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默看着那道笑着跑遠的身影,愣愣的望着。
那個女人,真的是他的小東西嗎?
明明是相同的面容,但卻彷彿是第一次見到,那一身鮮亮的紅色衣裙穿在她的身上,讓他腦海裡不由自主的去回想那一道白色的纖塵不染的人。
那個人,會笑,但沒有那麼開懷,那個着着白衣的小東西笑的永遠是那麼淡,但卻是真正的可以讓他暖到心底。
這個紅衣女子,很美,不可方物,卻不是他熟悉的她了。
他記得,那個人,只會對着自己笑的……
靜靜地看着換意跑遠,軒轅無淚嘴角噙了一抹溫柔的笑,最終無奈的搖了搖頭,轉過了身子。
那個女人當真是……邊跑還邊回頭,生怕自己違背了規則,想他軒轅無淚會是這般不守信用的人嗎?
只是看着她不時回過頭的表情,還是直接轉過了身,若她因這個摔着了,痛的還不知道是誰呢。
將眸子從那道在視野顯得不真實的紅色身影轉到不遠處轉身的男子身上,周子默森冷的面具下眉頭緊緊地蹙着,眼底的殺意一閃而過。
軒轅無淚走着的步子突然一頓,心裡一寒,皺着眉頭四下看了一眼,眼裡閃過疑惑,終究是輕笑了一聲轉身離開。
在兩人都看不到的地方,周子默慢慢的顯出了身影,這一刻,他不知道自己是否還應該去問問那個讓他朝思暮想的女人。
若是她真的不再念着他,那這個還真是天大的笑話。
他猶記得,這個女人盯着自己的眼,“周子默,你若騙我,我會親手殺了你。”
低低一笑,周子默攤開自己的手,那裡頭似乎還有小東西十指的餘溫,但這一切又該如何解釋呢?
小東西,你可知,你不必殺爺,這個樣子的你,便真的足夠讓爺生不如死了。
瞬間,周子默眼底一寒,身子如同鬼魅一般消失在了裡頭。
不管如何,他不信!
即便是眸子看到的,他也不信!這個小東西最會騙人了不是?
他,要親自去問她!
若是她真不要她了,那他,絕對不再留戀!
但若她是不願的,那麼,便是丟了性命,他也要帶她離開這裡!
周子默眼底閃過一絲戾氣,縱使心裡已經做了決定,還是無法說服自己,這個讓他十幾年來第一次動心動情的小東西會離開他。
“藏哪裡好呢?”看了看分岔路口,換意眉頭微微一皺,這可讓她如何選擇啊……
左右看了看,眸子轉了轉,擡起裙角便往那略顯空寂的路里走去,“這裡一看就很少有人走過,無淚哥哥肯定找不到我。”
換意得意的輕笑出聲,如同快活的孩子,絲毫沒有注意到身後跟着一個蹙着眉,眼神冷峻的盯着自己的人。
周子默不動聲色的跟在換意身後,心裡卻是如同一道驚雷劈下。
不知是他的錯覺,還是別的,這個女人,似乎有些像個不諳世事的孩子?
而且,自己方纔落地的那一瞬間,分明是發出了聲音的,以她靈敏和冷靜的思緒,怎麼可能會發現不了!
這其中分明就是有隱情!
周子默眸子一閃,戾氣毫不保留的如同實質一般,但片刻後又消散了下去。
若是如此,是否說明,這個女人,他的小東西,只是因爲這樣纔會在這個叫做“無淚”的妖孽身邊?
然而,一想到方纔軒轅無淚對她的親暱舉動和那句甜甜的無淚哥哥,周子默的心又緊緊地抽了起來。
上天何故與他開了這樣大的玩笑?!
思索了一會兒,周子默還是一步一步小心的跟在這道纖細的紅色身影后面。
看着她左瞧右瞧,時而回頭,時而皺眉的模樣,周子默蹙着的眉漸漸地不由自主的鬆了開來,同時眼底漸漸染上了一縷彎彎的笑意。
怕是連周子默自個兒都不知道,不論是何時,他只要看到換意開心的模樣,他的心也會跟着舒展開來。
但若是周子默曉得了這個,只怕是會更心痛了……
目光一眨不眨的落在換意的身上,周子默在心裡一遍又一遍她在自己懷裡的最後的那一瞬模樣。
她的臉似乎瘦了些,眸子卻顯得更閃亮了,沒有了往日裡不動聲色的平靜,多了一絲靈氣。
她的腰比以前更細了罷,放在以前,他一個巴掌可以握過來,在眼裡比劃了一下,周子默心裡閃過一絲心疼,現下,怕是一個巴掌都用不了了。
她來到這大梁,到底是受了怎麼樣的罪?
在外頭被傳得沸沸揚揚的念默,念大人,在樑帝面前紅極一時的青年才俊,裡頭有着多少他們不知道的內情?
好不容易在府上每日能夠看她多用半碗米飯,周子默都是打心底裡高興。
沒了自己在她身邊,她是否又回到了一隻雞腿只咬上幾口就作罷的地步?
