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色沉靜的看不出一絲一毫情感波瀾,哪怕是跟了他二十餘年的烈風,也看不出此刻他究竟是喜是怒。
跪在當場,等候了許久,他才聽到那一聲決然的不容任何人質疑與反駁的命令,“處理乾淨。”
說完,他拂袖轉身離去,步子很慢很沉穩。
望着主子的背影,烈風迷茫了,他真的理解不了主子的行爲。
一個男人再愛一個女人,只怕也不能容忍他殘忍的殺害自己的骨肉吧?
究竟那個叫慕容嫵兒的女人有什麼魔力,竟是讓主子一次次的對她破例,從最開始的要殺她滅口,到救她性命,到一路保護,到生死相依到現在的攜手共度?
烈風的眉頭微微的皺着,他仍是覺得此事不妥,卻也沒有再勸什麼,他多少還是瞭解主子的脾氣,他若是決定的事情,是任何人都無法改變的。
被嫵兒拉着,離開那處名爲禁地的院落,翠煙看着自家小姐的背影,只覺得是那麼熟悉卻又那樣陌生。
“小姐,你變強勢了,真好。只是那兩個人,尤其是那個孩子和王爺的關係非同小可,就這樣殺了他,也不解釋什麼就走,好嗎?”
翠煙很是憂心的問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中含了淚水,“若是因爲翠煙壞了小姐和王爺的感情,那奴婢就是罪人了。”
“別胡思亂想。”嫵兒斷然的搖頭,“那兩個人已經恨我入骨,今日我不殺他們,他日他們也會殺我的。我不會給別人殺我的機會,所以就算他們是焰蕭的女人孩子,我也照殺不誤。他要是看不過眼,大可以來找我算賬。”
“小姐。”翠煙愈發的擔心了幾分,“這樣不好的,以前在將軍府的時候,總聽那些男人說,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只怕骨肉是比手足更重要的,奴婢真的擔心您會爲此遭遇什麼不測的。”
“我明白,翠煙放心,我會照顧好我自己。誰想殺我,就要付出同樣的代價。”嫵兒的聲音愈發的清冷了起來,“何況我相信焰蕭不是這樣的人,如果是,就當我看錯了他,就算是兩敗俱傷,一起下地獄我也不會爲此傷心難過分毫。”
她說話時語速很慢,那麼慢卻仍是讓人從她的言語中,聽出了哽咽的意味。
翠煙不敢問,也不敢勸,她知道小姐性子倔,又要強。只怕出了這樣的事,她心裡難過的在滴血,也不會吐露出半句。
勉強的笑了笑,翠煙說了一句最能寬慰嫵兒的話,“小姐這樣說,我就安心了。王爺必不是那樣的俗人。咱們回房吧,小姐辛苦了這麼久,也該好好休息了。”
“嗯。”
嫵兒仍是拉着翠煙的手心,雖然她是主子,她是丫鬟,可他們卻情同姐妹,更重要的是這個丫頭是她要保護的人,她必是要握着她的走,繞一條遠路在王府中走上一圈。
她必是要讓所有人都知道,她慕容嫵兒要護着的人,誰也動不得。誰敢動,下場就和方濃母子一樣。
人皆道她心如蛇蠍又如何,她不在乎,她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她知道那些罵名揹負的值得。
“小姐。”
又是前行了數十步,翠煙很有些小心翼翼的開口,她終是怕說錯話,終是怕惹得嫵兒落淚。
“嗯?”
她回眸看着自己的丫鬟,清冷褪去,眼中是難見的柔色。
“小姐,您還光着腳呢。這都是碎石子鋪成的石板路,小心割破了腳。”
說着,她就去脫鞋。
嫵兒抓住了她的另一隻手阻止的搖頭,“沒關係,沒有那麼身嬌肉貴,傷不到的。”
她說話的聲音和輕柔,可那輕柔中卻盡是決然的意味,她是不會跟翠煙搶鞋子穿的,就算是走在這碎石子鋪成的石板路上,會割破腳底,這樣的疼痛又能有多痛?
能比得上她親眼目睹了種種的欺騙,隱瞞,算計後的心更痛嗎?
她依舊緩步前行着,纖纖左足終是踏上了最爲鋒利的碎石,割破了腳底的皮肉。
鮮血流出,她一路走着,那一路上都留下了斑駁的血跡。
翠煙看到了,卻不敢勸,因爲她知道勸了也沒用。
親眼目睹着嫵兒的右足,不管不顧的踏上了最爲鋒利的碎石時,翠煙再也忍不住了。
哪怕知道勸說無用,她也必是要盡力一勸。
不肯繼續前行,突然跪在當場,“小姐,您穿我的鞋子吧,求您了,再這樣下去腳會毀掉的。”
“起來。”
嫵兒眸中的柔色褪去,以一種半命令的口吻呵着。
翠煙搖頭,她們是主僕,身上有着同樣的決然,認定的事情都不輕易改變。
“我的腳已經割破了,現在再穿鞋有什麼意義?難道非要我們兩個,都弄得可憐兮兮的,讓別人看笑話嗎?”
