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死盯着她看着,上上下下打量着沈輕狂,眼神複雜,甚至還帶着點點……嫉妒?
她眨了眨眼,以爲自己眼花。
男人壓根不管他人是如何看待他的,冷嘲熱諷說了一番話之後,便再也不打算理沈輕狂。那種輕蔑的眼神,彷彿在他眼裡,沈輕狂只是一粒塵埃,絲毫不值得他多分出一點精力去注意。
“武院老七,夜九重!他不是閉關麼,怎麼出關了?”
通過周圍人的討論聲音,她得知了眼前男人的身份。
“紫院?”冷如霜逼近了過來,眼裡有着濃濃的失望,“原先我以爲你是有着極大資質和實力,此刻看也不過如此。”
冷如霜早先對她感興趣,不過是習武成癡,見獵心喜罷了。
也許冷如霜自己不肯承認,其實她是很看好沈輕狂,甚至對沈輕狂起了結交之心。但是發現沈輕狂只是一個弱者,先前不過是狡計,便對沈輕狂失望透頂。
甚至口頭上都帶着濃濃的冷意:“從今日起,你便安安分分龜縮在那破舊的紫院,再也不要出來。只要我出現的地方,百里之內,不許有你的身影。”
冷如霜最後瞪了她一眼,目空一切走開,身後簇擁着不少同爲武院的弟子。
冷如霜既有家世,又有實力,依附強者,也是弱者的生存本能。
“你也可以像他們一樣依附於我。”冷如霜走了兩步,又想到方纔沈輕狂的笑容,斜眼看到沈輕狂被她說了一番,神情卻沒有什麼變化,猶豫了一會兒說道。
沈輕狂一愣,隨後笑了。
冷如霜這女孩……也許本性不壞。
冷如霜說這句話,其實包括了自己的妥協,以及想要保護沈輕狂的想法。但是沈輕狂終究是沈輕狂,不說她不需要人保護,要她“依附”某個人,還不如要她去死。
“謝了,但是不需要。”
冷如霜神色一僵,周身氣息更加冷了。
哼了一聲,孤傲地說道:“你會後悔的!”
各色眼神落在她身上,她都無動於衷。唯有冷如霜最後一句話令她有些愣神,詫異於冷如霜的情緒波動何以如此激烈。
但是她從來不會因爲自己所做的任何決定而感到後悔。
“紫院……”飄渺的聲音自後方傳來,一身藍衣,眼波如水的男性勾脣溫柔一笑。那抹笑容還沒有上揚幾分,便被一旁烈火紅衫的女子拉去了注意,黑瞳裡滿滿的都是對女子的寵愛。
“不就是紫院嘛,嘁,運氣好才進去罷了。”
那藍衣男人和紅衫女子相貌十分出衆,不似普通人。而且也沒有在測試中見到這兩個人,公佈的名單中也沒有這兩個人。
“天擇書院……呵呵……”藍衣男人擡起臉,用極致溫柔的眼神看着天擇書院的屋樑,脣邊笑容教人捉摸不透,黑漆漆的瞳孔裡有藍色流光一閃而逝,極爲鋒銳。
“有我在天下你哪裡都可以去得。”紅衫女子神態莫名有些呆愣,像是播放好的視頻突然卡殼,片刻後恢復正常。但那絲異樣,落在沈輕狂的眼中,揮之不去。
總覺得這兩個人很怪。
她暗下決定,不會跟這兩個人有任何牽扯。
然而紅衫女子時不時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卻充滿了警告,視線就從未離開過藍衣男子,目光中充滿了病態的獨佔欲。
“是這裡吧?”將今日遇見的衆多人物拋之腦後,拿着紫院身份腰牌,順利走向了九十九座靈山坐在地。
外門打雜弟子駕着一隻仙鶴,廣袖飄飄,頗有幾分仙意。
看了她手中的腰牌,態度有些不以爲然。
“師姐,拿好獸靈牌,可往獸靈園領取一隻仙鶴坐騎。”那人笑笑,態度說不上恭敬。
她點了點頭,表示知道。側邊飛過一隻巨大葫蘆,葫蘆上的人直奔她這裡,停了下來,葫蘆上的人也不跳下來,端坐在葫蘆上傲然說道:“這座靈山我要了,幫我把鎮山石取來!”