然而,想着這一切的周子默卻是怎麼也料不到,在換意來了大梁後,便再也未曾動過半絲雞肉。
還在沈府時,沈萬里曾經有一次讓廚子做了一桌子拿手好菜,其中最好的便是一道叫花雞,但換意卻是怎麼也沒有動上一筷子。
這事兒,沈家人只當換意不愛吃雞,倒也未曾多想,只回到房裡歇息時,蘭韻卻是問起了此事。
“公,公子,那道叫花雞,看起來就不錯,爲何不用點?這不是掃了沈老爺的興嘛?”蘭韻吐了吐舌頭問道。
她可不會承認自己是看到公主在王府,每次那個冷麪王爺給公主夾雞塊,公主都會用完,倒這兒卻連筷子都不去一下而感到奇怪才問的這個問題。
“雞?”換意嘴角微微一揚,眼裡似乎閃過閃過什麼,“食不知其味,倒不如不用。”
說完,便起身走到窗前,望着茫茫夜色。
看着夜裡滿滿的星子,換意垂了垂眸子,到底是真的“食不知味”還是怕“睹物思人”,便真的只有自個兒纔會知道了。
“走哪兒呢?”看了看兩邊又再次都是雜草的御花園,換意眉頭一皺,繼而蹙着眉樣一處有些偏僻的地兒走去。
只是,那一步一回頭的模樣,分明是對自個兒走的地方存在疑慮。
看着那一步一步朝自個兒走來的身影,周子默原本已經擡起來的腳復的靜靜放下。
這一刻,他分明聽到了自己內心有一個聲音在叫囂:“等她走過來,近在咫尺看看她的眉眼,聽聽她的聲音。”
看看她,是否真的忘記了你……
最後一句話,在那雙透徹帶着疑惑的眸子對上自己僅露在外頭的眼時,戛然而止。
“你是誰?”看着這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這裡的怪人,換意很奇怪自己爲何會覺得他有一點熟悉的感覺。
即便她看不到他的面容。
“我是誰?”周子默一愣,跟着換意重複了一遍她的話,心裡不由苦澀,呼吸也跟着一窒。
小東西,上窮碧落下黃泉,即便是你化成了灰爺也會記住你骨頭的樣子,你怎麼可以……
“對啊,你是誰?你爲什麼會在這裡,你爲什麼要戴着面具?”連續三個問題問出,卻是讓周子默將要脫口而出的話再次頓在了喉嚨裡。
“你,不怕我?”看着不到一尺地方那開始微微蹙起的眉,周子默低沉了聲音問道。
“爲什麼要怕你?”換意眸子一轉,輕輕搖了搖頭,那散在身後的發隨着她的動作微微晃了晃。
周子默順着她那又長了不少的發一點一點的往上瞧去,剛剛燃起的希冀頓時又被熄滅。
那裡頭,沒有他給她戴上的六瓣梨花簪。
“小東西……”周子默喉嚨一梗,不由自主的出聲。
“小東西是誰?”換意偏着頭想了想,也躲過了周子默一直看着她眸子的眼神,不知爲何,對上這道視線,會讓她微微覺得心痛。
“是你。”周子默面具下的嘴角掛起一絲嘲笑,她連這個都忘了嗎?
“是我?”換意搖了搖頭,繼而又展言一笑,“我不叫小東西,我叫換意,你可以叫我意兒。”
要是她笑了,這個人是不是也會跟着笑呢?換意如是想道。
只是,她不知道,若是以往,周子默早就喜不自勝了,但如今,那心頭的苦澀,讓他如何能夠笑得出來?
“意兒?”周子默輕輕呢喃了一句,想起她在酒樓裡冷聲的話語,不由苦笑的搖了搖頭。
以往他一直不叫這個名字,是因爲覺得只有小東西纔是真的屬於他的。
他是他的小東西,是他最珍愛的女子,是他一世的寶貝。
如今,再見面,她卻是光明正大的再次提醒自己,她叫“意兒”。
“不,你不叫這個名字,在我心裡你不叫這個名字。”周子默輕笑一聲,看着換意定定道。
只是,明明他跟着自己笑了,會心裡不舒服呢?
明明她就沒有見過這個人,爲何會不怕他呢?明明他的樣子自己也看不到啊……
換意心裡閃過疑問,眉頭不由輕輕挑起,靈機一動,莫非,他也是她認得的人?
“你知道有一個人叫做念默嗎?”半晌,周子默平復了一下心緒,靜靜問道。
“念默?”換意跟着唸了一遍,在心裡把自己記住的人都梳理了一遍,卻怎麼也找不出來,不由懊惱的搖了搖頭。
“對不住,我,我有些事忘了,可能他……”換意有些愧疚的搖了搖頭,她問過軒轅無淚爲何她會忘記一些事情,軒轅無淚說她玩的時候不小心磕傷了額頭,以後會想起來的。
這個念默,會不會也是被自己忘掉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