋒,冷眸迸射寒光睨向離落,“皇長孫讓人刺殺晉王殿下,下場也只有一個——死!”

離落身子一晃,想到剛纔自己的劍尖也曾逼近晉王的胸膛,險些得手,他冷然一笑,“那就看看誰的罪孽更重!”

“恐怕,你沒有這個機會傳信回帝京!”風弄在離落準備轉身的瞬間手臂一橫攔在他面前,冷聲道:“刺殺當朝王爺,按律當斬,但王爺沒空,我這做屬下的,必定會替他完美執行。”

“怎麼,你是打算殺了我嗎?”離落捂住胸口處,剛纔魏俞那一掌力道可不輕,他之所以不還手是因爲刺傷長孫妃的那柄劍是他的,他

是他的,他覺得愧疚,受魏俞一掌好讓心裡舒坦些。

“殺了你又何妨?”風弄的冷冽與離落不遑多讓,“但我還有更重要的事只能你這個東宮隱衛去做。”話完衝魏俞喊一聲,“帶走!”

離落受了傷,自然敵不過風弄和魏俞兩位武功高強的人,只得站在原地乖乖束手就擒。

魏俞帶着離落走了以後,風弄抿脣看了一眼緊閉的房門,心中明白這個時候不可以打擾王爺,他收回視線,望向跪了一地抖成一團的婢女和驚惶立在一旁的大夫,“都杵在這兒做什麼,還不趕緊去開方子煎藥!”

那大夫身子一顫,急急忙忙帶着婢女們退了下去。

整整三個時辰,葉痕都不敢有一絲鬆懈,內力幾乎已經耗光了,百里長歌依舊不見有好轉,臉上慘白如紙,毫無血色。

葉痕閉着眼睛,心中涌上巨大的哀慟,他悔恨,自己不該在早上那樣質問她,就如她所說,兩人相處的這些日子裡,她並沒有糾結於他的過去,反而慢慢試着去接受,她已經在逐步改變了,是他自己要求得太多。

輸送玩最後一重真力,葉痕虛脫地收回手,輕輕將她放倒在牀榻上,這才下牀飲過一杯冷茶後緩緩推開門。

“王爺!”風弄聽到推門的聲音,趕緊上前來詢問,“長歌小姐傷勢如何?”

“勉強護住了心脈。”葉痕虛弱地說道:“你趕緊回行宮將那株血靈芝取來。”

“王爺……”風弄有些猶豫,“那可是宸妃娘娘留給您唯一的遺物。”

“讓你去你就去,費什麼話!”葉痕冷眸掃過來,低吼一聲,“難道我用它來救自己心愛的女人也有錯?”

“沒錯!”風弄僵冷着聲音,隨後指了指葉痕胸膛處,“可是王爺您的舊疾也需要血靈芝,若是就這麼給長歌小姐用了,日後您舊疾復發怎麼辦?”

葉痕沒說話,充血的眼眸死死瞪着他。

風弄無奈,猶豫再三終是足尖輕點出了別莊。

約摸半個時辰後,風弄抱着一個暗紫色夔紋的盒子走了進來。

葉痕一直站在房門外,見到他進來,趕緊吩咐道:“拿去後院廚房讓大夫配在方子裡。”

風弄低頭不語,想着這幾年王爺每次發作都要靠血靈芝來續命,他從來不讓太醫看,也沒人知道他胸前的傷究竟是怎麼造成的。宸妃娘娘總的留下三株血靈芝,王爺之前發病已經用了兩株,如今這一株是最後的救命稻草了,若是今日全部給長歌小姐用了……

他不敢再繼續往下想,咬脣抱着錦盒直接去了後院。

葉痕返回房間,看着百里長歌蒼白的容顏,眼眸中全是疼痛和憐愛。

他坐在牀沿邊,因爲耗盡內力而虛浮的手指輕輕撫上她的面容,觸手有些冰涼,她的神情很不安,像是夢中有極其痛苦的事纏繞着她。

“百里長歌,不要死。”葉痕嘶啞着聲音,“那一年你都可以挺過來,今天你也可以的,兒子還沒長大,我都還活着,你怎麼可以死呢?我答應你,等你醒來,我們就走,遠離帝京的是是非非,回到百草谷過從前那種不受世俗紛擾無憂無慮的生活。”

