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竹樓之中,沈清墨走進房間就發現屏風之後騰出了淡淡的水汽。
繞到屏風之後一看,浴桶之中注滿了熱水,香胰子和鮮嫩的花瓣都準備好放在一旁的竹筐子裡,浴桶邊上的矮几上放着一張紙條。
她拿起來一看,上面只有四個字……藥浴,解乏。
她低頭一笑,感慨着搖了搖頭。
和紀禮淵是從民宅一起回來的,他走到紀府門口之後便說自己有要緊的事需要先走一步,沒想到居然是做這個“要緊事”來了。
沈清墨伸手試了試水溫,發現溫度剛剛合適。
手這麼一伸下去,溫熱的水將她手部的肌膚緩緩包圍着,彷彿擁有着無盡的魔力,能將她身上的疲倦都給吸走一般。
她解開身上的衣物,光滑白嫩的小腿邁入浴桶之中,當整個人都泡在水中的時候,她情不自禁的口中溢出一聲舒服的低吟。
整整守了三日,她幾乎可以用不眠不休來形容,因爲只有她的破妄之瞳才能監視着燕水媚的一舉一動,爲了不錯過一絲一毫的信息,這三日沈清墨別說洗澡了,就連吃飯的時間都匆忙得很。
此刻泡在溫熱的水中,她頓時覺得渾身的毛孔彷彿都在一刻被打開,疲憊從無數毛孔之中鑽出她的身上,藥浴淡淡的馨香縈繞在鼻端,讓她有一種昏昏欲睡的感覺。
紀禮淵的醫術高超,炮製藥浴更是手到拈來。
他知道沈清墨並不喜歡黑褐色帶着濃重藥味的藥浴,便精心研究了花草藥浴,果然對了沈清墨的喜好。
沈清墨眼眸半睜半閉,視線無意看到身側竹籃中放着的花瓣,她伸手抓了一把柔嫩的花瓣撒在浴桶之中,覺得不夠,乾脆將竹籃中的花瓣都倒入水中,淺淺淡淡的粉色不知名花瓣輕輕撒下,飄灑在水面之上,像是鋪上了一層粉色的錦緞。
花香淡雅,藥浴溫熱。
安靜下來之後的沈清墨,不知不覺在浴桶中沉沉睡去。
推開窗,紀禮淵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臉上依舊是面無表情的表情。
張老站在他身後,小心的問了一句,“少主,你不去看看沈小姐嗎?”
“她應該歇下了。”
“可是最近少主和沈小姐的感情似乎沒有什麼進展了,少主難道不心急嗎?”
“大男人豈可終日困於男女之情,不用再說了。”紀禮淵一雙淡淡冷眸看向張老,聲音也淡淡的。
沒錯,連着幾次秦正澤和沈清墨的碰面已經叫他心中有些打鼓了,可是越到這個時候就越不能自亂陣腳。
“少主真的不想去看看沈姑娘嗎?”
“不想。”
“唔……少主,老奴自作主張叫人在沈小姐的房中準備了藥浴,時間過去這麼久了,沈小姐房中的燈還亮着,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浴桶中睡死了過去,晚間溫度又……”
話音還未落,張老就看到面前的白色身影突地一頓,關窗朝門口走去。
他故作疑惑的問道,“少主,你不是不想去嗎?”
紀禮淵默了默,“我出去散心。”
張老笑眯眯的看着紀禮淵有幾分倉皇的背影,渾濁的眼睛笑成了一條縫。
連日的疲勞讓沈清墨睡意昏沉。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恍恍惚惚聽到有人叫她。
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她聲音慵懶的隨口問道,“誰啊?”
“是我。”清冷的
聲音從屏風之後傳來。
沈清墨一個激靈,她倏地瞪大了眼睛,看到雕花白素屏風上映照的那個高高瘦瘦的身影,有些頭疼的問道,“禮淵?你怎麼過來了?”
她在泡澡呢,這……可真是於理不合了。
紀禮淵也是一怔。
他只是聽說沈清墨有可能睡在浴桶之中,一時情急便過來了。夜深露重的,她的身子還弱着,又剛剛辛苦了幾天,若是這麼不愛惜自己染上了風寒可怎麼辦?
然而此刻被沈清墨這麼一問,他頓時覺得有些逾越了。
正尷尬着不知道怎麼回答,他突然耳尖的聽到一陣清脆的水聲,應該是沈清墨從浴桶中起身了。
嘩啦啦,嘩啦啦……
水聲像是魔咒一般響在耳邊,紀禮淵一時間感覺自己彷彿又被施了定身法一般,他眼睜睜看着一塊雪白的浴巾從屏風上被輕巧取走,腦中一幻想到這塊雪白的浴巾包裹上沈清墨那恍若雪凝的軀體時候的景象,頓時就覺得心臟幾乎跳得快要脫膛而出。
沈清墨擦乾淨身上的水珠,動作麻利的穿戴好衣服,繞出屏風便看到一座容貌精緻俊美的……雕塑!
