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酒吧才發現裡面別有洞天,燈光有些黯淡,但氣氛不似一般酒吧那樣吵烈,有相熟的少爺過來搭話:“卓總,你一個人過來的嗎?包廂還是吧檯?”
卓然身體側了側,問我:“吧檯吧,可以嗎?”
我受寵若驚,連連點頭說沒問題,少爺這才發現他身後還跟了一個人,朝我多看了幾眼,之後欠身帶着我們走向吧檯。
後來我才知道,卓然從來不會帶女人去E酒吧,而我是他帶去的第一個異性,自然那少爺要多望我幾眼。
因爲是E酒吧的常客,所以他在那裡有存酒,少爺將酒拿上來,他很紳士地爲我倒滿,將琥珀色的酒杯推到我面前,笑着開口:“白葡萄酒,口感很好,不澀,你嚐嚐…”
我應聲淺眯了一口,葡萄的甜澀味道很濃,酒過留香,我不自抑地就沉醉於其中……
紀如意是酒鬼,所以我在她的影響下也頗愛喝酒,只是這樣醇濃的葡萄酒還是頭一回喝,將口中的餘酒嚥下去之後趕緊抓起瓶子研究,只是很簡單的玻璃瓶子,上面一律看不懂的字母,有些皺眉,問:“這是什麼酒?”
“怎麼樣?”他沒有直接回答,只是微笑着傾身問我,那淺雅的笑容混着我口中的酒精,一下子就讓我溺了進去,懵懂回答:“很好…”
是真的很好,酒好,人好,氛圍也好,心中被生生按捺住的欣喜情緒像不乖的兔子,突突跳着,蠢蠢欲動…尷尬之餘又喝了一口,更加醇濃的味道,不禁又問了一次:“真好喝,這什麼酒?能告訴我名字嗎?我有個朋友嗜酒如命,這麼好的酒,我應該讓她知道!”
他依舊笑着,將我手中的酒瓶拿下來,回答:“這酒在外面買不到,是這家酒吧的老闆從法國給我帶的,他在酒莊裡自己釀製而成,你要是喜歡,我可以送一瓶給你!”
“真的可以嗎?外面買不到的耶,會不會不合適?”
“不會…我回頭給你帶一瓶。”他將手裡的酒瓶放到吧檯上,又用手指掃了一下鼻尖,隨即補了一句:“就當是謝你今天陪我喝酒…”
我縮了縮脖子,貪婪又沾了一口酒,滿心的醉意,心裡開始撲撲亂跳!
如果我一定要給自己這段感情套一頂帽子,那麼我可以無恥地將其稱之爲“初戀”,“暗戀”,用已過懵懂年紀的身體和心智,來迎接一場盛大卻註定沒有結局的感情,結局自然慘烈。
當年那瓶卓然給我的葡萄酒,我一直珍藏至今,我用紀如意當了幌子,蹭了他一瓶酒,就像我用愛情當了幌子,縱容自己放肆了一次,所以若干年之後,當我和ERIC坐在酒莊的葡萄架下喝着他釀的白葡萄酒,不禁感嘆命運的殘忍。
當初卓然送我那瓶酒時欣喜若狂的心情還有些清晰,而如今坐在那葡萄架下,身旁坐着那釀酒之人,腳下踩的便是酒窖,卻再難欣喜!
因此我開始明白,很多東西得講究時機,時機過了,再好的味道都是徒然。
就像我和卓然的感情,是天時地利的迷信,但是待到夢終散場,才發現,感情美到醉人,但過期,不待!
只是那一天喝酒的經歷好到爆!
我一杯酒下肚,他纔開始舉起杯子抿了一口,我隨即想起他似乎沒有吃晚飯,於是從包裡掏出一塊巧克力遞過去。
“空腹喝酒對身體不好,吃點東西先墊墊飢吧…”
他估計沒有料到我會有這樣的舉動,有些呆滯地看着我,我那捏着巧克力的手就僵在半空中,見他不吃,又補了一句:“吃點吧,你不是沒吃晚飯嘛!”
他嘴角又彎了一下,總算開口:“謝謝,不過我不吃甜食…”
好意落空,心裡多少有些沮喪,但臉上不能表現出來,只能訕訕笑着!
