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的內心中都有一個洞,因爲每個人都是不一樣的,所以洞的形狀也是不同的。
這個洞,自出生時起就存在了,所以初來到這個世上的每個人,心裡都是空蕩蕩的,被生活的風一吹,孤寂又空曠,那種難受滋味,實在是不好受,因此,我們一生的追求都是在尋找可以將心中的空洞填滿的東西,可能是感情,可能是權利,可能是金錢,也可能是信仰。
但,最難的是,我們根本看不到心中那洞的形狀,大小,所以只能探索着去尋找,在這過程中,我們會受傷,會跌倒,會犯錯,但,這就是人生的本來面目。
安錦輕輕的打開車門,小心的將容秋連同輪椅拽了出來。
她看着他蒼白的多了些許疲憊的面容,心中重重的嘆息了一聲,憐惜又難過。
“你們兩個吵完架了”
柔和的聲音從身下傳來,安錦微微的驚訝過後,低下了頭,看着容秋的發頂。
還以爲他睡着了,原來一直醒着呢。
“是啊,不止吵完架了,還和好了。”
安錦勾起了嘴角,露出了愉悅得意的笑容來。
“那就好,我還以爲你們兩個會因爲我而冷戰幾天呢,看來,我的擔心是多餘的了。”
容秋仍然閉着眼睛,面容安詳而虛弱,若不是聽到他在說話,任誰都會以爲他睡着了。
“放心啦,他就是看起來有些不近人情,但其實內心裡還是很溫柔,很善解人意的。”
安錦笑容溫柔的安撫着容秋道。
溫柔善解人意額
容秋毫無表情的面容,再聽到這句話後,不得不有了一絲崩裂,他顫抖了嘴角,接了一句。
“呵呵,是麼”
這真是有史以來,他聽過的最荒唐,最可笑的笑話了。
他溫柔他善解人意別鬧了,怎麼可能
容秋一想到連宇凡那張冷酷的沒有任何感情,如同冰雕一般的面容,他的心裡就生出一陣寒冷來,襲遍全身。
“當然了,你以後跟他接觸多了就知道了,他其實除了面容冷酷,說話不留情之外,人還是不錯的。”
容秋嘴角抽了抽,沒有再說話,他很想果斷的否決安錦這個她自認爲很不錯的建議,但顧慮她的情面,他硬生生的將心裡的話嚥到了肚子裡。
安錦推着容秋來到他所住的這棟房子裡。
這棟房子同連宇凡,安錦所住的房子的裝修和佈置都大致差不多。
“怎麼樣,這裡還不錯,以後這裡就是你的家了。”
安錦推着容秋在房間裡走來走去,觀看着房子。
“嗯,很不錯,謝謝你,小錦。”
容秋淡淡的笑了笑,點了點頭。
她能將他接過來,照顧他,他還有什麼好奢求的呢
其實,只要能呆在她的身邊,能常常看到她,他就滿足了,住什麼樣的地方,他真的無所謂。
“謝什麼,我一會叫過一個阿姨來,來負責你的飲食起居,折騰了這麼長時間,你一定是餓了,我讓她們做點你能吃的,你先上牀休息一下。”
安錦將容秋扶到了牀上,給他蓋上被子柔聲說道。
“嗯嗯,麻煩你了。”
容秋躺在牀上,緩緩的閉上了眼睛,他今天真是太累了,累的連眼睛都睜不開了。
安錦看着容秋閉上了眼睛,她站起身,輕手輕腳的退出了房間。
她當然知道,一個生了重病的人是多麼大的一個負擔,可是,她又沒辦法置之不理,什麼都不管。
安錦回了去,叫保姆做了些羹湯,給容秋送了過去。
看連宇凡在書房專心工作,安錦就沒有去打擾他。
她斜靠在沙發上,看着窗外那明媚似錦的陽光,漆黑的眼眸裡,涌現出悲傷的神情來。
最近一直忙碌,她都沒有去看看母親,真是有些過分呢。
安錦輕撫着脖子上的項鍊,指尖萬分小心珍惜,生怕一不小心,就將它損壞了。
母親,對不起,小錦這就去看你,去陪你,將這幾天發生的事情,都告訴你。
安錦思量好了,就迫不及待的拿起外套,向門口走去。
坐上車,轉動方向盤,向埋葬她母親的那個地方駛去。
縱使過去這麼長的時間了,但只要一想起來,安錦的心還是疼痛難忍。
那種失去了至親的痛,不是時間和其他的東西可以化解的了的。
看着車窗外的景物飛馳而過,安錦隱隱的嘆了口氣,開車,還可以原路返回,但時間卻不可能停止,更不可能倒流,它纔是真正的在掌控這個世界。
發生的就發生了,失去了就失去了,再也不可能改變,修正和彌補。
安錦將車子停了下來,拿着花和裝着食物水果的籃子,向墓園裡走去。
她走過了一座座墳墓,最後在一座墓碑前停了下來,她看着墓碑上那個美麗女人的溫暖笑容,眼眶瞬間溼潤了。
“母親,我來看你了,對不起,隔了這麼長的時間,我纔過來看你,你的心裡一定很難受,一定在怨我。”
安錦蹲下身子,淚眼朦朧的擦拭着陳然的照片。
她拿出懷裡的手帕,動作輕柔的清理着墓碑上的灰塵。
