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秋夫人的眼神兒,一刻也離不開‘女兒’了!這孩子真是招人憐惜,額頭的劉海上沾着幾片兒魚鱗,樸素的衣服上有幾個補丁,髒兮兮的鞋子頭上已經破了一個洞兒,兩個腳趾頭兒露在了外面。孩子的一雙手兒被海水泡的發白了,指尖蓋劈了一些,是刮魚鱗的時候傷到了她的小手!看着、看着,她的心又酸了,想流淚了……
“來!喝點兒飲料……”紫秋夫人遞給伊雪一罐易拉汽水兒……
“不用!……”伊雪吐出生硬的兩個字,別過臉去……
紫秋夫人低聲地勸解着:“伊雪,喝吧!你都幹了一天的活了,一定口渴了!別對媽媽太生份了?你這個樣子,媽媽心裡很難受呀……”她將飲料塞在伊雪的手心裡……
伊雪籌措地拿起來,翻來翻去地看看,眼神兒茫然:“這、這個怎麼打開?……”從小到大,她都是喝涼水的。過生日的時候喝過飲料,也都是瓶裝的……
紫秋夫人鼻子一酸,眼淚兒差點兒溢出來了:“來!媽媽幫你打開……”
‘怦……’的一聲兒,易拉罐打開了!……
伊雪低頭喝了一口,自然流露出一個天真無邪的笑容:“好甜呀……”她似乎察覺到自己笑了,立刻又對紫秋繃住了臉……
紫秋夫人再也忍不住了,側頭悄悄抹着眼淚!就連開車的李醫生也辛酸不已,這個可憐的孩子什麼都沒有見識過呀……
車子一路行駛着,來到了鎮子上一所幽雅之處……
“你們兩個上去好好談一談吧!我等一下來接你們……
”李醫生回頭說道!……
“表哥,麻煩你了!……”紫秋夫人帶着伊雪下車……
酒樓門外,身穿紫紅旗色袍的禮儀小姐,扭着纖細的腰肢兒,將她們帶入二樓一間僻靜的包廂……
伊雪走進了豪華的包廂,驚訝地張大嘴巴,左看右看……
她好奇地撫摸着紅木雕花的桌子和椅子,心裡暗想這裡的牆壁都是用金子做的嗎?光華的地板上,還閃爍着星星一般的裝飾,踩在上面不會給人家弄壞了嗎?……
那金壁輝煌的水晶燈光兒,刺得她眼睛也睜不開了!……
“小雪,你先坐一下,媽媽去洗手間整理一下!你想吃什麼就要她們送上來……”紫秋夫人輕輕拍着伊雪的肩膀,走入了隔壁的一個小門。她剛剛在車子裡流淚了,要趕緊去修補一下妝容兒……
伊雪擡頭看着屋子裡的裝飾,她的心激動又迷茫着!這間屋子不過是吃飯的地方,居然裝扮的如同皇宮般富麗堂皇呀!她像是鄉下丫頭兒首次進城一般,頭暈目眩。她慢慢地走過去,坐在寬大的椅子上,心裡隱隱的緊張着,手腳兒都不放在什麼地方好?……
一位氣質優雅的女服務生走進來,端着熱氣兒騰騰的擦手白毛巾和兩個銀色的小碗,碗上面的清水裡飄悠着幾片兒清新的檸檬兒,散發着隱隱的清香。看起來真是誘人……
伊雪端起來就忍不住喝了一口,甜絲絲的味道中帶着清涼……
服務小姐詫異一刻兒,上上下下大量伊雪一番,只見這個丫頭一身的窮酸模樣,服務員的眼中頓時流露出幾分鄙夷之色……
她不鹹不淡的說道:“小姐,這檸檬水兒是給您淨手用的……”哪裡來的鄉巴佬兒?一身的臭魚腥味兒,薰死人了……
伊雪的小臉頓時紅了,她窘迫地低下頭去不知所措!手中的小銀碗兒拿這也不是、放着也不是。那幾片兒淡潢色的檸檬微微地晃動着,猶如她此刻惶恐的心……
紫秋夫人剛巧走出了洗手間,似乎看到了這一幕!她踩着高跟鞋走過來,冷冷地瞥了女服務生一眼:“喝了又如何呢?……”
女服務生畏懼地看了這位高貴的夫人一眼兒,急忙低頭小聲地說道:“喝了也沒有什麼關係……”
“道歉!”紫秋夫人似乎很不開心……
女服務生對着伊雪深深地鞠躬:“小姐,對不起!我錯了……”
伊雪向後退縮一下脖子,怯生生地看着這幅兒情形!看到‘女兒’臉上的怯意,紫秋夫人心疼極了。什麼東西?也敢來嘲弄她的‘女兒’?……
紫秋夫人冷傲地說道:“你把剩下的水都喝了,這件兒事情我就不追究了……”
女服務生不加思索地從伊雪手中搶過檸檬水兒,仰面一口氣喝得乾乾淨淨……
“出去!”紫秋夫人的眸光如冰……
女服務生踉踉蹌蹌地退了出去,並輕輕地將門關上……
