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明堂奉茶

又臣走後,影兒便虛脫地靠倒在牀頭,她低泣了整整一宿,也回想了整整一宿:與又臣相識不過短暫的一個多月,但是好像已經經歷了漫長的一個多世紀。愛情的酸甜苦辣她業已嚐遍,但是幸福總是這麼急促,還沒把它真正握在手裡,它就不聲不吭地飄走了,給她留下的只有鹹澀的淚水和濃烈的憂傷。她深陷泥澤的心變得越來越不堪一擊,誰也不要問她爲什麼這麼不爭氣,因爲連她自己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開始,自己對又臣的愛戀竟然到了這般無可挽救的地步了!

非要爲這段錯位的感情找出一個批判的對象嗎?那麼這個人只會是她自己。正是她對他如潮的迷戀,才賦予了他深傷她的魔力!愛越深,傷纔會越重!

十七年的淚水在此刻流盡,化飛成煙……

★★★

雞鳴報曉,第二天晃眼之間便扣開了門扉。

按安王府的祖制,新人在成婚後的次日清晨要去明堂給舅姑(公婆)行奉茶禮。這些阿秀姐昨日同她說過,但是以現在的情形來看,又臣顯然是不會與她同去向老王爺奉茶的,那麼也只有自己稍事打點一下,去明堂向老王爺請安了。想到還有事要做,影兒便費力地撐起滿是愛痕的身子,撿起散落在地的衣物,以最快的速度穿戴好。洗漱完畢之後,影兒便靜靜地坐到梳妝檯前,在自己紅腫的眼部周圍擦拭了少許蜜粉,用來遮掩淚水洗劫過的痕跡。

老王爺早早地就在明堂等着又臣和影兒來奉茶了,一看到影兒踏入房門,臉上立馬笑開了花,興高采烈地把影兒拉到身邊,親熱地感喟:“我溫柔可人的好兒媳,我可終於把你可盼來了!我這做公公的真是等得急死了呢!”

看到她那搞笑的“公公”誇張的表情,影兒真是啼笑皆非:有等得那麼急麼,現在纔剛破曉誒。

老王爺得意地欣賞着眼前這個討人喜愛的小兒媳,半響才留意到他的寶貝兒子貌似沒有在屋裡。老王爺立馬探出頭,往外面東張西望了一陣,見還是沒有又臣的影子,於是便皺着眉頭問影兒:“又臣怎麼沒和你一起來?”

“王爺他因爲、因爲公務繁忙,所以、可能沒有時間來了。”影兒苦思冥想、外加東拉西扯,好不容易編湊出了一個理由來爲又臣開脫,但很不幸,她還是說得支支吾吾,恐怕但凡有腦子的人都不會相信她說的話。

老王爺雖平日裡沒個正經,但其實他的眼睛可亮着呢!影兒錯亂的眼神、閃爍不定的言辭,還有那雖被精心掩飾過卻仍看得出發紅的眼眶,都被他悉數全收入眸中,看出了端倪的老王爺頗爲不悅地喝道:“哼!一大早他能有什麼可以忙出來的!影兒,你說實話,是不是那小子欺負你了?今天他也是故意不來的?”

聞聽老王爺嚴厲的哼嗤,影兒反射性地垂下了螓首,保持緘默。她是怕再接觸到老王爺慈愛關切的目光,自己那根敏感的淚腺神經又要啓動了,淚水的防線便將隨之決堤崩潰。

見她不說話,老王爺心裡就更急了:“你別不說話啊,快告訴你爹我!如果他真的欺負你,我一定會幫你做主,非得好好教訓教訓那個混賬東西不可!”

老王爺總來沒有表現得這麼怒不可遏過,看來他是真的生氣了!見狀,通情達理的影兒準備繼續圓謊:“沒,沒有,他沒有欺負我,王爺他確實是很忙。”

她的聲音因心虛而放得很輕,小腦袋就更重了,直直地往下低,誰讓她向來就不擅長說謊?

“忙他個大頭鬼!你別幫他瞞着了,你說你這死心眼的丫頭,那混小子昨夜有沒有在你房裡?”老王爺半天問不出個又價值性的話來,索性由他自己單刀直入。

“我……”這個問題太犀利了,難道還要讓自己厚着臉謊稱他們已經圓房了嗎?

老王爺緊緊地盯着影兒瞬息萬變的小臉,突然氣呼呼地開口:“那就是沒了?這個小王八羔子,看我不治他!”

影兒慌張地擡起靈動地美目,着急地爲又臣辯解:“老王爺,您不要去找他,我們之間是有一點誤會,可您不必擔心,我們遲早會冰釋前嫌的。但您若是去責怪他,以又臣的個性,非但不會有任何結果,恐怕還會起到副作用,他會更加怨恨我的!”

她最不樂見的就是自己造成他們父子之間的隔膜!因爲影兒十分了解,又臣決然是不會聽從老王爺的話的,他對自己的誤解和恨意已經到達了一種剪不斷理還亂的境界,並不是老王爺幾句話可以扭轉他的認爲的。若是兩人都不退讓,兩虎相爭,那麼後果只有是兩半俱傷,到時候自己便儼然成了製造裂痕罪魁禍首!

