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歡一個人，很容易。
想忘記一個人，挺難。
蘇羨意在決定不要喜歡陸時淵後，當天晚上就買了回家的車票。
即便到家時已是凌晨，徐婕還是特意去車站接她，家中早已準備好了滿桌的飯菜，她鼻尖一酸，便紅了眼。
“好端端得哭什麼啊？”
徐婕以爲她是被那場颱風嚇到了，摟着她的肩膀，不停安慰她。
“別怕，媽媽在呢。”
蘇羨意點頭應着。
回家後，她幾乎沒怎麼出門，整天窩在家裡，或是和朋友聊天，看看劇，偶爾也會和徐婕出門逛街，那段時間，看似悠閒舒心，可每至夜深人靜時，她卻總能想到陸時淵……
心頭酸澀，覺得自己太不爭氣。
日子一晃，大二開學。
見着室友，蘇羨意才說陸時淵的事，幾個室友也才知道她居然還住院了，爲此郭可可懊惱許久，覺得她有責任。
周小樓拍着她肩膀說：
“暗戀嘛，都是這樣的。”
“不過他居然說你是小孩子？他見過這麼前凸後翹，身材這麼好的小孩子嘛！”
“你這暗戀對象眼神不太好，錯過你啊，他肯定會後悔的！”
……
幾個室友知道她心情不好，說是慶祝她身體恢復，平安出院，請她吃飯唱K。
結果蘇羨意心底鬱悶，爲陸時淵點了一首《你沒有好結果》，循環播放一夜，嘴裡還說着他又壞又渣，愣是讓KTV服務生都記住了她。
也記住了陸時淵是個渣男。
陸時淵確實挺壞的，之前就誆騙她要截肢，不接受自己告白，居然還說她小？
“姐妹們，你們說我哪裡小？”
蘇羨意喝多了酒，還挺了挺胸。
周小樓抿了抿嘴：“挺大的，真的！”
“……”
蘇羨意倒不是個矯情的人，好似沉浸在一段感情裡，就出不去，把陸時淵深埋心裡，就繼續自己豐富多彩的大學生活。
於是夏天結束了，蘇羨意再也沒和任何人提起陸時淵。
往後那幾年，大概每每看到熱戀期手拉手的情侶，她偶爾也會想起……
19歲那年，自己曾那麼喜歡過一個人。
**
“意意，意意……”
耳畔有人呼喚，伴隨着窗外的一聲驚蟄般得蟬鳴，蘇羨意從睡夢中被徹底驚醒。
“陸、姐姐？”
蘇羨意睜眼時，金烏西墜，時近黃昏，她恍惚着彷彿看到了陸時淵那時的背影。
“你怎麼了？做噩夢了，我看你睡得不踏實，就把你叫醒了。”陸識微中午回了趟家，也是傍晚剛到，因爲陸時淵今天可能要晚歸，讓她再來看看。
“我沒事。”
蘇羨意吃了止疼藥，就沉沉睡去。
此時發了身熱汗，腹部倒是不疼了，就是渾身黏膩。
陸識微：“你睡了一整天，去洗個臉吧。”
她點頭應着，起身時，才發現褲子和牀單髒了，這讓她又羞又窘，甚至不敢看陸識微，快速鑽進了洗手間。
幾分鐘後
門外傳來徐婕的聲音，“意意，換洗衣服我給你放外面了，收拾好了，下樓吃點東西，給你煮了紅糖粥。”
“好。”
蘇羨意甕聲應着，將門打開一條縫，將外面的衣服拿進洗手間，順着縫隙，看到母親正和陸識微在幫她鋪牀單。
她明白陸識微爲何對她這般好。
只是想起陸時淵，心底又是千般甜，萬般澀。
吃了飯，蘇羨意身上沒什麼勁兒，便早早回房休息，而陸識微陪着徐婕說了會兒話，至於何時回了家，她並不知道。
回到房間，給陸時淵回了信息，發了會兒呆，才注意到自己房間的桌上，有兩本相冊。
這是哪兒來的？
蘇羨意看起得翻開看了看，總得知道是誰的，纔好歸還。