先前對她態度十分平靜的男人登時彎下了腰桿,恭謙的說道:“原來是武院的師兄,師兄看上那座靈山……”
那人眉頭皺起,看了站在一邊的她一眼,有些猶豫。
雖說紫院地位是五院中最低,人數最少,存在感幾乎爲零,都幾百多年了,這些非五院弟子的打雜弟子,幾乎就從來沒有看到有紫院的人出沒。那人來管理九十九座靈山山門許久,沈輕狂還是他見過的第一個紫院弟子。
沈輕狂並未像其他人那樣狂妄,對待他的態度平和自然。那人看了一眼沈輕狂,狠了狠心,說道:“不好意思,您要的這座靈山,已經有主了。”
“不可能!你小小一個打雜弟子居然敢玩弄我,我挑選的靈山明明是無主之地,否則怎麼會出現在幻境圖錄上?”那人哼了一聲,那哼聲當中帶着的威脅令靈山使當即汗如雨下,跪在了地上。
沈輕狂原來還是在神遊,盯着眼前從未看過的葫蘆看的出神,活像沒見過世面的土包子。
沈輕狂原本只想早些拿了鎮山石就走人,沒想到居
然會撞上這事。她不相信方青硯會忘了把自己選的山抹去,方青硯不是那麼沒有分寸的人。
她現在沒有實力,雖然方青硯總是蠢蠢欲動想要惹是生非,也不可能給她招來莫名禍事。
這當中……定有誰看她不順眼,故意沒有把她的靈山標記上她的名字,而且鎮山石也沒有落到她的手上的。
不過這個靈山使居然幫她說話,她也沒有辦法繼續旁觀下去,上前一步,替靈山使抗住了那名武院弟子的氣勢,面色沒有絲毫波瀾,彷彿那名武院弟子的氣勢只是一道清風,不痛不癢。
“鎮山石給我,你可以走了。”她向靈山使伸出手,靈山使猶豫了一會兒,掏出一塊六棱角石頭放在她的手心。
她握住手掌,感覺手掌中握的不是一塊石頭,而是一顆緩慢跳動的心臟。透過這塊小小的石頭,她可以感受到屬於她的那座靈山上一草一木的呼吸聲音,以及那微弱到幾乎沒有的靈氣。
只要她把心頭血滴入這顆鎮山石中,那座靈山就能融入她的靈魂當中。
“那座靈山是我的所有物,請師兄再擇他處。”她握了握石頭,正因爲這份新鮮感而感到有些新奇,不耐煩和這人廢話。
“你說另擇就另擇?許久沒有見過紫院的人,沒有那個實力,倒是有天大的脾氣!”葫蘆上的男人冷冷說道,聲音當中帶着一絲熟悉。她皺眉,白衣男子飄然落下,正是先前之前鄙視紫院的那個男人:夜九重。
夜九重的眼瞳猶如萬丈寒冰,看着她的眼神不像看一個活人。
“連鎮池境都沒有,居然想要鎮山石?紫院的特權是不是太多了?”
紫院幾百年沒有新人,給新人積攢的資源,那是沈輕狂想象不到的多。本身紫院所佔有的靈山,有好幾座靈氣充裕,武院九子人人眼紅。偏偏紫院的人各個生猛得厲害,只要紫院院主一日沒死,就沒人敢動紫院的東西。
只是沈輕狂現在修爲不濟,方青硯怕她拿了好的靈山,招人紅眼。
但是她不去招惹禍事,也會有禍事上門。
夜九重身邊跟着一個,和她一樣剛剛入門的年輕男子。年輕男子看了她的臉微微一愣,雖然聽着聲音覺得悅耳,沒想到相貌也生的不錯。
但是一想到靈山的歸屬問題,那人面色便沉了下來,怒道:“這座靈山分明是無主之地,是我選擇的在先,你現在拿走鎮山石算什麼意思?”
