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媽媽……救我!”戴霜霖驚聲尖叫着,明明想閃躲開,身體卻中了魔咒一般,動彈不得,難以名狀的恐懼。
沒有被黑洞洞的槍口對着,孟良嫺倒是沒那麼緊張,一把手槍而已,一把正在跌落的手槍而已,用不着那麼敏感。
她也看到了槍口直直的對着女兒的身體,卻沒有緊張的意識。
沒有人,也沒有那種能力,隔着空氣扣動扳機,被槍口對着又如何?就算被這槍口對着一萬年,沒有誰扣動扳機,也是有驚無險。
那,還不如把心穩穩的放回肚子裡,將它輕視,將這個沒有生命的物件輕視。
孟良嫺就這樣將它輕視着,漠然的輕視着,甚至忘記剛纔看到已故丈夫的頭突然動了一下的恐慌。
手槍,在戴霜霖的驚恐中,在孟良嫺漠然的輕視中,跌落到地板上,黑洞洞的槍口瞄了一下戴霜霖的腳踝,瞬間傾斜,槍體就要平躺在地上。
孟良嫺漠然的輕笑,戴霜霖如釋重負,那手槍已然落地了,真的落地了。
被黑洞洞槍口對準的危險,解除了,真的解除了!
戴霜霖邁動腳步,在手槍在地上傾倒身體的一瞬間,向母親奔跑過來,想投入母親的懷抱,本能的舉動,爲了尋得一點安慰。
在她們精神都鬆懈的瞬間,半傾斜的槍體,居然沒有完全躺倒,非常神奇的從地上彈跳起來,像是有生命一般。
正在奔跑中的戴霜霖沒有看到這一幕,她只顧得向母親的方向奔跑。
原本漠然的孟良嫺卻看的清清楚楚,再也無法淡定,驚呼着:“女兒……小心……”
戴霜霖的身形因奔跑移動了,手槍從地上彈跳起來,槍口的方向,也移動了,卻還是對着奔跑中的戴霜霖的身體。
戴霜霖沒有意識到危險,臉上露出劫後餘生的欣喜,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的欣喜,保持着奔跑的姿態。
孟良嫺,眼睜睜的看着手槍再次跌落,再次彈起的一霎那,嘭的一聲悶響,子彈斜斜的射出去,她聽到子彈呼嘯着撕裂空氣的聲響。
“啊!”戴霜霖被手槍擊中了,沒有擊中要害,子彈貫穿她的整個手掌,方纔狠狠抓握戴雨瀟胸部的手掌。
她清晰的感覺到子彈潛入掌心,她驚恐的等待着,看着手背,等着那顆子彈穿出來。
沒有幾個人會期望,子彈潛入皮膚,還渴望肉體被貫穿。
戴霜霖,就是爲數不多的人中之一,驚恐的渴望着,被那顆子彈瞬間貫穿,然後在手掌上,留下一個完美的小圓孔,邊緣整齊圓滑。
這種思維方式,看似變態,非常變態,讓戴霜霖感覺自己是來自日本的忍者。
然而,事情不如她期望的那樣,子彈在她掌心潛伏片刻,轟然炸開。
瞬間,掌心被炸出一個血洞,瞬間,血肉橫飛。
只是一隻較弱的手掌而已,能有多少血肉?戴霜霖白皙的臉,偏偏被這爲數不多的血肉,噴濺了一臉。
手掌太薄,子彈無處匿藏,沾染了血跡,掉落在地上,叮鈴鈴滾動幾圈,才臥地不起。
戴霜霖看着掌心被子彈炸出的,玻璃球大小的血洞,邊緣參差不齊,忘記了疼痛,忘記了哭喊,忘記了這就是她的手掌。
