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卯時,天空出現了一道燦爛的飛霞,倒是好一個秋高氣爽的日子。
使節館裡,雲言聽着隔壁時不時擾動人心攪得人不得安寧的咳嗽聲,依舊笑容不變。
想昨日過來時,那名喚邱綿澤的官員倒真是不可小覷的人,只單單看這使節館的佈置,便是多多少少有了雲國的影子,使得人心裡也舒暢不少。
且昨日他們過來時,這使節館的原官員只安排了一個適合雲言居住的房間,只看着雲言身後戴着絲帕的凌雨微也並未當回事,以爲是跟着他的姬妾。
自個兒昨日指着凌雨微一說,還需安排一間房,那原官員竟是一下子楞在了那裡。
還是那邱綿澤二話不說眸子都未曾眨一下,便直接吩咐了下去,且同樣是與他相似的房間。
若是有機會,定是要好好與這個邱綿澤相處一下,若是這等人才可以跟着他回到雲國……
“咳咳,咳咳……”又是一陣咳嗽聲打斷了雲言的想法,接着便是聽到一陣敲門聲。
“進來。”雲言清了清嗓子道。
“殿下,昨日那個邱大人過來了,說是大梁皇帝早朝過了,正在挽春園待着殿下呢。”孫建明進來後恭恭敬敬地彎腰道。
“挽春園?”雲言喃喃了兩句,嘴角的笑意更甚,“倒真是個好名字呢,也不知去了可否瞧見這大梁的春日風光。”
說罷,往窗外望去,淡淡秋色雖是有些黃葉,卻是別緻異常,這秋都已經是如此讓人流連了,若真是春日,該是如何?
“既來了,本宮又豈能讓皇上久等,讓邱大人久等。”雲言將目光從那無邊的秋色裡收了回來,“那些東西可安排妥帖了?”
雲言展開了玉骨折扇,眼裡閃過一絲興趣的光。
他也想用這些東西試試這大梁皇帝到底是否有這大梁國傳言中的妖孽……
“都安排妥當了,隨時等殿下的召喚呢,只是這個……”孫建明恭敬地行了一個禮,目光往隔壁房間看去。
“無礙,待本宮將心意呈與大梁陛下時,再來說此事方纔更好。”說着,雲言眸子一閃,轉身往外面走去,留下一個淺淺的的微笑在空氣裡,久久不散。
“念愛卿,將這兩天的事兒都交給邱愛卿,這可不像是你的風格啊。”挽春園裡,軒轅無淚挑了挑眉。
雖聽起來這話說得如此漫不經心,但換意早已明白了這軒轅無淚的綿裡藏針。
當下,不由垂了垂眸子,“謝陛下體恤,微臣見邱大人可以能者多勞,便不跟着湊這熱鬧了。”
說來這個雲言,換意也未曾見過幾次,即便是現在這副面容不怕雲言看出來,但畢竟防着點還是好的。
今日下朝後,原本該是兩人一起去使節居的,只是沒想到邱綿澤卻是走過來讓她先隨了軒轅無淚過來,他一人去便好。
雖是弄不懂邱綿澤爲何突然變了個性子,但換意天生其實就是骨子裡有着憊懶的性子。
這個性子,她自己也知道,周子默也知道,當初師父讓她練功夫的時候,想必就她那不着調的師兄都看了出來。
既然如此,換意便點了點頭,讓他一人去了,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何樂而不爲呢?
