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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兒的菜出乎她意料地大受歡迎,沒過多少時間,七盤佳餚馬上就面臨被瓜分完畢的趨勢。要不是老王爺搶得快,恐怕也是要沒戲唱了,他心裡憤憤抱怨:哼,你們這幫崽子平日裡對我可是禮讓三分,想不到今日同本王爭起菜來竟然如此目無尊上,都不知道什麼叫敬老愛幼,真是氣煞我也!本王若是不好好整整你們,以後還怎麼在朝裡混下去!
復仇想法並沒有持續多長時間,老王爺便又全力投入“戰場”,在經歷一場腥風血雨的“奮力廝殺”後,他接連爭奪到了三大塊麻婆豆腐,在巨大成就感的充斥下,原先印在他臉上的鬱悶之色馬上消失殆盡,轉而露出一副得意自負的神采。
做事目的性極強的老王爺當然沒有獨享勝利的果實,他故意將“虜獲物”夾入又臣的餐碟中,快速掃了眼在一旁喝着悶酒的又臣,老奸巨猾的臉上露出一絲詭笑,既而用着誘惑性的口吻引誘道:“小子,你老婆做得菜你還沒吃過吧?快試試吧,這可是你老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從那幫餓死鬼口裡搶下來的哩。”
又臣陰鷙的黯眸斜瞟了老王爺,不痛不癢地輕嗤道:“我怎麼看不出你有比他們好多少?”
“喂,你這不知好歹的小子——”
老王爺早就料到他不會這麼快就乖乖就範,早就準備好了模板,想要好好展現一下他非凡的口才。誰料,他正欲“慷慨陳詞”的時候,那小子竟然在邪蔑了他一眼之後動起筷來,太古怪了,真是少有的配合!老王爺張大了嘴,呆瞪了又臣半天,實在想不出有什麼理由可以支持他繼續盡情揮灑下去,萬般無奈之下,終究只得把剩下的話咽回肚子裡去了。
影兒整個身體都因緊張而繃得挺直,精神高度集中地審視着又臣的反應,顯得甚爲焦急。這一刻她才知道體會到他在自己心中那種超乎尋常的地位,沒有誰對她的評價比又臣的話來得更爲重要!她好似是一個等待結果的考生一樣驚慌,隨着又臣的俊眉突然皺起而又舒展開,影兒的心也跟着猛地提高又重重地放下,她惴惴不安地小聲問道:“是不是不好吃?”
又臣的眼神複雜地高深莫測,冽眸緊盯了影兒良久,倏然間,他的嘴角快速勾起了一道很深的笑痕,邪魅的磁音響起:“不必要這麼緊張,我又沒說口味很差。”
錯覺嗎?他此刻的笑似乎沒有鄙夷和嘲弄;多久了?已經記不清他最後一次對自己這樣笑是什麼時候了;渴望嗎?她一直在原地傻傻地等待他能回頭看到自己。
雖然,他並沒有對她直接地加以肯定,但是這已經讓影兒莫名的欣喜。許是久沒看到他向自己展露過這樣的不帶雜質的笑了,許是這樣具有蠱惑性的笑容太具殺傷力了,總之她已是不可自拔地淪陷在他突來的溫柔裡,就算是他故意設下的陷阱,她也心甘情願地栽進去。因爲,至少,在這一刻,她隱隱觸摸到了發自內心的喜悅。
“新夫人,您做得七個菜好像是七幅畫一樣,能不能告訴我們它們有沒有什麼好聽的菜名?”坐在孟宰相不遠處的一個文官特別好奇於每樣菜別緻的雕刻和架構,如果做這菜的人沒有精湛的刀工和畫技是很難想象能夠完成這麼絢麗多彩、美輪美奐的菜式建構。
直過了好一會兒,影兒才從又臣眼眸的漩渦中掙脫出來,恍過神來的她非常抱歉地向衆人淺置一笑,柔聲道:“其實這些菜只是我在閒暇的時候自己做着玩的,菜名有是有,但也是我隨便取的,怕是難登大雅之堂。”
“沒關係,新夫人直說來好了,我們都對這麼美味的菜充滿了興趣。”那個適才嘗菜的武官也在一旁“擊鼓振威”,毫不理睬那個陰鬱到極點的孟大小姐。
盛情難卻之下,影兒開始細心地向席上的賓客解說:“這些個菜從最左邊過來,我分別給它們取名爲雞皮鱘龍、蟹黃鮮菇、玉簪出雞、夜合蝦仁、酥炸鯽魚、虎扣龍藏,最後一個就是麻婆豆腐,這個是沿襲的民間慣稱,我也就直接套用了。”
“夫人好文采!這些名字就是翰林院的才子們也未必想得出,王爺獲此佳人,實在羨煞旁人啊!”有個官員想借此機會討好又臣,不料得到的回饋卻是又臣的一記白眼。很顯然,他是偷雞不着蝕把米,馬屁拍到馬腿上了!這個沒討着任何便宜的官員識趣地低下了頭,到一邊黯然神傷去了。
“你這不是廢話嗎?安王爺的眼光向來獨到,不是才貌雙全的女子怎能贏得王爺歡心?”另一個官員馬上接上話題,毫無人性地落井下石!