後來我才知道,他是真的不喜歡吃甜食,因爲不喜歡,所以就算情面上過不去,他還是不會勉強自己去吃,他便是這樣的人,從來不會勉強自己做不願意做的事,外人看來是冷漠自私,其實根本只是因爲他不喜歡而已。
至於我,我算是他人生中的一個例外,按他的原話說,我這種臉蛋身材,其實真的不能算他的菜,就算他要找情人,也從未想過會找我這一款型,但是很無奈,最終還是被扯到了一起。
中間他的電話響了幾次,第一次他走出去接,幾分鐘之後回來,剛纔還疏朗的神情變得有些惱怒,可是很快,第二個又打進來,他索性就當即按掉,但是對方不依不撓,立馬又“殺回來”,他捏着手機看了幾秒,當着我的面接起來:“我在加班,今天不回去…明天?明天是週末,我有事!就這樣吧,真的很忙…”
隨即摁掉,關機,臉上的神情陰到極致。
我知道那是趙梓雅打過來的,他似乎也並沒有避諱我的意思,酒下去幾杯,有了些醉意,話就多了起來。
他將他的外套放在膝蓋上,雙手交疊在一起封住杯口,將額頭枕上去…
我坐在他左手的位置,轉身看過去,他碩長的身體微微躬曲,肩膀線條因爲緊繃,襯衣的料子全部皺在一起,而整個側臉,隱沒在黯淡的燈光下,但我依舊能夠感覺到他落寞的情緒。
原來在人前一向優雅的卓然,也會有這麼無措的一面,而我有幸在他無助的時候坐在他身旁,心中既悲又喜,喜他竟然毫不避諱,將真實情緒展露在我面前,悲,就算知道他疲憊心煩,我卻無能爲力。
“剛纔我在辦公室打電話,你是不是都聽到了?”
“什麼?”我一愣,是真的沒有聽清他說什麼,他卻將頭擡起來,看着我,眼眶裡帶着血絲,落寞的味道濃重,卻依舊牽強笑着,問:“女人的心思很奇怪,我不知道爲什麼她要不信任我,但是如果婚姻連最起碼的尊重都沒有,還有任何意義嗎?”
“啊…?這個…”婚姻…?我還沒談過戀愛,他卻跟我講婚姻,我自然接不過來。
所幸他似乎也沒想我回答,自己喝了一杯酒,自問自答:“應該沒什麼意義了,況且這也已經不是第一次!我不知道我們到底哪裡出了問題,但是我越來越不想回去,越來越不想面對,覺得很累……可能人真的會變,特別是結了婚的女人…”
碎碎念,又自嘲一番,再舉起杯子喝了幾口。
我腦子裡開始拼湊安慰他的話語,最後鼓起勇氣開口:“啊呀…那個…你老婆那是在乎你,所以沒有安全感,而女人一旦沒有安全感就會胡思亂想,一胡思亂想就準會壞事,所以你別在意,等她自己心裡想明白,自然就理解了…”
我七零八落地安慰了一通,他擡起頭看着我,頓頓地看了幾秒,最後慘淡一笑,搖了搖頭,沒有再說下去!
我心中輕噓一口氣,自知自己唐突,抱着酒杯開始不說話。
從酒吧出來已經過了12點,他爲我攔了一輛車,付了車錢,將我推進去,再替我關門,而自己再走回馬路邊,等待下一輛車,所以即使他已經醉得沒有理智,還是清晰知道自己在做什麼,那一晚,他沒有送我回去,也沒有再聯繫我。
天光亮起,一切都散在那個晚上。
週一我去上班,桌上多了一瓶白葡萄酒,用精緻的紙袋裝着,我欣喜若狂,沾沾得意地將袋子放進抽屜裡,而同事立刻湊上來,問:“素素,卓總給你送什麼了?”
“沒什麼…”我敷衍着,立刻將抽屜關緊,那同事卻笑着說:“別藏了,早晨卓總來分禮物的時候我都看到了,是酒吧,嘿嘿…知道他給我送的什麼嗎?是DIOR這一季新出的口紅,不過EVA收到的更好,是她一直心心念念要買的手包…”
我愣住,弱弱問:“他給每個人都送了禮物?”
“是啊,上週的方案客戶很滿意,他一時心情好,就給我們都帶了禮物,不過他經常給我們買禮物…”
再多的欣喜都化爲一縷煙,我之前死死扣住抽屜的手垂下去,正想說話,卻見卓然從辦公室走出來,手裡拿着一份文件,路過我桌前,用文件夾敲了敲我的桌子,很平然地問:“早晨放你桌上的酒看到了嗎?讓你朋友試試,喜歡的話我那裡還有…”隨即不等我回答,轉身面向大家,拍了拍手:“10點開會,還有5分鐘,我先去會議室,EVA,你給我煮杯咖啡帶進去…”
淺藍色條紋襯衣走過去,最後隱沒在會議室的磨砂玻璃裡…
我心裡一片空白,眼角開始泛酸,咬了咬嘴脣,纔將眼淚忍下去!長到那麼大,第一次體會到“自作多情”爲什麼滋味!
本以爲自己是特例,特例從F22調到F23,特例跟他去了E酒吧,陪他喝了一場酒,而原來一切都是我多想,天光一亮,他回覆原本光彩的模樣,而我依舊是他公司的助理!
至於那個週五晚上發生的一切,瞬時變得很淡,很淡,淡到幾乎看不出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