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楊嘯在教導他用兵之道,可孟良還是努力地摸了摸自己的頭,最後回答道:“只聽明白了一半,不過話都記住了,打完仗的時候我會先找我的軍師下棋,然後一邊下一邊思考。那主公我下去指揮軍隊了。”
“嗯,不過仗沒那麼快打完,如果只是爲了對付吳越水師,我不會出動你們三個營的兵力,接下去還有事情要做,你可以先記下來,等有空的時候再想,現在我們的客人也終於到了。”
白刃戰,殺敵三萬,自損八百。慘烈的戰鬥中,一個個鮮活的生命轉眼逝去。
“衝啊,弟兄們,六將軍在大夥身後看着呢。”孟良已經光着膀子衝了上來,揮舞着狼牙棒,招猛力大,元兵紛紛倒斃。
“壓上去,壓上去,萬不能讓吳越騎兵衝過來呀。”在一側山坡上觀戰的焦贊舉着望遠鏡,焦急地喊着。吳越大軍在付出了五百多人的傷亡後,車陣被打開了一個缺口。楊嘯在本陣中看得清楚,一揮手下令道:“擊鼓,讓第一方陣後撤,騎兵旅掩護。”
一萬多騎兵從本陣兩側衝出,揮舞着馬刀,呼嘯着向車陣內的吳越大軍衝去,轉眼間便把宋軍的第一方陣與吳越大軍隔了開來。第一方陣的宋軍士兵們也掉頭向本陣的兩側跑來。
“全軍出擊,殺光宋狗。”程世傑眼見車陣已經打開了缺口,高聲下令道。“嗚―――嚕嚕嚕”淒厲的牛角號從吳越軍中響起,刺破了震天的金鼓。程世傑旁邊,每個親兵都拿起一支同樣的牛角,同時吹了起來。近兩萬吳越騎兵發一聲吶喊,飛馬向前衝去,氣勢如虹。
程世傑笑了,他彷彿又看見那些宋兵在鐵蹄下抱頭鼠竄,四散奔逃。吳越的騎兵是野戰之王,沒有人敢在野戰中與吳越人爭雄。四百步,三百步,吳越騎兵抽出了彎刀,嚎叫着,準備衝過車陣後大肆屠殺。一支旗花火箭突然從宋軍中也升起,伴隨着它在空中炸裂,戰旗也升了起來。半空中突然滾過一陣悶雷,上百個黑點,帶着煙尾,從宋軍戰陣後升空,快速飛過戰陣,砸在車陣前三百步到六百步之間。
前衝的吳越大軍瞬間被黑煙包圍。黑煙中,紅色的火點一個個陸續閃亮,每閃起一個,就伴着一聲震耳的爆炸。爆炸聲一個挨着一個,已經分不清中間的差別。熱浪夾着硫磺的味道涌來,刺得程世傑睜不開眼睛。
“這是什麼東西?”突如其來的打擊,讓他頭腦發矇。
這就是楊嘯的計劃,他在遠距離根本沒有利用火炮優勢,而是耐心地等待吳越大軍全軍壓上的時候,先放任分散成組的吳越大軍,等他們再次彙集成陣列。然後,亂炮突發,同時打在三百步附近這個區域內。試射過多次的火炮準確率非常高,幾乎把進攻的吳越大軍都包了進去。
雙方之間的視線完全被隔斷,幾匹受驚了的戰馬嘶鳴着,從濃煙中逃出。空蕩蕩的馬鞍上再沒有騎手,拖在一側的馬蹬邊,掛着幾點黑中透紅的黑影,遠遠地,無法分辨是人體的哪一部分。
第二波雷聲接着響起,濃煙將逃脫的戰馬遮蓋在內,爆炸、煙柱、塵沙成了濃煙中偶而能見的全部景色。火光閃起的剎那,程世傑能看見濃煙裡被掀翻在地,絕望而痛苦的同伴。火光消散,一切又被掩蓋在濃煙當中。
程世傑和一百多親衛們驚呆了,戰馬的腳步不知不覺地向後挪動。彷彿一萬五百步外爆炸的炮彈,隨時會飛過來,落到他們頭上。有人焦急地看向自己的上司,希望能聽到上司下達新的命令。
撤退,是吳越人的恥辱。但在不可預知的力量面前,這樣的撤退並不十分讓人感覺難堪。程世傑的手按在刀柄上,一根根血管從手背冒了出來。他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在不停地發抖,他想穩住心神,卻無論如何控制不了自己的心臟。
第三波雷聲響過,然後是死一般的沉寂。喊殺聲從濃煙後透了出來,聽上去,居然像隔了幾十裡般,是那樣的渺茫。程世傑知道,那是被衝過車陣的士兵,正在和車陣後的宋軍激戰。他卻無法看清戰局,只能看見濃煙在眼前慢慢迫近,慢慢擴散。
血和硫磺的味道越來越重,終於有幸存者從濃煙後跑了出來,跌跌撞撞地向這面跑。一個,兩個,三個,更多,渾身上下全是血污,丟了兵器和戰馬,亡命地跑。
“弟兄們,衝啊,向前衝。”萬夫長南宮劍虎大聲喊着,督促着麾下的殘兵向前衝殺。他在軍中的位置靠前,沒有被炮彈炸到。身後的慘烈景象,讓他對生還倍感絕望。這種絕望的心情,反而成了帶領部下血戰到底的精神支柱。在他的組織下,幾百名沒有被炮火波及的吳越大軍士卒,拼命靠近破虜軍本陣,發動了一亡命攻擊。