況且,換意也不覺得邱綿澤一個人去會有什麼應付不過來的。當然,前提是,雲言不要先發難。
“哦?念愛卿如今倒是有了個謙讓的性子,真是讓朕欣慰異常了。”軒轅無淚點了點頭,煞有介事道。
換意知道軒轅無淚有時候就是這個模樣,任何事兒丟到他手裡,便是少不了折騰。
當下,眼瞼一垂,便不說話了,站在那裡眼觀鼻,鼻觀心,身上那冷清的氣質更是出挑了。
軒轅無淚一見換意這幅樣子,嘴角勾了勾,眼裡閃過一絲晦澀的光,執起桌上的酒杯一飲而盡。
“陛下,雲國太子和邱大人到了。”林大海一擺拂塵,恭聲道。
他可算是真真看清楚了,陛下以往便對這念大人刮目相看,現下這可是更甚了。
就瞧瞧方纔念大人那模樣,擱別人身上,恐怕早就不知道被陛下砍了幾次腦袋了,偏偏這念大人就沒事兒,陛下也不說一句。
還有一件事,別人不知,他可是清清楚楚地曉得了,那江府的玉嬪,就算江家再怎麼樣,橫豎她也是服侍過陛下的,而且還有一陣子得過寵,雖然不知那寵裡面有幾分真假。
便是這些,丟進冷宮,終身不得出來,這也算是個天大的懲罰了,只陛下卻是鐵了心要玉嬪死,一碗鴆酒賜下,直接一命嗚呼了。
且別的不說,這鴆酒還是陛下派自個兒去的,看到那副模樣,林大海這個內務府總管哪裡還會不知道陛下的意思。
肯定是因爲玉嬪拜託自己的事兒被陛下曉得了,陛下這是在警告着自個兒呢。
現下看來,說不得這玉嬪也是因爲打主意打到了這念默身上才落得這番悽慘下場。
正想着,好在這邱大人領了雲國太子過來,否則他還得在那篤着上不上下不下的。
說來這雲國太子要過來,在朝堂上也是掀起了一番波瀾。
就他也是七日前在朝堂上才知曉此事,更別說那些大臣了,陛下就這麼一句話就讓他們都呆楞住了。
當下一個個議論起來,如何安置,所來何心,怎麼應對。
他站在陛下邊上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別看那些大臣們如何鬧騰,有兩個人倒是沒有半分異色,當下心裡就是一陣古怪。
果不其然,還沒有等他回味過來,陛下便說已經有人着手處理此事了。
誰?除了那下面兩個一個事不關己,一個沉着冷靜的兩個人,林大海還真想不出有何人了。
“太子殿下,請,陛下就在裡面了。”邱綿澤拱了拱手,做出一個請的姿勢。
“有勞邱大人費心了,邱大人不愧是由你們陛下看重之人,讓本宮倒都覺得底下那些人比之邱大人便不得不搖頭了。”雲言笑着道,眼睛直直的盯着邱綿澤。
只是讓他遺憾的是,邱綿澤竟是眸子都未曾閃,直接將他引了進去。
雲言可不相信這邱綿澤如此聰明會聽不懂他話裡的意思,既然不能收入麾下,那麼,用他的話來說,便得毀了。
否則,有那麼一個人在大梁,多多少少會阻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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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言臉上笑容不變,眼裡卻是閃過一絲陰沉的光,只是邱綿澤走在他的前面沒有看到。
風,意外的揚起,吹起衣角紛飛,漸漸落下,便似什麼事都未曾發生過,只是在她想留的地方留下了氣息。
雲言隨着邱綿澤一路從挽春園經過,倒是對這名字認同了幾分。
大梁雖已入秋,只這挽春園卻是真的還有着春的氣息。
青草翠綠,走上幾步還能見着盛開的花兒,幾隻彩蝶翩翩起舞,若非是有了這外頭的燦黃對比,怎麼也不會讓人知曉這是個秋日裡的院子。
只這樣想着,便見着身前的邱綿澤已然是停了下來,單膝跪地,喊了聲:“陛下,雲國太子到。”
雲言笑笑,竟是不想這麼快便要見到這位大梁史上最年輕的皇帝,當下把玉骨折扇一甩,放入了袖子裡,笑容滿面的擡眼望去。
哪知,只一眼,雲言便是楞了一楞,收回落在那道紅色的身影,往那坐着的明黃色身影拱了拱手,笑容不變,“樑君,雲言這廂有禮了。”
“哈哈,雲太子客氣了,請!”軒轅無淚笑了幾聲,眼裡精光一閃而逝,站起了身來。
“請。”雲言也不矯情,隨着軒轅無淚便落了座,這才細細打量起來。
這大梁君主與他想象的倒是有了些出入,不想竟是這般風華絕代。
只他身旁那位着紅裳的,雲言一看到那眸子,便直接想到了換意。
換意那雙眸子生的世上難有,只不想這大梁裡竟是會有一個男子也有這般眸子,當下不由多打探了幾眼。
雲言在觀察着這邊,軒轅無淚又何嘗不是在觀察他,只見他面容如玉,笑得溫潤,卻只是禮節性的與自身對視了一下便偏過了頭,落在了他右側的換意身上。
如此,軒轅無淚頓時有些不快起來,無論他所猜想的是否真實,如今這雲言的直視打探換意的目光惹得他有些說不出的感覺。
“太子殿下盯着朕的念愛卿如此看,莫非是瞧出了什麼?”