她看了一眼那人,沒有多餘情緒,眼睛落在了夜九重的身上。
那人她毫不畏懼,但是如果夜九重要插手,她毫無半點勝算。
但是要在這裡認輸,她不甘心。
“沒什麼意思?你有能耐就從我手裡搶走,沒能耐閉嘴。”
一反外表給人的印象,張口說出的話挑釁至極,只要是個男人就不能忍。那個男人當場跳腳,手緊緊握着劍柄,臉都憋紅了。但是卻死活沒有出鞘,握着劍的手都在隱隱顫抖。
她掃了一眼那把劍,頓時有些同情他手上的那把劍,可惜了,遇到了一個懦夫主人。
“這座靈山,我要拿走。”夜九重和她的想法一致,也不想和她說什麼廢話,直接伸手說道。
“這座靈山靈氣不算充裕,以你本事去換一座靈山給你身邊這個人,應該費不了多大的力氣。”她嗤笑一聲說道,“師兄看我不順眼直說便是,何必拐彎抹角。”
夜九重根本不看她,只是重複說道:“拿來。”
“恕我拒絕。”她站得筆直,直直看着夜九重的眼睛,半寸不讓。
她從來不會把已經到手的東西,拱手讓給他人。
“我不想再重複說一句。”夜九重眸子一寸一寸冷了下來,那雙眼睛終於落到了她的身上,冷的不像是活人。
鎮池境七層的氣勢爆發開來,她感覺自己彷彿陷入了暴風雪中,寒風蕭瑟,冷到了骨髓裡。
手腳的血液都被冰封住,且那根本不是錯覺,手指頭上蒙了一層冰霜,難以動彈。
夜九重冷漠地看着她,眼底赤裸裸的情緒……是毫不掩飾的譏諷之情,彷彿在看一隻螞蟻在費力掙扎一般,可笑之極!
開塵境居然敢直面鎮池境修士,這不是膽大妄爲,這只是愚蠢罷了。
夜九重看着她,氣勢不散,再這樣下去她的靈魂都要被凍住。如果靈魂被凍住,會產生多大的傷害都有可能。
她哈出一口寒氣,體內青蓮散發着濛濛微光,荷葉輕輕顫動了一下,身上那層冷意便呼嘯着退去。
不知道是不是殘劍的緣故,這青蓮再也不像之前那樣,根本不想搭理她。她遇到危險,居然還會被動救她。
那種冰冷感消失的第一時間,拋出九張冰系符紙,以極快而古樸的手勢點燃符紙,剎那間符紙被靈力撕碎,周圍的天地靈力被符紙支配,化作九道鎖鏈張牙舞爪朝着夜九重邊上的男人呼嘯而去。
男人一張臉煞白着,眨眼間就被捆成了一個冰雕。
“……”夜九重沒有想到她居然沒有衝着自己,而是衝着一邊的那人。
“夜九重,這座靈山是我的,即使是你,也搶不走。”她笑着說道,“你想要鎮山石,除非你敲碎我身上每一根骨頭,砍掉我這隻握着鎮山石的石頭。最好你要徹底抹殺我的存在……否則,我定有天將這份恥辱百份萬份的還給你。”
明明察覺到了夜九重瘋狂上漲的怒意,她卻也不忍着自己的脾氣。不是她沒有經過腦子思考,不明智的挑起夜九重的怒火。
而是她明白,夜九重早就對她起了殺意。
雖然不明白這敵意是從何而起,但是寸步不讓的夜九重,讓她看不到半點好好說話的可能性。
“真是狂妄。”夜九重冰封的臉終於出現一絲裂縫,哼道,“紫七?你不配!不要怪我心狠手辣,只能怪你自己運氣不好,進什麼院子不好,要進紫院。進了紫院,爲何要拿下紫七的稱號?”
