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呼吸了一口氣,洛傾城解開包裹,裡面是一件極爲普通的男子的布衣,再下面壓着的是幾張千兩銀票。
果然是提前備好的,難道連自己會有這麼一遭,也是都算好了的?
洛傾城皺了皺眉,轉念又想,都已經算是過去的事了,還想着做什麼。得抓緊時間走出這片林子纔是。擡眼望了望天空,此時已至黃昏,天幕金光四漫,映着薄雲,牽扯出幾抹絳紫暗紅。郊外偏僻,望眼所及之處,皆是棵棵枯樹。
陰風穿木而過,較比之前更爲寒冷。
打了個哆嗦,洛傾城不敢再耽誤下去,連忙換上了那套男裝。一番收拾過後,便照着那年輕男人之前所說的,一路向北而去。
緊趕慢趕,待到洛傾城走出林子,踏上街市的時候,已是將近夜至了。
趁着街角最後一家店鋪尚未關門,匆匆買了幾塊餅飽腹。慢走在已是空蕩的街上,洛傾城從未有過的恐懼感悄悄攀上了心牆。
這是京都相鄰的來清鎮。不同於京都落夜的繁華依舊,這裡安靜如水,偶爾幾聲馬車軲轆滾過石路的聲音,除此之外,並無其他。長長的街道上,唯有兩側屋檐下點着的燈火,漫着盈盈之光。
洛傾城走至一處深巷的巷口,右手不由自主地摸向頸間。不知道米粒兒怎麼樣了?意念一動,一道白光閃過,便已至空間。
米粒兒安靜地躺着,身上被一團錦被包裹。洛傾城走近,蹲下伸手觸了觸他光潔小巧的額頭,卻是一驚。
怎麼還是那麼燙?
洛傾城瞪大了眼看着面色仍是潮紅的米粒兒,想起之前自己竟只顧着趕路,並未及時來查看他的病情。心裡不由深深自責起來,連帶着雙手也是微微顫抖。“米粒兒?米粒兒?”輕聲喚着米粒兒的名字,卻並未聽到迴應。
洛傾城更是緊張起來,可千萬不要出事纔好!
打橫抱起米粒兒,意念一動,再次睜眼時,已是立於長街中央。
夜幕濃如化不開的墨,她該如何找到醫館?
洛傾城第一次開始嫌棄那條項鍊,爲什麼僅僅只是能儲藏東西,如果……能帶她尋路該多好!
不顧腳心的疼痛,咬牙急急地朝前走,她就不信她找不到了!
不知走了多久,沿街兩道的店鋪皆是大門緊閉,而米粒兒的高燒依舊沒有好轉。即便她再倔強地堅持自己找醫館,此時也不由開始心慌起來。如果找不到,結果會是如何?
正巧此時,街尾隱隱傳來幾聲敲梆聲,在寂靜的夜中尤爲明顯。洛傾城連忙咬脣加快了步伐,一路小跑着,待到街尾,正看見那抹略模糊的人影。
“小哥?”洛傾城向那方向探了探,輕聲喚道。
那抹人影頓了頓,回過身,似是朝着洛傾城打量了一番,過後才走近了些。這是一位身形偏瘦的年輕男人,一身的粗布衣裳,幾塊縫補的地方,足以見得生活清苦。有些遲疑地反指了指自己道:“姑娘是問我?”
洛傾城輕輕鬆了一口氣道:“是,我是從外鄉來的
,可孩子突然發起了高燒。請問小哥,可知道最近的醫館在哪?”四五歲的男孩子,雖說不是很重,可畢竟已抱着他走了不少的路。體力耗盡,連帶着說話時都有些微喘。
他提起燈籠,暖黃色的燈光照亮了她懷中幼小的孩子的臉。粉雕玉琢的小臉上,潮紅未退,小而精緻的眉毛緊緊地皺在了一起,透露着不安。
惻隱之心微動。
他點了點頭道:“原是這樣,那隨我來吧。”
洛傾城見他答應,心中懸着的石頭終於稍許鬆了些,連忙輕鬆道:“真是太謝謝你了!”隨即便跟在他的身後走着。走了幾步,那少年卻停了下來,看了洛傾城幾眼,忽地伸出了雙手。
洛傾城一愣,道:“這是?”
“我來抱吧,看你很累的樣子。”少年微微笑了笑,側臉淹沒在一旁檐下朦朧的光影之中,笑的極爲真摯清澈。
點了點頭,將昏睡着的米粒兒交給了他,又主動接過了他手中的器具。兩人沿着長街,幾番繞路之後,終於在一家破舊的籬笆院前停了下來。
“徐大夫人很好,我和我娘病了,就是徐大夫給開的藥。”少年回過頭來朝着洛傾城安慰一笑,又繼續道:“別太擔心,我小的時候也是時常發熱的。”說完,便騰出手來移開了那圈舊籬笆,走了進去。
敲門聲響起,屋子裡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不過片刻,一位年紀頗大的老人披着外衣便開了門。少年代洛傾城說明了緣由,老人立即讓出了位置。
洛傾城跟着走進,一進門,那一股中藥的味道便越發地濃郁起來。
徐大夫經驗老道,藉着昏暗的燭光,一眼便瞧出了米粒兒高燒不退。隨即寫了幾行藥單子,又匆匆親自進了藥屋取藥。
少年忙着給米粒兒擦身,徐大夫忙着抓藥熬製,兩人無話卻動作迅速。洛傾城站在屋子中央,卻倒是沒事做了。
自己有求於人,又怎好只顧自己清閒,倒要別人忙前忙後?