“霜霖!”孟良嫺跳過來,驚異的看着被洞穿的手掌,怎麼看,怎麼心疼,怎麼看,怎麼詭異……
她猛然回頭,看看還在側着臉僵冷的戴正德,一動未動,若不是白天,她會認爲這是一樁離奇的靈異事件,是已故的丈夫對她們母女倆的懲罰。
偏偏,已故的人,保持着已故的姿態,一動不能動。
“媽媽!我的手啊,我的手!”戴霜霖尖叫着,抱着那隻受傷的手掌蹦跳着,無論怎麼做,都無法緩解那種錐心的疼痛。
如果有挫骨揚灰的疼痛,被子彈貫穿掌心,不知道有沒有傷到骨頭,卻分明有一種挫骨的劇痛,痛徹心扉。
“乖女兒,是媽媽不好,沒拿住手槍……”孟良嫺懊悔不已,她本沒有想到,這隻手槍會傷到她的寶貝女兒。
“媽媽,快送我去醫院,我要我的手,我要我的手!”戴霜霖蹦跳着尖叫,完全失控。
“乖女兒,乖女兒,你先忍一下!我們必須把計劃做完!”孟良嫺,這個時候,還在想着她的陰謀詭計。
“媽媽,媽媽,你不要女兒了嗎,什麼計劃,能比女兒還重要……”戴霜霖哭叫着,痛楚的不能自已。
“乖女兒,你忍一下,就忍一會,媽媽把事情做完,不然,你就白白受傷了……”孟良嫺想哭,忍住眼淚,咬緊牙關。
戴霜霖眼前一黑,痛的暈厥過去,怦然傾倒,孟良嫺一下沒扶住,她的整個身體,倒在沾滿血跡的地板上。
那顆子彈,就臥在她腦際的一側,沾染了血跡,還閃着幽暗的光。
那把手槍,臥在不遠處,槍口,還在對着倒地不起的她。
“女兒,女兒,你等等媽媽!”孟良嫺說着,咬緊牙關,站了起來,此刻的她,爲了使得陰謀詭計得逞,不惜一切代價。
她一俯身,將臥在地上的手槍,用紙巾拈起來,不讓上面落下自己的指紋。
走到暈厥的戴雨瀟面前,隔着紙巾輕輕擡起她落在地上的手,將手槍放在她掌心。
隔着紙巾狠狠一握,上面盡是這個小jianren的指紋。
然後擎着她的手腕,將她的手,連同那把手槍,放在地上。
如此巧妙的,做了一個假象,戴雨瀟手握着那把手槍,暈倒在地上。
做好這一切,她冷靜的掏出手機,撥打報警電話。
“喂,警署嗎,我要報案,這裡發生了一樁槍擊案件,一人死亡,一人受傷……”孟良嫺表情鎮定,語氣卻僞裝的無比慌張。
“好的,我們馬上趕到!”警署那邊,迴應很快速。
孟良嫺報警完畢,看着地上的戴雨瀟,瞥一眼老闆椅上的丈夫,臉上露出邪惡的微笑。
她脫下披肩,將女兒受傷的手暫時纏繞起來,內疚着,惴惴不安着,也滿懷期待着。
警隊的效率很高,大概六分鐘,院內就響起警笛聲,還有救護車專有的聲響。
孟良嫺,神情慌張的跑到門外,院內來了好幾輛警車,那些警員從警車上跳下來,各個荷槍實彈,神情嚴肅。
“警官,警官,兇手就在樓上,就在樓上!”孟良嫺裝作驚恐的樣子,裝的很逼真。
她帶領警員和救護人員,到達二樓戴正德的房間。
“哪個是兇手?你是目擊證人?一直在場嗎?”一個看似警官模樣的人,看着倒在地上的兩個人,詢問具體的情況。
“警官,是她,是她!”孟良嫺指着昏迷不醒的戴雨瀟:“是她,打死我的丈夫,還打傷了我的女兒!你看,她的手裡,還拿着殺人的兇器!”