然而迎接他們的不再是弩箭和刀槍,一門門弩炮射出了仇恨的炮彈,一羣羣手雷被拋石機扔到了他們的頭頂,彈片,鐵砂四處橫飛,撕裂着他們的身體。
孟良指揮着部隊,從容不迫地將衝上來的吳越大軍,一打下去,一殺死在戰車前。
“衝啊,大汗在天上看着你們呢!”南宮劍虎吶喊着,奔走着,絕望地發起一次次強攻。每一次攻擊,都被擋在宋軍本陣之外。對面的吶喊聲讓楊嘯很興奮,無論是南宮劍虎的吶喊,還是遠方傳來的高呼,聽在他的耳朵裡,都透着同樣的絕望。
“崩,崩,崩”單調的弓弦聲緩緩地響起。那是弩炮發射的聲音,威力強大的弩箭將四處呼號的南宮劍虎推出老遠,一聲爆炸,血肉橫飛。一刻鐘過後,幾千吳越軍覆沒於陣前。
“擂鼓,前進。”楊嘯揮手下達了命令。激昂的鼓聲一猶如潮涌,宋軍踩着每一步鼓點,向前緩慢挪動。
大旗下,程世傑已經恨得咬破了嘴角。但是,他知道自己已經完全輸掉了,兩萬多吳越精騎就這樣被那神秘的東西所擊殺,而他還不知道這是什麼。“吹號角,命令弟兄們分散回撤。”程世傑紅着眼睛望着緩緩壓上有如山嶽般凝實的宋軍喊道。
幾十個分不清面孔的吳越大軍士兵互相攙扶着跑了過來,陸續還有傷兵從屍體堆中爬起來,搖搖晃晃地向回走,走幾步,倒下,再爬起來,再走。反覆了幾次,終於沒能走出宋軍的射程。一支支弩箭遠遠飛來,將他們釘死在兩軍中央。
“撤。”程世傑一拔馬頭,帶着一百多親衛和傷兵向迴路奔去。
“哼哼,想跑。”楊嘯冷笑一聲。“騎兵旅,換裝神臂弩,追擊。”
“是,”騎兵旅統制呂日亮高聲應道。從旁邊的弓箭手手中接進已上好弦的弩,飛馬奔出。其它騎兵也紛紛接過弓弩,緊跟着他追擊而去。吳越殘軍飛馬直奔山口,快跑,衝出去就能活命了。
“想走,小看了我們宋軍!”焦讚的笑容驟然變冷,甩掉了嘴裡的草莖,看看吳越人的距離近了,“封路。”冷靜地下達了命令。
幾個戰士從隱身處躍起,揮刀砍斷了拉住機關的草繩。巨石和枯樹洪流般滾下,擋住了山口。吳越軍前軍後隊陡然翻轉,一邊用弓還擊,一邊試圖衝過去。迎接他們的又是一堆亂石,山口處,百餘名宋軍將士把大大小小的石塊,盡情地推了下來。
“手雷,扔!”焦贊用力揮舞着指揮旗。教導旅官兵在他的指揮下,每次投彈,都是密密的,毫無間隙的一排。吳越人的戰馬和士卒迎着彈片墜落,倒下,被後邊的戰馬踏翻。如此近的距離,又是居高臨下,每一個步驟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後退。”程世傑已經被這種能爆炸的東西嚇出了毛病,短短時間,又有五十多名吳越大軍被炸翻,他的身邊已經不足一百人了。程世傑提着彎刀,騎着馬在原地打轉,退路被封,身後傳來的喊殺聲和馬蹄聲,讓他心裡一陣陣發虛。
“衝不出去了,今天就要死在這了嗎?”程世傑想着。他不甘心,自已身經百戰,百戰百勝,今天卻敗在現在還搞不清是哪裡來的軍隊手裡。敗在那神秘的會爆炸的東西上面。
追兵已經到了,一萬多名騎兵把路封得死死的,手中端着神臂弩,仇恨的目光盯着這些異族人。宋軍的旗幟高高地飄揚。
“楊嘯”程世傑苦笑着看着旗幟。
“程世傑,放下武器投降。可饒你麾下之人不死!”冷冷的聲音傳來。
“啊!”一個親衛嚎叫着,剛舉起彎刀,便被弩箭射成了刺猥。
“只有戰死的勇士,沒有屈膝的懦夫。”程世傑高叫着,舉起了彎刀,“讓這幫懦弱的宋狗見識一下什麼是真正的吳越勇士吧,殺!”
“射。”隨着一聲令下,短暫的時間,所有的吳越騎兵已經全部栽落馬下,每個人的身上都插着三四支弩箭,慘呼,跌倒。血,慢慢地從一個個孤零零的屍體前流出來,彙集成了一片。程世傑身上也中了三支箭,但他還沒有死。在每個宋軍戰士的臉上,程世傑看到了嘲弄和憐憫。屈辱、憤懣、懊悔、不甘,萬百種滋味海浪般一齊涌上心頭。“啊―啊-赫-啊!”野獸臨終的吶喊在山谷上傳開,“你們這些該死的宋狗,你們統統都該死。”程世傑怒罵着。
一個並不高大的身影走到了程世傑的對面,彎刀輕輕舉起。
一騎快馬飛出,刀光一閃,程世傑眼前一黑,半個頭顱飛向了空中。
夕陽晚照,殘陽如血。南宮雪衣收回帶血的彎刀,仰天喊道:“父皇,女兒爲你報仇了。”宋軍頓時高聲吶喊起來。廝殺終於停止。吳越叛軍,以程世傑爲首的十幾名將領,全部被誅殺。
楊嘯騎着馬在戰場上巡視着。失去主人的戰馬悲嘶着到處逃命。原本平整的戰場上,到處都是彈坑,每一個彈坑的周圍,都躺滿了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