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破曉,兩匹飛揚的馬迅速地衝進了大梁宮門,掀起的粉塵與囂張的姿態讓守城人瞳孔睜得斗大,卻是不敢攔截半分。
而那噠噠的馬蹄聲,與那駿馬響亮的嘶鳴讓不少大梁城的百姓從睡夢中驚醒,睜眼看向窗外,恍然不知爲何。
前頭那駿馬上的男子,眉角冷峻,嘴脣抿得死緊,目光死死地盯着前方,餘光卻是不時往後瞥去,掩飾些那心底的疑惑與不可置信。
身後的男人,一襲華貴的斗篷,將整個人罩在了裡面,看不清眉眼,點點星光有些不甘心的滲透進去,卻是被那隱藏的煞氣斷得一乾二淨。
然而,那即便是大大的斗篷,仍舊稍稍鼓起了一個弧形,即便是掩飾得好,卻隱隱的讓人懷疑。
不爲其他,只爲那從馬身上不斷一滴一滴打落在地面上殷紅的血。
縱使那血落在地上便被瞬間粉塵遮掩,混進大地消失不見,但若是有人見着了這一幕……
這樣的血,即便是一滴一滴,但若是一路皆是如此,那麼……
風揚起,軒轅無淚懊惱而擔憂的攏了攏身上的斗篷,感受着胸口越來越粘稠的溼潤與怎麼也掩飾不了的腥味,眼裡竟是有了一些鮮紅。
該死的!早知這樣,便是再如何,也不能讓她走了!
懷裡的身子越來越涼,軒轅無淚心裡也是越發的緊張,他怎麼就沒有想到,出來時也帶一個太醫呢?
做了這些年的皇帝,軒轅無淚第一次在心裡暗罵自己糊塗,爲了懷裡這個生死未知的女人。
其實,這樣的事情,又怎麼能夠去怪軒轅無淚呢?在那樣一個情況下,莫說帶一個不懂功夫的御醫,便是有,想必也沒有時間去找過來了。
“邱愛卿,今日朕便不去上朝了,你先去給朕將方儒生找來,之後便去朝堂上說一聲,讓他們散了罷,有何事,呈個摺子上來就好了,事完後,你也下去歇着罷,一夜的時日,你也累了,至於她……是朕的皇后。”軒轅無淚翻身下馬,緊緊地抱住懷裡那身子,吩咐了一下,就趕忙往寢宮走去,步伐快得不再有往日半分的閒庭信步。
沒事,正是他的寢宮,乾清宮,那個,從來沒有後宮妃子可以進去的大殿。
看着軒轅無淚轉身後的背影,邱綿澤說不清自己現在的心緒。
震驚?驚喜?遺憾?擔憂?
說不出來,一點也說不出來,這種感覺,是他活了這麼些年,從來沒有過的感受。
她是他的劫,可她卻是在自己確定心意之時與他開了如此大的一個玩笑,這讓他情何以堪?
方纔陛下那句“她,是朕的皇后。”說出來後,他便知曉,陛下是早已知道了她的身份,同樣,也是在警告自己不能把她是他的事情說出去,那話裡的警告,他又怎麼h會聽不出來?
腦海裡雖然有些千般思慮,但邱綿澤絲毫不敢讓自己的腳步慢上半分。
這一夜,發生了什麼,只有他與陛下才知曉。
那懸崖邊上點點斑斑的血跡,熟知大梁地形的他們,知曉那下面是一澗深淵後下去找尋的執着。
一開始,他還不知道陛下到底是爲何如此焦急,直到看到了那一片潭水在夜色裡發出詭異的氣息,他們才衝了過去,而陛下更是臉色大變!
入目是一片紅!一片觸目驚心的紅!紅透了一圈的潭水,上面浮着一個穿着紅色衣裳的人。
在看到那紅衣的那一瞬,邱綿澤便明白了,這人,除了念默還能有誰?
然而,就在自己要衝過去的時候,已經有另一道身影健步如飛,直接抱起那道紅色的身影。
他記得自己是震驚的,震驚一樣風雨不動安如山的陛下爲何今夜如此頻頻失控,甚至是直接做出這般舉動。
然而,讓他更震驚的,又豈是這個?
那被陛下攬過去的身子,雖是隻有一瞬,但那蒼白的毫無血色的臉卻是精緻得讓月光不敢流連。
邱綿澤記得他當時腦子裡出現了千萬種想法,她不是念默,念默不是這樣的……
可是,爲何會有如此熟悉的感覺?那一襲紅衣分明就是!那種氣息,也分明就是!
他的心底有一個念頭在叫囂,她不是念默,但她就是念默!或許,她纔是他要找的她!
衣裳已經被水浸透,邱綿澤盯着那道身軀不敢移動半分,看着那凹凸有致的身段,他終於明白了他的想法是正確的。
念默,不,或許不是念默,她給他們是開了一個多大的玩笑?以一介女兒身,在朝野掀起了那麼大的狂潮!