軒轅無淚的話一出,雲言只是一楞便笑了,換意卻是心裡猛地一突。
她知道軒轅無淚看起來事事無心,其實才是真的步步爲營,他的話,不得不讓換意去進一層揣摩。
只是換意還在想,雲言便開口了,“樑君說笑了,本太子只是瞧着這位大人眼眸生得着實美麗,與本太子見過的一人有些相似。”
雲言的話不卑不亢,絲毫沒有受到軒轅無淚氣勢的壓迫。
說起來,雲言與軒轅無淚兩人間,即便是軒轅無淚要大上雲言兩歲,但好歹雲言也是未來雲國的皇帝,自然在氣勢上不能輸了陣去。
“哦?竟有如此之事,朕一直覺得念愛卿之眼眸生得算是天下無雙的,想不到還有人,不知雲太子說的是何人啊?”軒轅無淚笑了笑,目光落在了換意的身上。
“這事可不好說了,念大人乃堂堂男兒,本太子說的那卻是個女子,但又不凡的女子。”雲言笑容不變,緩緩道。
“太子但說無妨,想必念愛卿定是也想知道呢。”軒轅無淚的眸子對上換意那明媚清朗的眼眸,點了點頭。
“說說也無妨,便是在南國見了一個南國的公主,說起這個公主,還真是不得不讓本太子驚歎。”雲言搖了搖頭,眼裡閃過一絲堅定。
周子默,你以爲把換意拘在北國本太子便沒有辦法了嗎?
只要將換意的事兒傳了出去,到時候你還能把換意藏着嗎?
這個時候的雲言,沉迷在了自己的想法裡,沒有絲毫意識到,若真是這樣,受到最大影響的便是換意。
“哦?雲太子見多識廣,想不到還能讓你驚歎的女子。”軒轅無淚也是眨了眨丹鳳雙眸,顯得頗爲意外。
雲言笑了笑,指着四處落英青草道:“若本太子猜得不錯,樑君這兒之所以能夠有這奇景,該是這地下藏了不少暖玉礦石吧?”
軒轅無淚眸子一閃,點了點頭:“太子果然好見識。”這算是承認了雲言的話。
哪知雲言卻是搖了搖頭,“樑君此言差矣,本太子也很是歎服樑君能想到這樣的法子,只是這樣的場景,在那南國公主身上也發生過,且有不同。”
換意眸子一閃,怎麼也想不通雲言爲何在這兒大談特談她的事情。
“哦?願聞其詳。”軒轅無淚正了正身子,眼裡也閃過一絲興趣。
“說起來,公主也沒有幹什麼事,就是以琴彈奏了一首曲子,便讓那南國梨園裡的梨樹提前開了花。”
雲言說的平淡,聽在軒轅無淚與另一側邱綿澤的耳裡確實真的不尋常了,如此之事,倒不是一般人可做的。
一時間,軒轅無淚與邱綿澤的目光同時投向了換意。
換意會彈琴,而且琴藝極好,他們是知道的。
邱綿澤眼裡的是詢問,彷彿在問換意是否也能做到這般。
若只是邱綿澤的目光,換意倒是不會有半點情緒起伏,偏偏軒轅無淚也緊緊地盯着她,那眸子裡有了意味深長,同時有了讓換意看不懂的光……
換意心裡猛地一驚,莫不是被軒轅無淚發現了什麼?若真是如此,必須得儘快走了。
看着依舊不動聲色的換意,軒轅無淚突地一笑,“其實啊,念愛卿也是個會彈琴的,雲太子若是有耳福,還得聽上兩曲呢。”
“若真是如此,那便真是極好的,可見樑君這兒的人皆是如此出衆,可謂是人傑地靈了,只是,有個事,雲言卻是覺得有些過不去了……”說到這,雲言也停了口。
但在場的哪個不是人精,只雲言這句話出來,軒轅無淚便感到有些不對勁了,居然是本太子也不稱了,直接說起自己的名諱來了,莫非就是要開始出招了不成?
