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醉仙樓上的方子融如何竭斯底裡的叫嚷,她撐着慕容裴留下的油紙傘,轉身走入了雨幕當中。
憑藉記憶,她很快就找到了慕容裴當初進去易容的那家成衣店,今日下雨,店鋪裡面的生意不怎麼好,人也不多。
攬月剛剛上了成衣店的廊檐,店鋪裡面一個眉清目秀的夥計就迎了上來:“姑娘快裡面請,陰雨天,外面涼!”
說着,就熱情的伸手過來幫攬月收油紙傘。
這柄油紙傘看上去並無出奇之處,素白的扇面,烏沉沉的傘骨,上下不見一處花飾,也沒有任何標識!
可那夥計一看見這柄油紙傘,神色就震了震,語氣頓時又恭謹了幾分:“姑娘,快跟小的進去!”
攬月並未在意,一邊跟着他往店裡面走,一邊問道:“你們這裡面有夜行衣嗎?”
“有的!姑娘你稍等!”搭話的是櫃檯後面的掌櫃的!
掌櫃的四十多歲的年紀,面白無鬚一臉和氣,他也看見了那柄素白的油紙傘,從櫃檯裡面出來,恭聲問:“姑娘認識四皇子!”
攬月點點頭:“嗯!認識,怎麼了?”
“啊不怎麼不怎麼了!姑娘裡面請!”掌櫃的熱情更濃了些,將她帶到內中一間雅緻的小房間裡面,又叫人給她上了香茗和點心,這才叫人將店裡的夜行衣都取了過來!
攬月料得這裡定是四皇子慕容裴經常光顧的一家店鋪,今日受到如此熱情的款待,也算是沾他的光了!
當下也不忸怩推脫,喝了幾口香茗,便開始挑選起來。
這些夜行衣都偏大,她試了最小號的還是覺得有些不合身,便乾脆對掌櫃的說道:“現做需要多長時間?我畫一張圖紙,你們照着上面的做!”
掌櫃的笑答:“姑娘還會畫圖紙?現做的話也很快,今日下雨,客人不多,店裡面三個夥計兩個裁縫,都可以爲姑娘一人效勞!一兩個時辰就能成!”
攬月根據前世的記憶,很快畫出了心儀的夜行衣的樣子,掌櫃的拿着圖紙仔細看了看,讚歎道:“姑娘秀外慧中,這夜行衣的樣式在下真是見所未見!”
“可以做出來嗎?”她問。
掌櫃的連連點頭說道:“能能,當然能!姑娘稍安勿躁,在下這就安排下去!”
攬月留下尺寸,便又撐着油紙傘出了店門。
如果她的記憶沒錯的話,當日她爲受傷的阿狸買燙傷膏的那家藥鋪,就在這附近!
那時候她在山洞裡面昏迷着,到底是誰從藥鋪掌櫃的手裡,將她抵押的碧玉簫贖了回去?
贖回碧玉簫之人,定是偷盜含山公主的衣裳幫她換上之人,當然,也就是幫她把一身膿瘡全部都舔乾淨的那個人!
站在藥鋪的門口,她心裡沒來由的有些緊張!
與第一次到這裡一樣,老掌櫃還是在低頭撥拉着算盤珠子。
聽見有人進來,老掌櫃習慣性的含笑擡頭打招呼:“哪裡不舒服呀?”
“掌櫃的,你還認識我嗎?”攬月走了進來,問道。
老掌櫃看了看她,搖頭道:“不認識,姑娘面生得很!”
攬月在櫃檯旁邊坐下來,提醒說道:“掌櫃的可還記得數日之前的一
個夜晚,一個渾身長滿膿瘡的女孩,抱着一隻被嚴重燒傷的小獸,就是坐在這個位置上,問你買了十瓶燙傷膏……”
掌櫃的面色大變:“你,你……”
“我來贖我的碧玉簫!”攬月說着,將那張金龍銀鳳的金銀卡啪一聲拍在櫃檯上,語氣硬了些:“掌櫃的,我的碧玉簫呢?”
掌櫃的看了一眼那張皇族專用的金銀卡,更是嚇得不輕,抖抖索索從櫃檯後面走了出來:“姑娘,你,你的碧玉簫呀……”
“我的碧玉簫怎麼了?”攬月眸光一眯,追問道:“難道是掌櫃的反悔了,想吞了我的東西不成?”
掌櫃的嚇得連連擺手:“不敢不敢!姑娘息怒,聽我說!”
攬月對這唯利是圖的掌櫃的並沒有多少好感,當下用手在櫃檯上面用力一拍,大聲道:“你要說什麼?先把我的碧玉簫還給我,不就是區區五百枚金幣嗎?我雙倍給你也成!快把東西還給我!”
掌櫃抹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被她言語相逼,只得直言道:“姑娘呀,你的碧玉簫被人給取走了!”
攬月眉梢一挑,問出了此行的真正目的:“被人取走了?是什麼人取走了我的碧玉簫?”
掌櫃的顫聲作答道:“是,是一位身穿紅衣的年輕公子!”
“紅衣公子?是什麼樣的紅衣公子,說詳細點兒!”攬月心都提了起來。
當日在山洞裡面昏迷的途中,她醒過來一次,恍惚中也看見了一位身穿紅衣的公子,正伏在她的身邊,一點一點的舔她身上的膿瘡!
她的心裡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情緒!