她束髮的簪子或許已經落下,那滿頭烏黑的青絲半邊被水打溼,貼在她蒼白的臉上,卻越是顯得驚豔!
紅,白,黑!如此急劇衝擊力的感覺,瞬間出現在了同一個人的身上,讓他呼吸都開始急促。
“邱綿澤,快,趕緊回去,她背後有刀傷,頭上也有傷口,許是磕到了,必須趕緊走!”軒轅無淚一抱住換意的身子,便察覺到一片溼潤。
那溼潤,不是冰冷的潭水,而是不斷向外涌出的熱流,這麼些年,他又怎麼會不清楚這是鮮血?
而那後腦勺處,口子不大,卻更是嚴重。
這個時候,軒轅無淚甚至不知道換意前胸還中了雲言一掌。
來不及去看邱綿澤的表情了,軒轅無淚此時自己都已經被突如其來的恐懼佔據,從水裡撈起那人便翻身上馬。
一路快馬加鞭,手裡的馬鞭不知落了多少次,直到回了宮纔有空閒稍稍與邱綿澤交代一下。
看着方儒生進了乾清宮,邱綿澤定定地看了幾眼,便轉身離開,那青色琉璃瓦上的陽光,吞噬了他眼裡的情緒。
念默,不管你是何人,不管你在誰的身邊,你一定要活過來,一定要!
而那傷你之人,爲何要對你下如此重的手?眸子裡閃過一絲從未有過的情緒,邱綿澤捏緊了手裡的拳頭,不管是何人,念默,這個仇,我一定幫你報!
或許過了這一次險情,念默這兩個便會成爲過去,就如同突然出現一般,星星眨了一次眼,便又不見。
但是,念默,我會記住你的,小弦子,我會幫你好好照顧,還有那個孩子,今日沒有看到她,陛下也未曾提,但是,我會幫你去找的。
只要,你活着!
“邱大人,你說什麼?陛下不來早朝了?”一老大臣瞪大了眼睛道。
“怎麼?你對陛下的做法不滿嗎?”邱綿澤眉梢一挑,平日裡的冷靜竟是多了一點煞氣。
在大臣的眼裡,他們知道那個念默冷淡,但卻絕對的傲氣,隱隱中,傳出了他曾經不買陛下的賬。
而這邱大人,雖也是平日寡言少語,卻是個冷靜的性子,不去多和他說話,他也懶得與你開口。
“不,不是。”被邱綿澤那眸子一掃,老大臣後知後覺的擡起寬大的袖子抹了一把冷汗。
他怎麼把這個茬給忘啦?他現下可不是簡單的一個五品大臣了,他還有那深不可測的功夫……
想起那雲國大漢在他手上的下場,老大臣抖着腿回了去。
他又怎麼敢質疑陛下的話,他只是,只是感到奇怪啊……
陛下登基可是從來沒有過不上朝的情況啊,如此,此事甚是奇怪!
“怎麼樣?你們還有誰有異議?”邱綿澤往四下一掃,看着他目光的人紛紛閃躲過去。
待得四下再無一絲聲音,邱綿澤再淡淡道:“陛下有言,若有事,便將摺子遞給林公公。”
說完,朝林大海點了點頭,林大海收到邱綿澤投過來的眼神,連忙做了一個拱手。
天知道,他剛纔在這裡扛着這些大臣們是有多麼難受,他們一個個虎着臉,陛下連夜出去,他自己也心裡擔心個不行呢,也只能打着圓場。
看到邱綿澤進來那刻,頓時便放了心,陛下與他一同出去的,即是他已經回來,陛下肯定也……
林大海想着,或許陛下馬上就能來解救他了,卻是沒想到,等來的是陛下不上朝的消息。
別說是那些大臣們震驚了,擱他自個身上,他也不信啊。
但是,不信又有什麼法子?都到了這個份上了,也只能打發他們都回去了。
如此混亂的一個早朝,甚至都沒有人發現那原本該站在最後的那道紅色身影,今日已經消失不見……
軒轅無淚將換意帶回自己的宮殿裡,回到寢宮才解開自己的斗篷,瞬間將那些宮人喝了下去。
“一月。”冷冷一聲,一道玲瓏身段便出現在了軒轅無淚面前,單膝跪地。
“給朕看看她傷到了哪兒。”解下斗篷,將換意放在雕龍字檀香木大牀上,軒轅無淚皺着眉道。
“是,主子。”一月眸子都沒有眨一下,在那龍牀前跪下,這才擡起看向牀裡那人。
精緻的眉眼,如同古畫中的神,緊閉着的眸子,嘴脣有些蒼白,雙眉微微蹙起,半溼的髮絲散亂在玉枕上,這是怎麼樣一副美人圖。
看到軒轅無淚已經轉過去的身子,一月伸向女子的手一抖,主子何曾對一個女子這樣過?
向來隨心所欲的主子,竟是對這個女子……還讓自己來爲她檢查傷勢。
她自然知道,主子的話,是要看看這女子除了那背部與腦後的傷,其他地方是否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