嫵兒低聲的喝着,她伸手要扶翠煙起身,卻見她堅決的搖頭,“小姐,您別逼我了,您若這樣,奴婢就只有以死謝罪了。”
“你想王府中人都知道,你向着翠煙,有你一條命在就會有翠煙的命在,哪怕是你有個三長兩短也不會讓翠煙有事。此事真的需要你以傷害身體爲代價嗎?”
焰蕭的聲音傳來,那樣的低沉甚至有些的喑啞。
他說着這番話,緩步上前,從翠煙做了個退下的手勢。
翠煙要離開,嫵兒卻是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不許走,誰知道你離開後,會不會又人對你下毒手。”
說着,她將翠煙讓到了自己的身後。
焰蕭的嘴角浮起了一抹苦澀的笑容,他一指十步遠的石階,“翠煙就等在那,你看得見的地方。我有幾句話要單獨和你說。”
他這樣說時,目光已經落在了翠煙的身上。
翠煙遲疑的看向了自家小姐,見嫵兒鬆了手,她才依言走到了十步開外的地方。
小女人的目光始終都不曾離開翠煙,哪怕回眸看向焰蕭時,眼角的餘光也落在翠煙的身上。
“有什麼話要談,說吧。”
焰蕭沒有說話,只是閃電般的出手,點了嫵兒身上的穴道。
只轉瞬間,小女人的身子就失去了行動
的能力。
她有些恨恨然的看向了焰蕭,“你騙我。”
“沒有。”
斷然的否定了小女人扣在自己頭上的罪名,焰蕭直接將她打橫抱起,抱到了不遠處的涼亭中。
將小女人抱坐在了亭中石桌上,焰蕭俯身,十分溫柔體貼的替她包紮了腳上的傷口。
整個過程中,他都沒有說話,只是溫存貼心的幫着小女人處理傷口。
直到白色的絲帕裹住了小女人的玉足,他才緩緩擡頭站起身來,“都說女人如衣服,骨肉勝手足,你如何看?”
嫵兒一聲冷笑,眼底那淡淡的恨色不減,“你見過缺胳膊少腿的人在街上走,你見過不穿衣服裸奔的嗎?”
焰蕭自動忽略了小女人的恨色,聽後只是淡淡的笑了起來,“你這說法我雖然第一次聽到,卻也有意思。不過若是實在窮的叮噹響了,也難免有裸奔上街的。”
“焰蕭,我不想跟你說這些沒有意義的事情。有事你說,沒有事就放了我,翠煙被抓了這麼久,受了那麼多的苦,我得回去給她燉鍋湯好好補補,你不要妨礙我的正事。”
嫵兒漠然的嘆着,竟是憑空生出了幾分絕情的意味。
若非她眼底浮起了一抹因爲委屈,因爲受傷害而強忍着的氤氳霧氣。哪怕對他們的感情有信心如焰蕭,只怕也會懷疑,是否他的小女人變了心。
不過點了她穴道的人是自己,要不要放她離開,什麼時候放她走的主動權在焰蕭的手中。
所以她也不理會小女人的絕情只是問她:“你不想知道,這個問題我怎麼看嗎?”
“不想。”
嫵兒很有些賭氣的說着。
焰蕭的嘴角浮起了一抹邪魅的笑容,“這可怎麼辦纔好,我特別的想告訴你呢。”
說着,他俯身靠近了小女人,在她耳邊低語道:“你對我而言,如同我的心。沒有了你,我連命都會沒有。”
他深情款款的說着,小女人那清冷無比的聲音傳來,打斷了他未說完的情話,如同一桶冷水澆下來一般。
“謊言可以騙人,是因爲被騙的人並沒有看到真相。是誰包庇了婢女,是誰命令醫無心連夜帶人離開,又是誰讓烈風準備好了快馬?”
嫵兒斜眼瞪着焰蕭,用盡了最後力氣問道:“又是誰,口口聲聲說愛我,說我是他心尖上的人,卻明知道我在意翠煙丫頭,還動了殺她滅口的心?”
她的身子在顫抖,呼吸也跟着變得急促了起來。
“所有的欺騙,所有的隱瞞,我都可以爲你找出千百的理由。可偏偏你要殺翠煙滅口,我不能容忍。哪怕不曾付諸於行動,你這樣想過,我也忍不了。”
嫵兒將內心中的委屈與痛苦宣泄了出來,淚水也順着眼角滑落。
她落淚,沒有梨花帶雨的嬌媚可人,卻看得焰蕭格外心痛。
“傻丫頭,哭什麼。知不知道,這讓叫人心疼的緊。”
他修長的手指,撫過了小女人的臉頰,攜去了她眼角的淚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