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落
楊賈配下了衙,聽說呂氏和楊巧月到了,並沒有表現得太過驚喜。
隨口詢問幾句,在聽到呂氏的身體有恙,這才起身來到東夕院。
呂氏剛服下藥湯,看起來臉色恢復了些,楊巧月在一旁陪着說話。
“娘,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好多了,多謝木姑娘聖手。”呂氏坐在牀上朝木恩恩微微傾身。
木恩恩不敢受禮,小臉有些緊張:“夫人嚴重了,是小姐的藥有效。”
呂氏看着木恩恩,目光柔和,這孩子心性極好,善良平和,難怪性子寡淡的女兒也願意留她在身邊。
楊巧月聽木恩恩還是習慣稱呼她小姐,出聲說道:“恩恩,你以後叫我七七吧,我在家族排行老七,這也是乳名。不用稱呼小姐,我又不是大小姐,鄉下來的泥腿子而已。”
呂氏知道女兒性子,看木恩恩面露遲疑:“就這麼稱呼吧,你是木大夫的孫女,不許再以奴自稱。”
“七……七七。”木恩恩鼓着勇氣應道。
楊巧月笑着應下,雖然有些彆扭,多叫兩次就習慣了。
門外的輕咳聲打斷了屋內的氣氛,呂氏看到來人,兩年未見,卻一眼就認了出來。
“老爺!”呂氏喊道,剛欲起身,身體的力氣還沒恢復,重新坐了回去。
“無需起身見禮。”楊賈配來到牀前,淡淡說道。
看着髮妻虛弱的身體,眼中閃過一抹自責,後悔將她們留在鄉下兩年,不聞不問。
“聽母親說你身體欠佳,好些了嗎?大夫怎麼說?”
“多謝老爺記掛,我並無大礙,只是受了些風寒,已經服過藥了。”呂氏聽到丈夫的關心還是很受用的。
這個時代夫君爲天,楊賈配的一句關心比喝湯藥還有效。
楊巧月撇撇嘴,感受到望過來的目光,福了福身:“見過父親大人。”
楊賈配隨口應了聲,目光復雜,對於這個女兒,在京師時他就關注不多,如今兩年未見,更是陌生。
一時不知如何跟女兒相處,只能習慣性板着嚴肅的臉。
女兒性子向來寡淡,話不多,足不出戶,對於外界的流言不甚在意,在家人眼中也算乖巧。
也正因如此,當初家裡爲了利益想要將她嫁給侯府爲妾時,以爲她會同意,卻遭到強烈反對。即便面對扔回鄉下的威脅也不皺一下眉頭,他那時纔算重新認識女兒。
如今再見,他倒是希望女兒像其他孩子一樣,跟他發脾氣,撒嬌,那樣纔是父女。
可惜沒有,楊巧月目光平淡,似乎並未在意以前的事。
屋內的氣氛尷尬,楊賈配忽然開口:“兩年前……。”
楊巧月直接打斷了他的話,“父親大人難得看一下孃親,你們好好敘話,女兒不多打擾。”
說完,沒等楊賈配說話,她已經出了房間。
木恩恩見狀,也跟了出去。
楊賈配爲官數十載,一時間也看不透女兒那平淡目光下的深邃。
呂氏見丈夫望着女兒的身影,低聲說道:“希望老爺不要因爲以前的事和女兒有了生分。”
她的語氣更像是勸楊賈配,不是懇求,她知道損失的只會是楊家。
楊賈配想起這次讓她們母女回縣城的目的,神色更加複雜,隨意點點頭,沒有多說。
夫妻倆無話,楊賈配叮囑她好生將養着,內院的事有母親和柳氏,不用她操心。
再待了會兒就離開了。
呂氏目光黯淡,她是正室夫人,本應該掌家,這話卻是不需要她掌家。
她一開始還想着是家裡需要她來縣城掌家……那讓她們趕回來是爲何?
院內,楊巧月見楊賈配走了,父母的情分還是淡了。
正想着,楊穆忠來到東夕院。
“七妹,四嬸身體怎麼樣?我娘也擔憂,讓我來問問有什麼需要幫忙的。”
楊巧月回過神:“替我謝謝二伯母,多虧了恩恩,母親服下湯藥已經好多了。”
“那就好。”楊穆忠知道楊巧月不是奉承人的性格,不禁高看木恩恩,年紀不大已經能開方治病。
“七妹,孃親的顧慮皆是因爲我,希望你不要和她生分……。”
楊巧月知道他話裡意思,並未在意,“四哥在說什麼?二伯母做了什麼我會和她生分?”
楊穆忠立即明白,正是因爲二房什麼都沒說,才怕七妹介懷,現在看來倒是他心窄了。
笑着,臉上的愁容散去,“對了,我沒問出此次四叔和祖母着急讓我們回來所爲何事。”
“恩,不用刻意問二伯母,該我們知道的,他們會主動說的。”
楊巧月心知,兩年不聞不問,不可能突然良心發現,肯定有事,等着便好。
她也因爲楊穆忠特地過來說此事,心頭溫暖。
轉移話題說道:“四哥來得正好,我有件事需要你幫忙。”
“什麼事?”
楊巧月告訴他,讓他明天幫忙出門一趟,去四處轉轉,瞭解下城外的土地和空宅什麼價格。
楊穆忠並未多問就應下,雖然七妹看起來年紀不大,主意卻很正,自然是有什麼打算。
天色暗了下來,前院已經擺飯,跟在楊老太太身邊的下人過來通知她們用飯。
平日是分開各房吃的,今日是呂氏和楊巧月她們回來第一天,自然應該一起吃。
呂氏身子弱,楊巧月本想讓她和恩恩在東夕院用飯就行,呂氏還是堅持過去,不管再難也得露面。
楊巧月不好再攔着,家宴便讓恩恩留在東夕院,晚點她讓人送一份飯過來。
怕她心裡委屈,楊巧月還主動解釋,平日幾房人不會總一起吃的,都是分開的,等她有獨立院子就好了。
她是主房嫡女,再過一年就是金釵之年(十二歲),理應有獨立院子。
木恩恩點點頭,並未介意留在院子,反倒不想到前院去,怕給七七添麻煩。
前院,楊老太太坐在首位,楊賈配坐在左側向東,柳氏則自然落座右位向西,其下坐了兩個小女孩。
主桌還剩三個位置,平日便是大房趙氏和二房周氏落座。
兩人入門,大房趙氏忘了還有呂氏和楊巧月,正要去坐主桌,二房周氏拉了她一下,坐到在西設的一桌。
趙氏這才反應過來,剩下的位置是今天剛到的呂氏和楊巧月的,可座次也不對呀。
兩人相視一眼,都看了眼側室柳氏的方向,沒有說話。
楊穆忠也主動坐在西設的一桌,二房周氏愣了一下,男丁應坐主座纔是。
正要開口,楊巧月扶着呂氏進屋,屋內和諧的氣氛忽然安靜了一瞬。
大家以爲呂氏身體有恙不會過來,都有些意外。
楊老太太率先回過神,笑着:“來了就坐吧,今日四兒大媳和月兒回來,家裡好久沒這麼齊了。”
呂氏勉強笑着,她察覺座次有異,可老母親都沒說什麼,低着頭朝最低的南位走去。
楊巧月眉頭緊皺,上前拉住正要坐下的母親:“娘,我們走,這飯難以下嚥,不吃了!”
屋內氣氛一滯,衆人面面相覷,楊賈配看向女兒,眉頭緊皺:“你這話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