牀上的人似乎有所感應,低低嚶嚀了一聲又陷入沉寂。

一盞茶的功夫後,風弄動作輕緩地捧着一個白玉碗走進來,碗裡是褐色藥汁。

“放在桌上,你先下去。”葉痕擺擺手,目光一瞬不瞬盯着桌上的湯藥,想到不久前她負氣摔門而出泡了個冷水浴結果第二天就受了風寒,他端着湯藥,自己喝了一口後不由分說直接覆上她的脣瓣將藥汁送進她的嘴裡。

那個時候,她還會惱,還會怒,會把所有的情緒都發泄出來。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將所有表情都定格住。

伸手端過白玉碗,葉痕緩緩送到脣邊喝了一口後,輕輕托起她的後背,將脣瓣覆上去,她全身冰涼,脣瓣沒有以往的溫潤柔軟,似乎在夢中也感覺到藥汁的苦澀,緊閉着嘴,無論葉痕怎麼弄都沒辦法把藥汁送進去,反而從嘴角溢了出來。

“王爺……”一隻腳踏出門檻的風弄回過頭來看見這一幕,低聲勸慰道:“長歌小姐若是不喝,您喝了吧,血靈芝僅此一株了,若是……”

“出去——”葉痕臉眼皮都懶得擡一下,背對着他冷聲低喝。

風弄長長嘆了一聲,再想勸慰的話只能往肚子裡咽,一扭頭走了出去。

百里長歌死活不喝藥,葉痕無奈之下用手指緊緊鉗住她兩邊面頰,她的嘴巴才勉強張開一點,葉痕趕緊喝了藥餵給她,如此反覆十多次纔將一碗藥喝完。

葉痕內力耗光,原本就虛脫至極,此時給百里長歌餵了藥之後更是整個人都快變成一張紙飄起來了。

他撐着沉重得眼皮對外喊了一聲。

“王爺有何吩咐?”風弄很快推開門進來。

“去交代那個大夫和伺候的婢女幾句,我們準備回去了。”葉痕虛弱地擺擺手。

“如今天色已黑,王爺還要趕回行宮嗎?”風弄用疑惑的目光看向他,按照王爺的脾性,這個時候不是更應該陪在長歌小姐身邊照顧嗎?

“長歌就快醒了。”葉痕艱難地從她臉上收回視線,“我太過了解她,如果她醒來看見我還待在這兒,指不定又會大鬧一場,爲了不影響她養傷,我還是先回去吧!”

這番話,風弄一聽就心酸了。

跟在王爺身邊這麼多年,知道五年前大火他受了重傷,三年前回來胸口處莫名其妙又受了傷,更知道晉王妃拋棄了他。

在風弄看來,王爺是個極有擔當並且非常強勢的人,這些事根本不算什麼,卻在前一刻聽到王爺連愛一個女人都如此無可奈何,風弄沒來由的突然同情起王爺來。

“要不要讓啞女過來照顧長歌小姐?”風弄低聲詢問,“畢竟這裡的婢女都是皇長孫的人,與長歌小姐不熟識,屬下擔心她們照顧不周。”

“也好。”葉痕點點頭,“待會兒回去以後你就着手安排吧!”

說罷,不捨地看了牀上的人一眼,緩緩站起身朝外面走去。

魏俞將離落綁到行宮以後,點了昏睡穴讓幾個禁軍看住,便匆匆往回趕,半途遇到葉痕歸來的馬車,他趕緊停下來行禮問安。

“這麼晚了,你還來做什麼?”風弄不解地望着他。

“王爺,讓奴才去照顧長歌小姐吧!”魏俞跪在地上用懇求的語氣道:“奴才雖然與長歌小姐相處時日不多,但多少對她有些瞭解,別莊那邊都是皇長孫的人,奴才擔心她們笨手笨腳伺候不了長歌小姐。”

“她連本王都不見,會見你一個小宦官?”葉痕本來已經在馬車裡睡着了,聽到魏俞的話以後悠悠轉醒,皺眉問。

“長歌小姐今日之舉不過是一時衝動,王爺如此瞭解她,當知她如今還在氣頭上,她心中太在乎,所以纔不願見你,但奴才只是一個小宦官,她必然不會將我掃地出門的,求王爺允准讓奴才去照顧她,那樣的話奴才也可以隨時向你們彙報情況。”

“王爺,他說的似乎有些道理。”風弄道:“不如就讓他去別莊吧!離落已經被我們抓起來了,那邊沒有我們的人似乎不妥。”

“那好。”葉痕輕聲道:“你去了以後萬不可向她提起是我救了她,否則依照她的性子,必定是不肯乖乖喝藥的。”

