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喜歡拔高聲調以無時無刻顯示自己高門小姐的尊貴身份,整個武定侯府,除了二房尤氏之女、侯府三小姐百里珊外還能有誰?
已故的老侯爺共有四個子女,百里長歌從來沒見過的那位姑姑和武定侯百里敬是嫡出,百里敬雖然軍法治家,平時比較冷肅,但對待家人卻絲毫不怠慢。
承襲爵位以後,留了二房百里勳和三房百里亭兩家在府。
可惜的是,三老爺百里亭早年重病不治身亡,留下一妻文氏和一子百里少卿,更可惜的是,這位侯府的四公子竟是個癡傻兒,自記事起,智商就比別人低了許多,常常成爲府中衆人調侃輕蔑的對象。
三房文氏本就失了丈夫,身邊又捱了這麼個兒子,自然處於劣勢,所幸的是,她性子極好,從不與人爭執,因而得以帶着傻兒子在這府中安然度過十餘年。
百里長歌將原身的記憶回顧了一遍,這才緩緩擡起眼,看着從大門後走出來的人。
百里珊今日像是刻意打扮過一番,臉上的粉濃厚得彷彿能刮下一層白灰,但分毫不影響她刻薄的脣線和譏諷的眼神。
同樣是第一時間看向嘟嘟。
早已經踹門踹累了腦袋枕在百里長歌臂彎準備睡個好覺的嘟嘟眼神剛一觸及到百里珊的樣子,頓時渾身一顫,顫到了地上,他手腳並用,迅速爬到百里長歌背後,嘴裡大喊道:“啊啊啊——鬼啊!”
百里長歌忍住笑,回頭拍拍嘟嘟的小肩膀,安慰道:“鬼不可怕,有些人比鬼還厲害。”
“還有人能打得過鬼嗎?”三歲的嘟嘟世子歪着腦袋想了想,習慣性將手指塞進嘴裡啃着,然後又在百里長歌警告的眼神下扯了出來。
“當然有。”百里長歌替他擦去手上的口水,道:“有的人不僅能打得過鬼,還能扮作鬼出來害人。”
“爲什麼要扮作鬼呢?鬼那麼醜!”嘟嘟表示很不解。
“因爲那纔是她的本來面目。”百里長歌將手帕扔到一旁,微怒道:“你再啃手指,鬼晚上就來找你了!”
“我不怕!”嘟嘟挺着小胸膛,語氣極其堅定。
“爲什麼?”
“孃親你剛纔說鬼不可怕,人比鬼厲害,那麼就算它來找我,也打不過我。”
“……”
百里長歌徹底被這小子征服了,掛着滿臉黑線怔在原地。
“孃親?”百里珊本來因爲嘟嘟將她認作鬼有些生氣,此刻聽到嘟嘟稱呼百里長歌爲“孃親”,一時間神色有些疑惑起來,眼神在百里長歌和嘟嘟之間飄忽不定。
“二姐,我錯過了什麼嗎?”百里珊許久反應不過來,只得求助百里若嵐。
百里珊的到來爲百里若嵐解了剛纔的尷尬氣氛,況且這個妹妹一向最聽她的話,她心中自然是愉悅的,再者從剛纔的一番談話裡,她看得出來百里長歌與十年前判若兩人,雖然明面上沒有得罪她,但她一看見這個女人就莫名有些厭惡,今日既然抓住了把柄,又怎可輕易放過?
百里若嵐認真思慮了一番,含笑緩緩道:“三妹切莫大驚小怪的,大姐今年二十一了,難道不該有個自己的孩子麼?”
這話說得極其隨意,卻直接戳到百里長歌的痛處。
大梁即便民風再開放,也依舊是古代封建社會,閨閣女子一旦過了十八歲還沒嫁出去就會淪爲笑柄。
百里長歌雖然被欽定爲準皇長孫妃,但依舊掩蓋不了她“天煞孤星”的名聲和二十一歲的大齡事實。
百里若嵐看似在維護她,實際上一句話等於打了她幾個巴掌,還是絲毫不留餘地的那種。
百里珊聞言,做出一副驚訝的樣子,“大姐的孩子都這般大了,那可怎麼了得?”她的聲音本就尖細,百里長歌相信,百里珊這一驚呼,整個外院的上上下下都能聽到。
百里長歌安靜坐在矮凳上,與嘟嘟打眼神官司,未置一詞。
她很清楚,這兩個人就是想把這件事情鬧大,鬧得人盡皆知,那樣的話她這個“本就不該存在”的嫡女就可以名正言順地“不存在”了。
畢竟,忤逆聖旨,私婚生子這樣的大罪除了死,再無解法。
“大姐,你是一個人回來的麼?”百里若嵐還不算傻,她知道百里長歌的這樁罪足以牽連整個侯府,到時候別說她登上嫡女的念想和婚事破滅,只怕小命都難保。
可是,百里長歌一直不說話,她倒有些不確定起來,便試探性問了一句,想探出那個男人的信息。
“還有一匹馬和一個孩子。”百里長歌莞爾,既然她們想鬧,她一點也不介意陪她們玩玩。
她倒想知道百里若嵐和百里珊會不會蠢到把這件事拿到坊間去宣揚。
“大姐,你這膽子可真夠大的!”百里珊聽見百里若嵐那句暗示性的話,確定百里長歌竟然未婚生子,心裡頓時來了底氣,挑着嘲諷的語氣一字一句說得極重。
“我不明白。”百里長歌淡淡應聲,“我是做了什麼驚天地泣鬼神亦或者殺人放火搶男人的不恥行爲引得兩位妹妹這樣把我攔在大門外讓人看笑話嗎?”
“你……”百里珊一噎,臉色漲得通紅,“這樣無恥的話你都說得出,簡直是……簡直是……”
“珊兒向來就是這個脾氣,大姐你別與她計較。”百里若嵐溫聲細語走過來,笑道:“先前夫人們還在談論你的喜好,斟酌着這桌接風宴的安排呢,大姐來了這半天,也該進府了。”
“從這裡進嗎?”百里長歌指了指大門。
“自然。”百里若嵐微微頷首。
“你就不怕我把煞氣帶進去?”百里長歌又問。
“大姐說的哪裡話。”百里若嵐乾笑道:“你是這個家的嫡女,你都不能從正門進,誰還敢從這裡進?”
“二姐,大夫人可是說過……”百里珊皺眉,睨着百里長歌。
“好了三妹……”百里若嵐溫和一笑,道:“母親並沒有說過什麼,都是那些新來的下人不懂事亂嚼舌根,你堂堂侯府小姐,莫要自降身份纔是。”
“知道了,二姐。”百里珊垂下頭。
在這個家裡,她一向唯百里若嵐是從。
百里長歌再不多話,抱着嘟嘟往大門邊走。
“孃親,我想噓噓。”經過百里珊旁邊時,嘟嘟突然掙扎了一下身子,望着百里長歌。
百里長歌將他放了下來,還來不及反應,就聽見百里珊殺豬般的鬼叫響徹整個侯府。
百里長歌一轉身,就見嘟嘟挺着小肚子,將尿撒在百里珊的新繡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