卻沒想到第一頁就是全家福。
陸家的！
照片中她只認識陸時淵、陸識微和陸家爺爺。
前排坐着三個老人，中間有一對中年夫婦，後面則站着陸家姐弟。
照片內，陸識微笑得很燦爛，陸時淵那時，可能就十七八的模樣……
好似被綁架的一般。
板着臉，倒是有些可愛。
蘇羨意想這應該是陸識微留下的，就給她發了信息。
【我差點忘了，相冊就先留在你那裡吧，我明天去拿，裡面有我弟弟和小馭的照片，你可以看看，挺有趣的。】
蘇羨意昏睡一整天，此時早就全無睡意，既然陸識微說能看，她便抱着相冊上了牀，盤腿坐着，翻看起了相冊。
相冊前面有許多黑白相片，看模樣，應該是陸爺爺年輕時的照片，有穿軍裝的，也有便服中山裝，陸時淵與陸爺爺年輕時極像。
後面便開始出現彩色照片，一個年輕漂亮，穿着少數民族衣服的姑娘……
這是他的母親？
陸時淵父母的婚紗照，父親是穿了軍裝的，夫妻看起來恩愛甜蜜。
後面的照片，有些可能是親戚朋友，有不少生面孔。
然後她就翻到了一張滿月照。
這個……
原本她不確定是誰，結果照片右下角寫了字：
【拍攝於吾兒時淵滿月。】
二哥的滿月照？
這肉嘟嘟，好可愛。
陸時淵翻牆過來時，隔着移門就看到蘇羨意抱着相冊，笑得不能自已。
自家的相冊，他自然一眼就認得出來。
叩了叩移門，蘇羨意立刻開門讓他進來，他剛下班，衣服都未更換，離得近些，還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道。
“這麼晚下班？”
“今天剛回去，比較忙，你感覺怎麼樣？”
“睡了一整天，渾身都沒勁兒。”蘇羨意轉身拿起牀上的相冊，指着一張爬樹的照片詢問他，“這個爬樹的人是你嗎？”
“我姐拿來的？”
陸時淵頭疼得緊，剛確立關係，黑歷史就被扒出來，這可真是他親姐。
“你小時候怎麼那麼可愛啊。”蘇羨意倒不覺得是黑厲害，畢竟誰都是從小孩子成長起來的。
“哪裡可愛。”
陸時淵靠近她，看了眼照片。
“就很萌啊……”
“我都沒看過你小時候是什麼樣子。”
“我小時候不好看。”蘇羨意坐在牀上，低頭繼續翻照片。
“你大一時就長得很好看，小時候又怎麼會不好看。”陸時淵挨着牀邊坐下，“我們第一次遇到時你多大？18，還是19？”
“19。”
既然陸時淵主動提起了那時候的事，蘇羨意放下相冊，認真看着他。
“你那時候爲什麼拒絕我？”
“我沒拒絕你，是你跑了，而且跑得特別快，我追上去的時候，你已經消失得沒了蹤影。”
“……”
蘇羨意皺眉：
你這是怪我跑得快？
“你不是覺得我就是個小孩兒嗎？”
陸時淵聽到這話，倒是愣了下，瞬間想到了什麼，“你聽到我和同事的對話了？”
“渣男。”
蘇羨意後來想想，陸時淵當時和她說，他們不是陌生人，這就變相給了她一些暗示，若不然她哪兒能一頭栽進去。
結果又說自己的小孩子，這行爲真是有點渣，逗她玩嗎？
“就這個，你覺得我渣？”陸時淵看着她。
“難道不算？”
“那天，你究竟聽到了多少，你就敢說我渣？”
陸時淵說話間，緩緩逼近她。
“我聽到了很多。”蘇羨意覺得他的眼神有些危險，本能的想要往後縮。
只是身子再往後一傾，便抵到了牀頭，當她腦袋要撞着牀頭時，陸時淵的手已經墊在了她的腦後，整個身體也傾覆過來。
虛虛的懸在她上方，遮了光，將她整個人囿於身下。