紫七這兩個字在夜九重的舌尖反覆跳動,被說出了一股不一樣的氣息。
曾經擁有紫七這個稱號的人,夜九重可能認識。
“紫七這個稱號之下所有的一切,你都不配染指!”夜九重終於暴露出了自己對沈輕狂的厭惡是來自哪裡,這份滔天怒火讓夜九重手下半點不留情。
手掌貼在了她的腹部,明明她有好好戒備着,但那手掌出現的時機她卻沒有掌握到。在察覺到的時候,整個人已經飛了出去,猩紅的鮮血在空中噴灑出一道弧度,濺落在雪地上,分外觸目。
渾身劇痛,像是散了架一般。
手捂着腹部掙扎着想要站起來,但是由於劇痛,她只要坐在地上。仰頭看着夜九重,眼神充滿了不甘心的怒焰,狂笑聲震碎了飛雪:“倘若同階,我不會敗得如此之慘。追上你不過時間問題,你也就現在能這般囂張。”
“狂妄!”夜九重目光更冷,“紫院院主不在,方青硯居然敢擅自把紫七的位置給你這樣一個黃毛丫頭。今日不是我,他日也會有其他人教你,有些東西,你是沒有資格去染指的。”
夜九重抓住她的脖子,像是提着一隻小雞仔一樣提起她,手掌慢慢縮緊,寒風中聽見骨骼寸斷的聲音。
喉嚨涌出大口大口鮮血,明明意識都開始模糊,偏偏眼神還是如方纔一般不羈狂妄。
明明一敗塗地,毫無回手之力的是她,但是那眼神,卻教夜九重都忍不住有些動搖。
“可惜。”夜九重嘆息一聲,準備徹底了結了她的生命。她的手張開,眼神開始模糊,只看得到她那隻手,晃動的弧度。
手指在空中劃過無意義的弧度,夜九重以爲這個舉動只是她在抽筋。但是重複畫的弧度,卻在這一刻突然亮起。反反覆覆畫的一道符紋終於亮起,短短一刀漆黑的符紋在指尖,符文上黑煙瀰漫。她沒有來得及思考,將符文推向了夜九重掐着她脖子的右臂,夜九重感應到了危機,卻根本就不覺得憑她能傷的了他。
不足指甲蓋的符文透着強烈的不詳,每推出一段距離,她就感覺渾身精氣神都要被抽空了一樣。費盡所有力氣,不顧一切將符文推進到夜九重的手臂上。
符文觸及到夜九重的手臂,黑光一閃。
脫離她的指尖,彷彿見到了獵物一樣鑽入了夜九重的手臂當中。一簇鮮血從夜九重的手臂濺出,從符文進入的那裡,彷彿被什麼銳利的武器切斷了手臂一般,殘手砸落在地上。
沈輕狂眨眨眼,費力的呼吸着,眼睛裡盡是震驚之色。
夜九重比她還要震驚,斷臂還沒有解決,那詭異的符紋鑽入夜九重的血液中,彷彿夜九重的血肉是什麼上好補藥一般,狂吃一通,想要鑽入夜九重的天靈蓋,那是靈臺所在,靈魂棲息之地!
夜九重臉色駭然,頓時退出十幾尺,怕她又使出什麼符文。
她現在連擡手的力氣都沒有了,哪裡還有力氣去畫符文。
夜九重在自己的身上點了好幾處穴道,身體裡傳來“砰砰砰”的聲音,臉色鐵青,一絲血液順着脣角流淌而下。
總算固定住了那道符文,符文化作猙獰的疤痕,盤踞了他的大半張臉。
那符文居然都鑽到了臉上了,真是千鈞一髮,若是晚了半步,那符文就要鑽進了靈臺了!
那到底是什麼東西?
夜九重額頭上盡是冷汗,臉上的符文像是醜陋的肉瘤一樣一跳一跳的,破壞了夜九重俊美的臉,顯得分外猙獰。
他站起來看着躺在地上彷彿死屍一樣的沈輕狂,擡起左臂,想要給沈輕狂最後一擊。
此女不處,天理難爲!
“住手!”方青硯一聲長嘯,音波攻擊率先來到,夜九重身子一顫,本身和符文打鬥就掏空了他的所有精力,此刻被方青硯音波攻擊,居然當場噴出鮮血。
方青硯收到了靈山使的消息,便馬不停蹄的趕來。途中他十分懊悔,心想這次小師妹得罪了夜九重,肯定挺不過去了,紫院唯一的新人就要這麼隕落了。
萬萬沒想到,他趕來之後,看到的竟然是如此慘烈的景象!
方青硯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雙眼,夜九重居然狼狽成了這幅模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