“你一個人在這裡,一定很寂寞,一定很孤單,以後,我一有時間就會過來陪你的,母親,你放心,我現在過的很好,過的很幸福,我的丈夫很愛我,很疼我,我們還生了一個寶寶,給您生了一個外孫,他很可愛,也很聰敏,一見到我就開心的咧嘴笑個不停。”
安錦一邊擦拭着母親的墓碑,一邊扒拉扒拉的說着家常。
“如果你還活着就好了,就一定能看到我現今的生活是多麼的幸福,也一定能同我一起開心快樂的生活。”
安錦靠在墓碑上,面色遺憾的說道。
她擡起頭望着遠方,忽然看到了一個莫名熟悉的身影在緩緩的向這邊走來。
安錦睜大眼眸,眸子裡滿是不可思議的神色。
難道。是他麼
由於她身形嬌小,所以靠在墓碑側壁上,不是很明顯。
安錦看着那個漸漸接近的人,趁他看向別處,不知道在思量什麼的時候,忙站起身,躲進旁邊的樹木旁。
沒想到,竟真的是他。
她側着頭,眼神複雜的看着這個已經走到她近前的蒼老男人。
她就知道他還活着,他那麼的狡詐,怎麼可能不爲自己留條活路呢。
只是,他真是蒼老了太多了,比以前意氣風發時蒼老的太多太多了。
安錦看着安如海滿面風霜的模樣,心裡五味雜陳,不知是一種什麼滋味。
看到他現今落魄的樣子,他原本是應該高興的,相當初,他對她們母女是那麼的無情,那麼的冷酷,一點也不顧及多年的夫妻情分和父女之情,說離開就離開。
以前夜夜裡,她無數次的詛咒過他終有一天會落得現在的這個下場,然而,今時今日,他當真落得了這樣的下場,她卻一點都開心不起來,一點都高興不起來了。
安如海走到陳然的墓碑前,看着墓碑前那新鮮的鮮花和水果,眼眸裡閃過一絲驚異來。
看這樣子,她剛剛來過了。
安如海環顧四周,想找尋安錦的身影。
見空無一人,纔將全部的注意力放回到面前的墓碑上,她應該走了
還真是巧,她剛走,他就來了。
安錦見安如海尋找她的樣子,忙將身形縮了縮,藏的更隱蔽了。
安如海蹲下身子來,將手中的鮮花和水果放到了墓碑前。
然後擡起混濁蒼老的雙眼,看着陳然照片中的美麗面容。
他早已經忘記了,原來她也曾經如此的年輕,如此的美麗過。
是啊,她曾經是那樣的美好,美好的像是一朵盛放的百合一般,可是跟他在一起之後,她這朵百合就漸漸的凋謝,漸漸的枯萎了。
都是因爲他,是他害了她,否則以她的才貌和性,怎麼可能會過的這麼悽慘,過的這麼悲苦呢。
“我知道,你的心裡一定還恨着我,怨着我,我也知道,我對你做的事有多過分,就算用我的命來償還都還不夠。”
安如海神情悲痛的輕撫着墓碑上陳然燦爛的笑顏。
“也許,直到去世的那一刻,在你的內心裡,還是深深的怨恨着我的,恨我是個貪慕榮華富貴的混蛋,怨我是個拋妻棄子的人渣,我不渴望着你的寬恕,因爲我知道那幾乎是不可能的,而我從來不期望不可能的事情,原本,我想,等這一切的事情都結束後,再親自去向你請罪,向你道歉,可是,沒想到,命運弄人,還不等我爲我的罪行而懺悔,它就把你帶離了人世。”
安如海神情無奈而悽苦的說道。
“其實,有一件事,我一直都沒告訴你,我總認爲,還有時間,還會有機會,但沒想到,時間竟然不給我這個機會,小然,我好久都沒有叫過這個名字了,現在叫起來,竟然還那麼的熟悉,還那麼的親切,熟悉親切的好像流淚。”
安如海擡起枯瘦的手掌,擦了擦眼尾的淚水。
“其實,一開始我們就不應該在一起,因爲我們完全是兩個不同世界的人,你純潔無邪,像百合花一般美好,而我卻已經在仇恨中浸染的腹黑深沉,像淤泥一般的骯髒,我是爲仇恨而生的,一生都必須揹負着血海深仇而過活,一開始跟你在一起時,我也想過就這麼簡單快樂的生活下去的,忘記仇恨,忘記兒時殘酷的記憶,忘記母親那一聲聲嘶啞的必須要復仇的訓誡,但,讓我沒想到的是,我竟然遇見了她,遇見了我最大的仇人的女兒,而更意想不到的是,她竟然喜歡我,呵呵,老天就是這樣,在你已經完全放棄了一件事的時候,它卻偏偏的將它提到你的眼前,晃來晃去,彷彿觸手可得,後面的事情,你應該都知道了,我拋棄了你們母女兩,也拋棄了良知,跟她離開了。”
安如海望着遠方,望着遠方那碧藍的天空和立在天空下翠綠的山峰,混濁蒼老的雙眼蒙上了一層薄薄的水霧,目光在回憶中千百次的凌遲着。
“可,最終的結果,竟然是這樣的呢,我不僅沒能報得了仇,還將你們母女二人害的如此的悲慘,命運,真是一場惡意的玩笑呢,我不甘心,真的一點都不甘心,爲什麼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