似乎這個說法還比較合乎又臣的心意,他側臉笑看垂下螓首的影兒,不可否認,她含羞帶怯的樣子的確迷人得可以,嬌滴滴、紅灩灩的俏臉蛋更是讓他有一種欲要一親芳澤的衝動。
又臣看着影兒的眼神不禁讓孟亭妒火中燒,她渾身的血管好像都要因爲憤怒和嫉妒而脹裂。不行,她不能再這麼坐以待斃下去,她要擊敗聶影兒,一定要!
正當大家對影兒大加誇讚的時候,孟亭突然插口打斷衆人,她挑釁的眼神直逼影兒,不客氣地下了戰貼:“新夫人果然是從小經過鍛鍊,廚藝了得,但不知道你有沒有雅興同我切磋一下古詩詞賦?”
影兒一下子被她的話怔住了,莫不是她最擔心的事真的還是要發生了?她下意識地立馬向老王爺投去了祈求幫助的目光。
“孟小姐,不要這麼爭強鬥勝嘛。本王適才只不過是讓你們倆做幾個菜助助興,一點也沒有較量的意思,況且也是你自己說會做的,不然也不會鬧這麼大的笑話。所以麼,你就不要這麼斤斤計較了,反正大家也是鬧着玩的。”老王爺本是有意要避免這點的,但是怎麼也沒想法孟亭盡然會如此大膽,居然主動下了挑戰書!可假如孟亭堅持,怕即使他不願讓影兒與她比試,也很難在這麼多人面前矇混過去。
孟宰相掐準時機,亟不可待地幫着孟亭唱腔:“老王爺此言差矣!想來小女與新夫人從小的生長壞境不同,對於廚房雜事自然是不精通。何況老王爺適才也說了,要她們兩人做飯也就是給大家助興,那麼同樣的,我想小女提出這個要求也沒有別的意思,也只不過是單純的想和這位年紀相仿的新夫人相互學習一下,幫大夥助助興而已。”
又臣俊眼邪肆地眯起,他沒有明確地表示自己的態度,而是擺出一副靜觀其變的態度,似乎他更樂衷於讓這場變相的比試進行,因爲他很有興趣知道眼前這個弱不禁風的小女人還會不會再給意料之外的發現!
老王爺這次着實被說孟老頭狠狠地將了一軍,連半句反駁的話也說不出來了。而影兒是見不得公公爲難的,況且現在她已經被逼上梁山,那麼也只好自己硬着頭皮應戰了:“那請孟小姐出上聯吧。”
孟亭不懷好意地抿脣竊笑,稍作思量後,起脣清吟:“重重疊疊上瑤臺,幾度呼童歸不開。剛被太陽收拾去,卻教明月送將來。”
這上聯的結構看似並不複雜,但要做到對仗工整也絕非易事。影兒的娥眉微微蹙起,好久沒有和孃親接對子了,影兒的思維模式還不能一下子調適過來。正當她絞盡腦汁仍然一籌莫展的時候,不小心瞅見又臣那雙波瀾不驚的眼睛,腦海中關於他的一切頃刻間佔據了她的所有思維,靈感也如泉水般源源不斷地涌溢氾濫。
她黛眉漸舒,下聯業已瞭然於胸。只聽得一陣悽楚的語調響起,讓大家不約而同地噤聲細聽:“暮雲收盡溢清寒,銀漢無聲轉玉盤。此生此夜不長好,明月明年何處看。”
此七言絕句雖已吟畢,但其餘音繞樑,依然不絕於耳。會客廳變得異常沉重寂靜,所有人都被這首詩中所包含的深情和影兒銀質悽美的嗓音不自覺地感染、觸動。
又臣挑起俊眼,眸光忽爾深濃地審度着荏弱的她。看來今日她是上了癮,一直都在給他製造驚奇,不過最讓他印象深刻的倒不是她所折射出來的才氣,而僅僅是這首詩本身所暗藏的酸澀與苦楚。
她一直都這麼痛苦嗎?爲什麼間接得到了自己想要答案,卻沒有任何快感,甚至反而覺得心像是在被一種不明物體狠狠扯動着,難道這個女人真的讓向來冷心的他動了感情?但是他絕對不會忘記那日親眼目睹的所有,因爲就是那一幕支撐着他冷酷無情的報復行爲,證明着她根本就是個不值得留戀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