老王爺瞧她一臉嚴肅認真的小樣,心中高漲的怒氣也消了一半。他靜下來想想,影兒的顧慮也不是沒有道理,按照又臣的性子,只要是他認定的事就沒有人能夠輕易動搖,更何況自己還弄不清楚事情的始末,父子兩人爭執起來的可能性的確不小。老王爺瞅了眼影兒,不竟心中暗生笑意:不過看那丫頭維護又臣的那個小模樣真是可愛,看來這小兩口還是蠻有默契的麼。算了算了,還是把難題丟給他們,讓他們自己去解決吧!

“哎,既然你這麼執意要幫着這小子,那我就不摻和你倆的事了。反正小夫妻都是牀頭打、牀尾和的,解釋清楚也就沒事了。”老王爺輕嘆了口氣,平和地說道。

“恩,我知道了。”影兒眼睫輕瀲。

老王爺眼底的調侃的味甚濃:“什麼你呀我的?你現在已經是又臣明媒正娶的人了,應該改口叫我‘爹’,自稱要說‘兒媳’。了不瞭解啊?”

他故意嗲着聲、尖着喉嚨給影兒示範興地叫了一遍,那滑稽的模樣把滿臉愁容的影兒都給逗樂了,她不禁發出“咯咯”的清脆笑聲。其實她懂得,慈父般的老王爺就是想讓她稍稍開心一點,才放下王爺的身份去學女人的聲音。

成功地將影兒逗笑着實讓老王爺充滿了成就感,他趨進影兒耳邊笑言:“終於笑了吧,你剛進門的時候我就看到你的那兩個核桃眼了,猜都猜得到,你昨天一定是哭了一夜!”

老王爺細緻的觀察力讓影兒不禁一怔,她不好意思地別過了小臉。

“不過以後可別這樣哭了,水靈靈的大眼睛要是被哭壞了,別的女人就更是又可趁之機了奧。”老王爺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道,“這不,明天就有個名門閨秀要來和你搶丈夫了,兒媳你可要好好準備下,千萬別給她比下去了!”

影兒的心不由得一沉,她倒吸了一口涼氣,囁聲輕問:“是誰要來?”

老王爺無所謂地撇了撇嘴,慢悠悠道:“還不是那個鮎魚一樣的孟宰相跟他的才女千金孟亭嘍!”

“是她啊……”尾音不自覺地拖長,她的神智已開始漫遊。

原來明天要來的就是在那次宴會上出口成章的孟小姐!影兒對她的印象很深,那日她一直是所有在場嘉賓注目的焦點。她不僅有美麗動人的外表,還有高貴典雅的氣質,最讓人無法企及、也是最讓影兒自卑的是她還有橫溢的才華,如此完美的女人影兒是所有男人心中理想的佳偶吧。一股莫名的壓力和濃稠的酸澀感從影兒心中泛出。

老王爺壓根沒注意到影兒已經開始神遊,只是自顧自地“激情”詛咒,並配上無奈卻也生動的面部表情:“我看他們就沒安好心!尤其那個孟老頭,沒事吃得那麼胖,純粹是有礙觀瞻,腦滿腸肥的醜樣子就像一活脫脫的大貪官!哎,我真是連看他一眼都覺得是在污染了本王的眼球。但是就有人這麼沒臉沒皮,長得如此對不起觀衆,還硬要湊過來給別人展示下他那張死魚臉!”

罵到這,老王爺倏地轉過臉,露出諂媚危險的笑容:“乖兒媳,咱們明天一起聯手,讓那對不識時務的父女出出糗如何?”根本沒想等待影兒回答,老王爺又興致勃勃地唱起了獨角戲:“嗨!就這樣定了,明日本王要讓我的兒媳成爲全場最美麗的女人,決不讓那個孟亭勝過你!讓那些個癡心妄想的人都睜開眼睛瞧瞧,我的兒媳可不是她們這種凡夫俗子可以相比的?哈哈哈……雖然還沒看到孟老頭菜色的肥臉,但是我已經很期待了呦!”老王爺笑得異常開懷,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

“可能要讓您失望了,孟小姐太優秀了,我根本不是她的對手。”影兒平靜地敘述,可是紛亂的思緒卻怎也沒法像自己表現出來的那般鎮定。

“什麼話!你這丫頭怎麼這麼會漲他人志氣,滅自家威風呀!你要相信自己是最優秀的姑娘纔對!那個孟亭也就只是會吟吟詩,沒什麼了不起的,有文采的女子多了去了,可有我兒媳這麼好廚藝的女子就是鳳毛麟角嘍!兒媳你放心,爲父明天定會讓你出個大彩,把那個孟亭踩到海底下去!”老王爺嘴角浮起一抹詭譎的笑容,一個成熟的“詭計”已經在老王爺的腹中應運而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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