說到喝藥,他又想起來剛纔的事——她怕苦。

糾結了半晌,葉痕緩緩交代道:“你同那大夫商量一下,在方子里加上甘草陳皮吧,要實在不行,她喝藥的時候給她準備蜜餞,那個藥很珍貴,千萬別讓她吐出來。”

“奴才知道了。”魏俞恭恭敬敬應了聲,與風弄辭別後直接去了別莊。

百里長歌醒來時已經是午夜,房內燈火明滅不定,她不適地擡手遮了遮眼眸,看見桌子上趴着的魏俞,眉頭一蹙,她掙扎着坐起身,突然牽扯到胸口處的傷,疼得她小臉皺縮在一起。

魏俞是習武之人,耳目清明,聽到百里長歌的動靜時立即就醒過來。

“長歌小姐……”他迅速走上前來,“你餓不餓,想不想吃東西,哦…我給你倒杯水。”

“不用了。”百里長歌無力地靠在後面,問他,“是誰救的我?”

魏俞抿脣半晌,眉眼堅定道:“是離落用內力護住你心脈的,他如今內力耗盡,去療養了。”

“是嗎?”百里長歌擡眸看着魏俞,烏黑的瞳眸裡閃爍着一層微光,“葉痕呢?在我昏迷以後他就離開了嗎?”

“是!”魏俞咬脣點頭。

------題外話------

嗷嗚,這裡說一下,衣衣並非故意寫虐,但素沒有這個小虐後面就寵不起來。

嚶嚶嚶,我已經準備好鍋蓋,你們扔雞蛋的悠着點兒啊,打死了沒人收屍啊

第18章 納采風雲(一)第8章 江淮第一怪第39章 揭秘,密室殺人(一)第28章 隱有暗香來(一)第81章 如此懲罰第52章 這一劍是你刺的第16章 阿瑾的真實身份第65章 祭壇驚變第7章 走後門第16章 恍若隔世的十年第64章 小羊羔,去我家吃飯唄第73章 好大隻老鼠第17章 懷孕了第121章 天地爲證,此心不換第95章 全面掌控第87章 不與雞計較第92章 獨一無二第8章 江淮第一怪第76章 山居墨畫第12章 血濺梓宮,被罰扶靈第57章 大婚前夕第35章 柳暗花明第12章 薛氏慘敗,長歌有孕第5章 傾心相許,三道聖旨第1章 夜極地宮第29章 隱有暗香來(二)第15章 老太君死,藍兮夜極宮報仇第25章 斷子絕孫第9章 回府風波(二)第63章 金殿休妻,真相大白第26章 難消疑慮第29章 葉痕凱旋而歸,輕默被逼和親第17章 九方爲後的真相第31章 冰窖冷淘第41章 浮藏秘密第79章 學會被寵愛第45章 我娶第35章 無可奈何的情敵第111章 執子之手第23章 血色方塊(三)第89章 舊年驚夢第39章 大結局中第54章 憑空出現第25章 意外的變色第64章 小羊羔,去我家吃飯唄第59章 盛世大婚!第136章 安如寒的秘密第24章 信物還好嗎?第7章 請旨成功,皇宮跪靈第24章 嘟嘟的獨立問題第3章 沁雪發威,大敗渣男第5章 傾心相許,三道聖旨推薦好友新文第95章 全面掌控第49章 滁州之行番外四春年夜宴下第37章 寧負天下人不負他第17章 九方爲後的真相第30章 揭開面具,驚爲天人第111章 執子之手第63章 金殿休妻,真相大白第30章 揭開面具,驚爲天人第27章 藍兮的魅惑第61章 洞房花燭(二)第28章 隱有暗香來(一)第136章 安如寒的秘密第95章 全面掌控第76章 山居墨畫番外五春年夜宴終第93章 被迫結案番外三春年夜宴中第96章 精緻午膳第67章 自我催眠第11章 謀動四方番外四春年夜宴下第47章 楓起生波第115章 我喜歡你第20章 納采風雲(三)第15章 老太君死,藍兮夜極宮報仇第67章 自我催眠第116章 不要太愛第139章 硃砂,死亡的開端第49章 滁州之行第52章 這一劍是你刺的第131章 進宮覲見第101章 送進青樓第33章 閨房夜探第30章 揭開面具,驚爲天人第50章 三泉島上三泉莊第3章 沁雪發威,大敗渣男第27章 藍兮的魅惑第19章 歡迎你來大梁殺我第27章 獨處一晚看天香牡丹開花第33章 閨房夜探第20章 納采風雲(三)第87章 不與雞計較第9章 南豫之行,皇子之宴第34章 納徵,各懷心思第131章 進宮覲見第58章 加薪失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