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得很小聲,可是慕容裴還是聽得一清二楚!
他柔和的面色冷硬了幾分,起身道:“我走了,續命丹我會幫你找到的!”
說着就要往外面走。
皇甫攬月藏匿行蹤的功夫十分了得,在橫樑上呆了這麼長時間,都沒有被他們發現。
此時見慕容裴要走,便輕身躍了下來:“攬月見過四皇子,見過公主殿下!”
含山見皇兄要走,心情正是鬱悶低落,突然之間看見皇甫攬月一身輕便的裝束從高處落下,又瞥見皇兄黯淡的眸光在看見皇甫攬月之後立馬變得熠熠有神,頓時心中火氣,怒道:“大膽!居然私闖皇宮內院,來人……”
“公主息怒,先容攬月把話說完!”
攬月從納戒中取出一隻精緻的盒子,雙手捧着遞到含山公主的面前,誠意十足的說道:“含山公主可還記得攬月與你的三日之約?攬月今日送上續命丹,請公主原諒攬月之前的冒犯之罪!”
“續命丹?你如何得來?”
慕容裴激動的折身回來,從她手中將盒子接過打開,一顆通體翠色的丹藥安靜的置於盒中,藥香味流瀉而出,只聞一聞,便令人覺得心曠神怡。
攬月遲疑了一下,還是如實說道:“攬月一直記着欠公主一份人情,昨夜,便去了一趟諸葛府,有幸得見了大黎藥匠諸葛老先生……”
慕容裴凝眸細看了看,見手中這枚續命丹的品相比起以往的續命丹,品相更是上乘不少,不由得疑道:“這續命丹,是諸葛老先生煉製的?我看着怎麼以往年的丹藥有些不同?”
“四皇子目光如炬,攬月不敢隱瞞,此乃攬月在老先生的教授下,以五行之火煉製而成!”
攬月如實回答,腦子裡面也想起了囚室裡面,諸葛老先生的樣子,心中不由得多了些感概,也不知道留下的五行之火,能不能將他腳踝上的玄鐵鎖鏈?
“什麼?這續命丹是攬月小姐親自煉製?”
慕容裴激動起來,欣喜道:“五行之火?五行之火果然厲害!本皇子果然沒有看走眼!我早就說過攬月小姐乃天賦異稟的奇才,以攬月小姐的資質,進入羽化門深造幾年,將來定會成爲我大黎國頂級強者!”
攬月輕輕擰眉,原來,他對她的諸般照顧與偏袒,並不涉及丁點兒女兒之情!
一切,都只是因爲她擁有絕無僅有的五行之火,能爲他所用而已!
除此之外,盡是再無其他!
攬月的心微微一涼,斂了斂眉,回答說道:“多謝四皇子擡愛!能得到四皇子的賞識,攬月榮幸之至!”
含山公主剛纔見她冒然闖入,心中還微微有些不悅,此時聽他們話說到這裡,心裡才稍稍安穩了些。
大黎雖然人口衆多民生富饒,可是卻缺少能夠名震五嶽的真正強者,眼前這個皇甫攬月雖然不是那麼合她的胃口,不過,看在她身懷異能,能爲皇兄所用的份上,就接受她吧!
思及此,她臉上的神色也緩和了些,伸手從皇兄的手中將續命丹接過來,放在鼻端輕輕嗅了嗅,讚道:“嗯,不錯,比以往的續命丹還要精純很多!”
攬
月道:“公主能接受,攬月也就放心了!還請公主原諒攬月之前的種種!”
含山就着茶盅裡面的溫水,化了續命丹吞服下去之後,輕撫着胸口道:“好!本公主也不是那種心胸狹窄之人,以前的事情,我們都過往不究!你只需要好好修煉,將來能爲我皇兄辦事就成!”
“多謝公主!”攬月垂着眼瞼,恭敬的回答說道。
私穿含山公主的衣裳,還盜用她繫帶上面的兩粒珍珠,這些事情始終都像一塊大石頭一樣壓在她的心頭。
此時得到公主的原諒,這塊大石頭也就搬走了,可不知道爲什麼,心情反而更加沉鬱不樂了!
見慕容裴體貼的以內力爲含山公主化開藥效,她便低聲告退,走了出來。
殿外涼風呼嘯,漫天陰霾。
昨日那場雨好像還沒下透,頭頂上鉛雲飛渡,是一場大暴雨又將要來襲。
陰沉沉的霧氣四下流淌,光線黯淡得緊,前面明廊上還挑起了紅燈,遠遠的看過去,紅燈蜿蜒連綿,宛如一條燈河不見盡頭。
攬月在這條燈河裡面漫步而行,有些納悶的想,昨日才得了諸葛老先生的衣鉢,昨夜又狠狠教訓了那對蛇蠍母女,現如今也得到了公主的原諒,爲什麼心裡這麼悶,總是找不到開心的感覺呢?
想那四皇子從一開始就對她很好很偏袒,不管她是滿身膿包的廢物,還是容色豔麗的絕色佳人,他對她都是一如既往的好,並沒有因爲她外表的改變而有什麼不同!
由此可見,他從頭到尾看中的,都是她身懷五行符源的實力,至於長相,他從未放在心上!