軒轅無淚如此想,自然不會拘着他,說道:“有何事雲太子但說無妨。”只那話一開口,卻是讓邱綿澤不由自主的眉頭皺了一下。
別人沒看清楚,換意倒是看清楚了,想到莫不會是輸綿澤那裡出了什麼紕漏吧?且看看雲言如何說道。
“樑君聖明,這事兒,說起來還真的是一樁笑話,但卻是着實有些傷體面。”雲言說的謙遜恭婉。
“究竟是何事,雲太子便直說了罷。”軒轅無淚聽了這句話也知道不會是自己想的那麼簡單,便收了最初看熱鬧的性子。
待得雲言將話一五一十的說出,別說是軒轅無淚,便是換意都覺得有些奇怪與不妥。
“樑君,若是那女子真是本太子的姬妾便也罷了,本太子當了這罪名還沒什麼,只那女子着實是不該如此。”雲言嘆了口氣,臉上的笑也終於落了不少下去,倒是讓軒轅無淚心裡舒坦了點。
以往和他合作,還未曾看到雲言時還不怎麼樣,現下看着這廝明顯就是一個陰沉之人,偏要做出這個笑面虎的模樣,真是讓他皺了一下眉頭。
只現下並非想這些的時候,當下,軒轅無淚嚷聲道:“敢問太子,那女子可是誰?”心裡卻想到,這雲言這事兒做的可還真的滴水不漏,自己可怎麼也沒想到他還帶了一名女子過來。
想到,又不由掃向身邊兩人,只他們怎麼沒有一個和自己言明。
換意那裡沒去,自然不用說,而邱綿澤那裡則是本來夜裡要去說與軒轅無淚的,奈何昨夜裡未尋到軒轅無淚,至於去幹嘛了……這便不是他一個臣子可以管的事兒了。
只不想,今日這雲太子會把這件事直接堂而皇之地說出來。
“那女子便是本太子方纔與樑君說道的南國大公主的妹妹。”雲言一字一句說得極爲清晰,換意一聽便不由皺了眉。
凌雨微?是了,當初她是隨雲言走了,只她這會兒跟了雲言來是所謂何事。
“哦?竟是南國公主,即是如此,太子怎麼不把她一同帶來,也好讓朕一盡地主之誼。”軒轅無淚眸子閃了閃,點了點頭道。
想起方纔雲言說的,他定是要尋了那鬧事的人辦了呢,說不得還有更深的招兒。
只這些,軒轅無淚說,雲言又何嘗不知他是想把這話岔過去呢,只他心裡也卻是篤定了這邱綿澤留不得,當下便打斷道:“說起來,這南國公主定是會讓樑君見的,只不在當下,當下可是要把那衝撞了公主之人處理了,否則,本太子還真不知如何去給南國凌帝下交代……”
軒轅無淚眸子一沉,也知道這事雲言定然是有意爲難了,當下喚了邱綿澤換意。
兩人一左一右跪在了地下,換意也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原本安排的是他們兩個,自然一人去城門處接應,一人在使節居等候。只是自己沒去,纔會出現這般事情。
換意嘆了口氣剛準備說話,卻不想被邱綿澤搶了一個先,“陛下,是微臣辦事不利,還請陛下賜罪。”說罷,還磕了一個響亮的頭。
雲言眉頭一挑,眼裡的笑意一閃而過,卻是被換意看了個分明,也曉得了他這是特意尋了邱綿澤的不是來辦呢。
否則,即便這事邱綿澤有錯,最大的錯也不在他,而是那個口不擇言之人,當下換意眉頭一皺,直接對上了雲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