況且此時深夜,打擾大夫休息已是不好意思。洛傾城抿了抿脣,便要搶下擦布,卻被少年避開。“你是外鄉人,抱着孩子一路走來肯定累了。我幫徐大夫照理過很多病人的,你就休息會兒吧。”
少年的熱心,讓洛傾城愣着不知該說什麼感謝的話纔好。
緩了半天神,才擠出一句乾巴巴的謝謝。
忙忙碌碌,這一天實在發生了太多的事。
她原先一個養在深閨的婦人,即便有意識的鍛鍊着自己的身體,可到底也扛不住幾次的追趕。堅持到現在,已是拼盡全力。洛傾城坐在塌邊,眼神迷離的望着臉色已稍稍好轉的米粒兒,握着他小小嫩嫩的手,終是昏睡了過去。
黃昏將近,河岸邊上柳條依依,垂落在半空裡,印着淡淡的橙紅光芒,極爲美麗動人。
凌皓墨站在河岸邊,他英俊的面容上滿是疲倦,眼底充斥着諸多抑鬱。
一個黑衣人突然悄無聲息的出現在他身後,行了一個禮後沙啞着聲音道:“主子,還沒有查到消息
。”
凌皓墨脣角輕抿,他濃墨般的眸子微眯,眼線深厚,看起來極爲吸引人,到更多的,是那種深入心底的寒意,“城內都細細的找過了麼?有沒有可疑的地方?全都探查了?”
那黑衣人平靜道:“都查探過了,包括周遭郊外,無一放過。”
凌皓墨沉默的站在那裡半晌,終於再次開口,嘶啞的聲音裡滿是擔憂,“再去查,擴大範圍。”
“是。”黑衣人沉沉應聲道,而後倏地一閃,便不見了身影。
凌皓墨揹着雙手,目光沉沉的望着湖面,夕陽一如既往的打在湖面上,粼粼的水光瀲灩,偶爾有想要吸氣的小魚撲騰一下躍了出來,又跌回了湖水裡,留下一圈一圈向外慢慢擴散開來的波紋,很是好看。
但凌皓墨此刻完全沒有看風景的心情。他已經再外面找了多日,然而連米粒兒的一點蹤跡都沒有查探到。想到府中傷心無比的洛傾城,他的心便不自覺的揪起,然後是從心底蔓延出來的疼痛。
生平第一次這般在意一個人,然而他卻沒有保護好她的孩子,鬱悶無比的凌皓墨不知道如何面對洛傾城,如何面對她那雙悲傷的眸子,乾脆躲外面一刻也不敢停的找着米粒兒的消息。
不遠處,一個鬚髮半白的老人緩緩而來,面容肅然,看着凌皓墨的眸子裡,卻是有些輕微的波瀾。
他一攏袖,輕咳一聲後才慢慢道:“王爺,天晚了,先回去休息吧,您現在再急也無濟於事,等明天天亮了再繼續找吧。”
凌皓墨沉默片刻,才轉過身,輕嘆一聲,“走吧。”
兩人一路沿着河岸向上,夕陽的碎光打在身上,是模模糊糊的清冷與平靜。但兩人心底卻都是雜亂無比。
回到暫時住的宅院,一進門,凌皓墨便解下了外衫,露出裡面的勁裝。
玄色的勁裝映襯着他強健有力的身軀,折射出結實的肌肉和完美的線條。
他凌厲的眸子一掃周遭那些沉默的侍衛,沉聲淡淡道:“來個人,和本王練功。”
周遭的人聞言,平靜如面具的臉色頓時一垮,鬱悶的看着自家三王爺。
凌皓墨這兩日久尋不着米粒兒的蹤跡,下午回來抑鬱至極,就會隨手逮個人練功。要知道,一則凌皓墨是王爺,是他們的主子,誰敢真的傷了他;二則凌皓墨自己本身的武功就不弱,屬於一等高手之列。所以往往一場練功下來,那個被逮住的侍衛就十分的倒黴,被揍的苦不堪言。
凌皓墨彷彿沒看到他們鬱悶的臉色,再一次淡淡重複道:“來個人,練功!”
眼底已經開始凝聚起狂烈的風暴,讓人不由覺得,若是再無人應,估計他下一秒就要羣毆了。
一個毆打一羣人的羣毆。
一羣侍衛對視一眼,最後其中一個沮喪着個臉,站了出來。
下一秒,一道凌厲的拳風就撲面而來。這人的反應也不可謂不快,不愧是能夠近身保護王爺的侍衛,向右倏然一撤,僅憑身體的下意識反應就避過了凌皓墨的攻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