在四皇子的眼裡,她長得是圓是扁是美是醜都沒關係,只要她的符源之力還在,就足夠了!
他要讓她進入羽化門,經過羽化門的淬鍊,她才能真正成爲大黎國的超級強者,爲大黎皇室出力!
他身爲大黎皇子,這麼做,簡直是再正常不過了!
可是,攬月將這一點特別清楚的想明白之後,心情卻更是莫名的低落!
她回頭看了一眼身後那座巍峨的宮殿,紅牆下面配着青白石的底座,金色琉璃瓦再飾以金碧輝煌的彩繪,大氣又不失靈秀,是她永遠不能觸及的富麗堂皇高貴威嚴。
她澀然一笑,轉身剛剛走了幾步,忽聽見涼風裹挾着嫋嫋琴音傳了過來,琴聲婉轉回腸,如泣如訴,引得她身不由己,循聲走了過去。
琴聲從東面的丹陽宮傳來,穿過層層宮苑,將她帶到了這裡!
丹陽宮宮門虛掩着,也不見人把守,攬月遲疑了一下,擡步走了進去。
前方水榭被一片淡淡的煙霧之氣包裹,東方無殤正閒坐在水榭致之中,悠然撫琴。
他穿一身素白得過分的寬衣大袍,衣袍沒有繫帶,隨着河面上的涼風不斷翻舞,整個人好像都要乘着琴音飛出去一般。
一頭墨黑緞發不扎不束,隨意披散,在風中獵獵飛舞。
攬月今日心情不好,往日看他的白衣覺得飄然若仙,今日再看,卻總覺得那份素白當中,帶了幾分喪色。
他的琴聲也是如此,遠處聽來覺得空曠悠揚,輾轉回腸,
最是動聽。
可是現在再聽,那琴聲中卻是沒有絲毫的感情注入,聽着聽着,便令人心生出一種萬念俱空的蕭瑟無力之感!
她心情本就沉鬱,此時被他的琴聲撩撥得心裡涌起一陣不能自抑的悲愴,生無可戀的絕望感也隨之升起!
她看着東方無殤清絕孤傲的背影,幽幽嘆息一聲,從納戒中取出那支碧玉簫,放在脣邊,緩緩吹出了第一個音。
起初,她的簫聲空靈悠遠,和着他的琴聲而起,一琴一簫的天籟之音仿若化成了絲絲縷縷的實質,纏繞過花木枝葉,輕撫過輕紗帷幔,往遠處的河面上漾去。
可是不久之後,攬月的簫聲就變得激越昂揚起來,強行帶着他的琴聲,跨越一片迷濛的陰鬱煙雨,轉身之間就好像來到了殘酷廝殺的戰場。
千軍萬馬戰場廝殺,鐵蹄狂踏山河破碎,匯流成河的鮮血,堆積成山的白骨,承載着千古功名萬古霸業……
攬月將簫聲吹得激昂悲壯,緩步往水榭當中走來。
進了水榭之後,她纔看見在不遠處的河面上,一位面容模糊的柔媚女子,正在隨着琴聲翩然起舞!
女子身軟無骨,整個人好似是由河面上嫋嫋的水霧妖化凝成。
那曼妙的身姿在一片水汽煙霧中輕舞,一個舉手一個投足,都帶着魅惑的味道,看一眼,已經足以令人神魂顛倒!
這女子與東方國師,原本是在和琴起舞,自得其樂,是她以鏗鏘之音從中間硬插進來,將這份美好給破壞了!
不過,攬月也不打算就此停下,能與東方國師合奏一曲,並且主導了國師的琴聲,這是多麼風光與了不得的事情呀!
水面上的女子赤足而舞,每一個旋轉都似纏繞在綿綿琴音裡,每一個輕躍又好似行走在清越的簫聲之上,依舊柔美的舞姿當中,因爲有了簫聲的加入而多了些力量!
東方無殤的琴音被攬月的簫聲帶着,很快便到了高潮處,水面上的女子突然輕舒歌喉唱了起來:
黃泉路頭先後至,無須飲恨。
裂石碑底,自有錯節盤根。
心爲根,不負此間魂。
骨連枝,百折千回猶錚錚。
塵中葉,攀向蒼穹笑生死。
血濺花,餘色尚溫……
她以婉轉之音唱悲愴之情,令人聞之動容。
歌聲未盡,鏘一聲悲嘆,琴絃繃斷,琴音戛然而止。
攬月的簫聲也隨之停了下來,水面上輕歌曼舞的女子好似一下子失去了依託,旋轉的身子趔趄着往旁邊搖晃了幾步,慢慢擡起眼眸,怔忡的看向水榭裡面的兩人!
東方無殤看着面前繃斷的琴絃,珠玉面具後的眼神深邃莫測,伏在琴絃上的手微微顫抖,似正控制着奔涌的情緒!
一陣風過,一聲幽長的悲嘆自他口中溢出!
攬月以爲自己定是聽錯了,修爲驚人神力無邊的東方大國師,怎麼可能會如此無奈的嘆息?
她正不知道如何上前搭話,他卻慢慢轉身過來,目光落在她手中輕握的碧玉簫上面,眸色沉了沉,才緩緩開口,依舊是平淡清和的聲音:“你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