“聽到了很多？那你說給我聽聽，都是些什麼？”
蘇羨意被他看得心頭直跳，就把記得一些話都告訴了他。
那語氣和表情，委屈又可憐。
然而陸時淵只是靜靜地看着她，臥室燈光是柔和的暖黃色，橫在兩人之間，就像是溫纏的水，卻似乎承載不了陸時淵此時眼中涌動的情緒。
“意意？”
他聲音格外溫柔。
“嗯？”蘇羨意甕聲迴應。
“我都不知道，你那個時候，那麼喜歡我。”
蘇羨意心臟輕輕顫動，手心微微發燙，竟不知該說什麼。
他無聲地嘆了口氣，微微低頭，額頭抵着她的，“對不起……”
蘇羨意清了下嗓子，“這沒什麼對不起的，我喜歡你，你也不一定非要回應我，所以你不用和我道歉。”
“可是我那時也喜歡你。”
“嘭——”一聲。
好似有什麼東西在她心上，無聲炸裂。
“其實我對自己的人生是沒什麼規劃的，學醫，入伍，幾乎都是家人安排，我只是覺得這樣還不錯，也就接受了，那年臺風遇到你的時候，我就在想，我能給你什麼……”
“救援任務結束，我肯定立刻就要撤出海城，你又那麼小，我都不確定你對我的感情是不是一時興起。”
“所以你找我要聯繫方式時，我雖然是笑着問你是不是喜歡我，其實……”
“我很不自信。”
“我想要一個確切的答覆，可是你卻跑了。”
蘇羨意哪裡知道陸時淵心裡有那麼多的想法，竟一時愣住了。
陸時淵和她不同，原本去海城就帶着任務，沒那麼多時間兒女情長，他一直都不是個“好人”，他也不知自己能帶給蘇羨意什麼。
“其實那句話還有後半段。”
“她啊……就是一小孩，膽兒小又敏感，我喜歡她，又怕靠得太近會嚇着她。”
他聲音格外溫柔，鼻尖蹭着她的，氣息糾纏着。
“我處理好了所有事，退伍，換了醫院，買房，去了你的城市。”
“如果知道那時你這麼喜歡我……”
“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讓你走的。”
陸時淵說着，在她脣邊輕輕烙上一個吻。
輕柔，虔誠，熱切。
“你去康城是爲了我？”蘇羨意傻傻看着他。
“我所有的未來規劃都是爲了你。”
“你就不怕我結婚了？和別人談戀愛？”
“那我就等你離婚，分手，或者直接把你搶過來。”
“……”
——
另一邊
陸識微正站在隔壁陽臺上，安靜聽着兩人對話，她原本得知陸時淵回家，準備來提醒他，相冊在蘇羨意那裡，卻不曾想某人那麼急着翻牆入室。
她正打算離開，卻聽到了小情侶在互訴衷腸。
猝不及防就被餵了一大口狗糧。
以前都沒發現，自家弟弟竟還是個癡情種。
十幾二十歲時的陸時淵，鮮衣怒馬，意氣風發。
見着喜歡的東西，是無論如何都會弄到手的。
大概是真的太喜歡，在不確定能給她安穩生活時，考慮太多，竟生生錯過了好些年。
感情這東西，有時挺玄妙。
不過兩人還能在一起，也是種圓滿。
陸識微無聲嘆息，轉身進屋，抱起陸小膽回了房，“你家主人怕是沒空照顧你了，今晚你就跟我睡吧。”
“喵嗚——”陸小膽往她懷裡拱了拱。
弟弟都談戀愛了，她的幸福又在哪裡啊。
陸識微看了看懷裡的貓。
突然感覺，好像在抱着弟弟的“孩子”，莫名想到一個嚴肅的事：
該不會弟弟有了孩子，她還單身吧？
那豈不是有點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