警官瞥了一眼倒在地上的戴雨瀟,不由的皺起眉頭,這樣柔弱的一個女人,怎麼會動了殺機,殺死一個男人,還打傷一個女人?
“你認識這個人嘛?她怎麼暈倒的?你怎麼沒受傷?”警官有些狐疑,這位體型微胖的貴太太,一臉驚恐,身上卻沒有半點傷痕。
“她打傷我的女兒後,我沒辦法,狠狠的打了她的頭,她就暈過去了……”孟良嫺比劃着,指着戴雨瀟頭上的傷口。
那個傷口,明明是戴雨瀟下樓梯的時候,不慎跌倒,在樓梯上跌撞出的傷口。
這個孟良嫺,想法設法的信口雌黃,顛倒黑白。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你認識這個人嘛?”警官板着臉。
“認識,她是我丈夫情人的女兒,對我丈夫懷恨在心,因爲他太寵愛我的女兒,因妒成恨,殺死我丈夫,還險些殺死我的女兒……”孟良嫺高聲尖嚷,裝作情緒激動的樣子。
警員在他們的對話過程中,對事故現場進行拍照留底,戴雨瀟,在人事不省中,被警員的相機拍了很多張照片。
拍照完畢,警官揮揮手,請救護人員進來,戴正德,戴霜霖,戴雨瀟三個人,都被擡到擔架上。
救護人員探探戴正德的鼻息,撐開眼皮,看到瞳孔已經放大,衝警官搖搖頭,表示這個人,已經死了,沒辦法再挽救。
三個人,都被擡進救護車,孟良嫺,神情悽苦的守着女兒,握着她的手。
“女兒,女兒,媽媽對不起你,媽媽對不起你……沒有保護好你……”她口中喃喃的說着,很動情,很動聽,連一旁的救護人員,都感動了。
看着三個人都被送進急救室,孟良嫺鬆了一口氣,她的這招險棋,險些搭上寶貝女兒的性命,還好,錯有錯着,她將所有責任,都推到戴雨瀟身上。
戴雨瀟迷迷濛濛的醒來,頭,脹裂的疼。
虛弱的擡起手,摸摸頭,已經纏繞了一層紗布。
手腕上,有一根蜿蜒的輸液管,手背上,用膠布纏繞着固定了一枚銀亮的針。
燈光,白熾燈光,怎麼那麼的刺眼,刺得眼睛生疼,一睜眼,眼睛就反射性的眯起來,還被刺激出眼淚。
渾身的關節都疼,是從樓梯間滾落下來的必然結果。
微微晃動下發脹的頭,雖然疼痛,意識漸漸復甦。
白色的牆壁,白色的牀,白色的地板,一切都是白色……撲鼻而入的,是難聞的消毒藥水的味道。
這是哪裡?醫院嗎?她怎麼來了醫院?不是在家裡嗎?
啊,爸爸,爸爸受傷了!爸爸自殺了!戴雨瀟一骨碌從牀上坐起身來,目光呆滯。
她口中喃喃的:“爸爸,爸爸,爸爸……”
眼前浮現出暈倒前的最後一幕,滿地的血跡,父親的手臂無力的垂落,他的頭上,赫然醒目的一個洞口,汩汩的冒着鮮血……
在一旁忙碌的護士,轉過身來,冷漠的:“你醒了?”
沒等她回答,護士便走到門口,喊了一聲:“張隊,她已經醒了……”
一位穿着制服的警官走進來,走在戴雨瀟的牀邊,旁邊還跟着一位女警員,拿着紙筆,準備做筆錄的樣子。
“戴雨瀟小姐,你被孟良嫺控告殺人,殺死她的丈夫戴正德,打傷她的女兒戴霜霖,對此,你認罪嗎?”張警官目光凌厲。
什麼?控告?殺人?殺死親生父親?打傷同父異母的姐姐?
戴雨瀟被這突如其來的審問弄懵了,張口結舌,怔然半晌,不能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