那些膿瘡,她自己看着都覺得噁心,可是這位紅衣公子卻硬是挨着挨着的把她舔了個遍,硬生生將她身上的毒包和膿瘡全部都舔沒了!
所以,對這位輕薄了她的紅衣公子,她既覺得有些羞惱,可更多的卻是感激!
若不是這位紅衣公子以身舔毒,只怕她現在還頂着滿頭滿臉的膿瘡到處跑,受人白眼與嫌棄呢!
她有些急切也有些緊張的看着掌櫃的,等着他提供更多的信息,說不定根據他提供的信息,還能找出這位紅衣公子也說不定!
掌櫃的用袖袍擦了擦汗水,結結巴巴說道:“紅,紅衣公子長得很很好看,可他的眼睛顏色很奇怪,是翡翠一樣的顏色,他讓我將碧玉簫交給他,我,我不同意,他就讓我看着他的眼睛,我就看着,看着看着,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那後來呢?”攬月聽他提到翡翠色一樣的眼睛時,心裡某處莫名的動了動。
老掌櫃現在回想起那夜的事情,依舊還覺得邪門得很:“我看着他的眼睛,就,就昏過去了!等我醒過來的時候,那碧玉簫已經不知去向了!姑娘呀,老夫一把年紀了,所言句句屬實,絕無半點虛假!老夫弄丟了姑娘的碧玉簫,實在是對,對不住了……”
他喋喋叨叨說了一大堆,擡眼看去的時候,那位身穿嫩綠衣裳的少女,已經撐着油紙傘出了店門。
他長吁了一口氣,重重的跌坐在椅子上!
攬月在溼漉漉的街道上走了一會兒,突然停下了腳步:“阿狸!出來!”
納戒裡面一點兒動靜也沒有,阿狸也沒有如她預
想的那般,飛一般的竄出來,鑽入她的懷抱裡!
“阿狸,你給我出來!”
攬月又叫了幾次,見還是沒動靜,便以神識內窺,見阿狸正枕在碧玉簫上面呼呼大睡!
火紅豔麗的皮毛與碧綠如水的碧玉簫互相輝映,畫面竟是十分的靜謐和美好!
若不是心裡存了巨大的疑問,她真的不忍心將它叫醒!
“阿狸,醒醒!我有話要問你!”她在它耳邊大叫,還用手擰它尖尖的小耳朵。
可不管她怎麼弄,阿狸就是縮成一團,翡翠色的眼瞳緊緊的閉着,不願意睜開!
看來,阿狸是有意迴避這個問題了!
攬月將神識從納戒中收回來,算了,還是先辦正事要緊,以後有的是時間,再慢慢拷問阿狸不遲!
回到成衣店的時候,兩個裁縫和三個夥計正圍着已經做好的夜行衣嘖嘖稱讚,掌櫃的見她回來,上前說道:“姑娘,你快來看看滿意不!”
夜行衣的材質似棉非棉,似絲非絲,穿在身上十分輕便柔和,大小款式也正合攬月的心意:“掌櫃的,多少錢?”
“哈哈,姑娘是四皇子的人,小店能爲姑娘做衣服榮幸之至,哪裡還敢收什麼銀錢呀?”
掌櫃的說着,又將一隻四面垂有黑紗的密笠遞給她道:“姑娘,這個送給你,還希望姑娘不要嫌棄!”
攬月將一袋金幣放在掌櫃的手裡,接過他的密笠,轉身出了店門。
諸葛府位於平陽城的東南面,連綿數裡的府邸修建成城堡樣式,外面看起來氣勢恢宏,內中卻是佈防森嚴,關卡重重。
攬月藏身在城堡外面一棵枝葉濃密的大樹上,靜靜的等待時機。
夜幕中,一輛八匹馬拉着的豪華馬車從街道的盡頭快速駛了過來,攬月看着那輛描金繡鳳的馬車越來越近,銳利的目光中漾起了些笑意!
諸葛明珠,你總算回來了!
竹葉輕微的晃動之間,她靈活的身子已經宛如暗夜魅影一般,輕巧無聲的伏在了馬車的頂篷上面。
前面趕車的紅蕊,車廂裡面的諸葛明珠,誰也沒有察覺到車頂上,皇甫攬月正落葉一樣無聲的貼在頂篷上。
馬車順利的進入諸葛家的城堡。
紅蕊在前面問:“小姐,直接送你回住的地方嗎?”
“不!我想去看看老爺子!”諸葛明珠的聲音輕緩的從車簾後面傳了出來。
紅蕊改變方向,縱馬在城堡內奔馳了小半盞茶的功夫,最後在一幢氣勢巍峨的三層城堡面前停了下來。
諸葛明珠從車上下來:“紅蕊,你先回去!”
“是,小姐!”紅蕊答應着,駕着馬車得得得消失在夜色裡。
攬月如同暗夜的影子,匿身在不被發現的地方,跟着諸葛明珠往城堡裡面走去。
城堡內十分幽暗,只在沿路有些晦暗不明的燭火,懶懶的發出細微的弱光。
攬月跟在諸葛明珠的身後,經過曲折迂迴的通道,一道沉重的石門在諸葛明珠前緩緩打開。
一方堅固無比的石室出現在她的面前,石室的牆壁上打着鐵樁,鐵樁上拴着玄鐵打造的鐐銬鎖鏈,鎖鏈的盡頭,綁在一雙枯瘦的腳踝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