紀禮淵怔怔的站在原地,彷彿被石化。
“禮淵?”沈清墨走到紀禮淵身邊,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嗯……咳咳……”紀禮淵猛然回過神,握拳清咳兩聲說道,“我是擔心你着了涼,沒有別的意思。”
“我也沒說你有別的意思呀。”沈清墨看他一副窘迫的樣子,不禁覺得好笑。
被紀禮淵喊醒,她又是不着村率睡在浴桶之中的模樣,雖然隔着一道屏風,但是她到底是臉皮薄,心中甚至有些惱了紀禮淵。
可現在看到紀禮淵這一副比她還要更加窘迫,更要呆愣的模樣,她頓時又覺得好笑,心中的惱意也漸漸散去。
想到上一次紀禮淵從她這兒離開,那同手同腳僵硬的步伐,她直覺他這一次又會變成這樣。
“你喊也將我喊起來了,還不走?”眼波斜斜的看着紀禮淵,沈清墨問道。
她剛剛出浴,頭上的青絲還在滴着水,一邊拿着帕子擦着頭髮,一邊跟紀禮淵閒話。
她身上的衣服雖然穿戴整齊了,可是擦頭髮的時候一動,衣袖便滑落到手肘處,露出一截雪白的皓腕,有幾縷青絲纏繞在手臂上,更襯得她肌膚如玉,在燈光的映照下彷彿散發着瑩潤的光。
紀禮淵尷尬的別開眼,臉紅到了脖子,“我就走。”
僵硬的轉身,擡步。
沈清墨忍笑喊住他,“紀先生……”
“嗯?”紀禮淵僵硬的回過頭,疑惑的看着沈清墨,不知道她還有什麼要說的。
“下樓梯的時候注意點哦,同手同腳怕是會有些不協調吧。”沈清墨促狹的眨了眨眼。
紀禮淵默不作聲的將擺起來的手垂下,淡定的點了點頭,“我會的。”
說罷,淡定的出了門,倒也是真的沒有再緊張得同手同腳。
不過半晌之後……
“嘭!”似乎傳來一聲悶響。
一縷暗金之色在眼底浮現,沈清墨凝眸朝聲音來源方向看去,見到某個人真的將自己絆倒在地上時,頓時忍俊不禁的笑出聲來。
躺在牀上,沈清墨以爲自己會很快入睡,可是卻沒有一點睡意。
屋子中留了一盞燈在壁角照着,房間裡淡淡昏黃的光透過紗
幔照進來,照在沈清墨的臉頰上,她濃長卷翹的睫毛在光影之中,在白皙的臉上落下淺灰的影子。
看似靜謐,可她的心中卻不平靜。
不耐的翻了個身,沈清墨的眼睛睜開,直直看向層層疊疊才牀幔頂部。
崔婆婆,燕水媚。
她腦中不斷盤桓着這兩個熟悉的名字,一時間彷彿一隻被困在蛛網之中的蝴蝶,感覺往哪裡想都是死路一條。
崔婆婆幾乎可以說是她的救命恩人,當初她被沈家丟棄到荒院,如果不是崔婆婆救了她,她也許早就香消玉殞了,她不是寡情之人,這一份恩情她記了兩世。可燕水媚……她不僅破壞了她視若生命的感情,還差點將她殺死。
一個救了她,一個想要殺她。
一個慈祥寬和,一個驕縱狠毒。
真的是同一個人嗎?
她真的能將她們看成是兩個人嗎?
翻來覆去的,沈清墨感覺自己的心中像是煮開了一鍋水,沸騰了,不停的冒着泡泡。
終究還是疲倦,迷迷糊糊中,她的眼皮越來越重,終於睡了過去。
夜色沉沉,蟲鳴蛙聲一片。
紀禮淵的竹樓之中還燃着燈,窗前的書桌上,紀禮淵一手背在身後,一手執筆安靜的默寫着佛經。
……
沈清墨休息了一兩日,將身體狀態調整好之後,便迫不及待的找紀禮淵開始商量營救秦九的對策。
既然知道了燕水媚的底細,兩人在心裡有了底之後,便沒有過去那麼盲目了。
雖然依舊不知道灰衣人是什麼來路,但至少行事還是有了幾分針對性。
不過,兩人分別都想了許多個辦法,又都被自己或者對方一一否決,商量了兩三日之久,到今日之前,竟然沒有商量出一個周全的對策來。
竹園的涼亭之中,兩人相對而坐,又否決了一個方案之中俱都有些泄氣。
“禮淵,你有沒有想過,其實我們不一定要從外部攻破,有時候從敵人內部開始瓦解也許也是一種方法。”一籌莫展之下,沈清墨突地提出一個大膽的建議。
“敵人內部?”紀禮淵皺眉片刻就領悟到了沈清墨的意思,“你是說利用灰衣人和燕水媚之間的矛盾?”
“對!”沈清墨點點頭,她將耳邊垂落的青絲撥到耳後,清脆的聲音說道,“首先,灰衣人並不甘願自己的身體被燕水媚佔據。其次,雖然她們有一年之約,但難道灰衣人不擔心燕水媚在得到秦正澤的心之後,會生出更大的心思來嗎?她肯定不會一點都不防備。僅僅這兩點,就足夠我們利用一番了。你覺得呢?”
“你說得到沒錯,可是你如何與灰衣人搭上線呢?”紀禮淵一針見血的問道。
“也是……”方纔還鬥志昂揚,可一說道這個問題,沈清墨也不僅又開始喪氣起來。
灰衣人現在被禁錮在身體之中,似乎還是被封印的狀態,現在佔據身體的是燕水媚,他們如何跟灰衣人取得聯繫還真的一個令人頭疼的問題。
有沒有什麼辦法讓灰衣人覺醒呢?
不說覺醒,起碼讓她不會甘於被困住一年,而是繼續衝擊封印……
沈清墨想着想着,大而清澈的杏眸之中驀地綻放出一道華彩,轉頭驚喜的看向紀禮淵。
“秦正澤!”
“秦正澤!”
兩人異口同聲的說出來,默契的相視而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