伊雪看着這戲劇化的一幕,心頭起伏不已!真是變化莫測呀!想不到那溫柔似水兒的夫人,在自己面前淚水漣漣的夫人,也有這樣一副傲慢冰冷的模樣?夫人對旁人的凌厲手段可不一般兒,怪不得她當年能夠狠下心腸來拋棄自己的親生女兒,這位豪門夫人並不簡單呀……
紫秋夫人緩和了神態,坐在伊雪的身旁,低聲地安慰她:“小雪,別怕!有媽媽在這裡,誰都不能瞧不起你。日後誰再敢欺負你,媽媽讓她跪下來給你磕頭……”
伊雪警惕地看了紫秋一眼兒,心中暗暗提醒自己要一萬個小心翼翼,千萬不能讓她看出破綻來了,她嚶嚀地說道:“你幹嘛對我這麼好?……”
紫秋的臉上都是溺愛,聲音輕柔地可以融出水來:“你是媽媽唯一的女兒呀……”
滿桌子精美的菜餚擺了上來,各色各樣令人眼花繚亂!很多菜餚,伊雪平生沒有見過,更不要說出名字來了?她瞪大了眼睛,好奇地看來看去,不知道如何下手……
紫秋夫人溫和一笑,纖纖玉手輕輕地拿起一張兒薄薄透明的麪餅,將烤得金黃焦脆的乳豬皮和細細的黃瓜絲包卷在裡面,沾了些許醬料遞給伊雪:“嚐嚐這個,是粵式名菜……”
原來是這種吃法,還要細細的包裹起來!這些有錢人可真夠講究的。伊雪吞嚥了一下口水兒,接過來輕輕咬了一口,烤肉的香味中夾着菜的清香,不油不膩,入口噴香……
“再嚐嚐這個……”紫秋夫人溺愛地看着她:“是極品宮燕,女孩子吃了最好,可雪膚養顏!媽媽每天清晨都會喝一小碗……”
燕窩?那不是皇宮中的娘娘們兒常常飲用的補品嗎?金燦燦的小碗下面用溫火燉着,雕花的金勺讓人不敢觸摸,碗中晶瑩剔透的湯汁濃香韻美……
伊雪低頭清淺的喝着,她臉上的神態一直是淡然的,心裡甜蜜的如同灌了蜜汁兒!公主的生活就應該是如此吧?
希望,這不是一個夢幻,要牢牢地抓住呀……
紫秋夫人不停地爲‘女兒’佈菜,介紹這個、介紹那個,自己卻不曾品嚐一口兒。她就在一旁看着,彷彿看着伊雪吃飯,她的內心就很滿足了……
飯後,服務員端上來香濃的茶水,誘人的糕點、還有新鮮的水果拼盤,擺放的如同盛開的花叢一般絢麗……
紫秋夫人拿起一塊兒溼巾,輕輕地擦拭着伊雪的嘴角兒,言歸正傳:“伊雪,你考慮好了嗎?和媽媽一起離開這個地方吧!你以後的生活都由媽媽來安排……”
伊雪的心裡微微一顫兒,低頭搓着自己的衣角兒,她扭扭捏捏的說道:“誰知道你以後,會不會又拋棄我?……”
紫秋夫人心頭兒一軟,眼眶紅了幾分:“再也不會了!媽媽當年是迫於無奈呀……”
伊雪淡聲兒問道:“爲什麼呢?你當初爲什麼要拋棄我呢?……”總要知道未來的‘親生母親’是一個什麼樣的人物吧!
紫秋夫人內心涌起無限的酸澀:“今天,媽媽把你帶出來,就是想給你講一講當年的事情和媽媽的無奈。希望你可以原諒媽媽,體諒媽媽的難處……”
伊雪默默地等待着……
紫秋夫人咬着粉紅的脣兒,哀憐地看着伊雪:“這十五年來,我沒有一天不想念着你!如果上天要懲罰我,我也算是受夠了思念的痛苦,受盡了良心的譴責……”
紫秋夫人想靠近一些拉住伊雪的手,伊雪無意識的躲閃了一下!她還是覺得很生疏,和這位夫人親切不起來……
淚珠兒,靜悄悄地滑過紫秋夫人的臉頰:“鬼迷心竅,我偷偷換了人家的孩子。一年以後,我纔能有空隙去小漁村找過你們,可是……誰都不知道伊達強家搬到哪裡去了?老村長說,伊達強欠了村子裡很多人賭債,氣死了自己的老孃,賣掉了房子、賣掉了漁船,賭債仍然還不起。伊達強一家趁着村裡人不在意的時候,全家偷偷的搬走躲債去了……”
伊雪的心頭兒,浮起了伊達強爸爸那一副兒啦裡邋遢的模樣兒,牙齒兒恨得癢癢的!這個噁心巴拉的老男人,年輕的時候也如此討厭。他什麼時候都不爭氣兒。然,也幸好爸爸溜的快呀,否則哪裡有自己跨入豪門大院的機會?人家夫人早就把伊依姐姐給帶走了。跑得好、躲得妙,這也算是老爸爲親生女兒做的唯一一件兒‘好事’了!……
紫秋夫人悲傷的眼神兒,飄忽到了遠方:“我又特意去那一傢俬人小醫院,尋找伊家的一個遠房親戚,她在那裡做護士長。誰知,她幾個月前出了個什麼醫療事故,被醫院開除了也消失無蹤了!就這樣,所有的線索都斷了。我的心也碎了,找不到我親愛的女兒了。這些年來,我只能拜託一些親密的人,暗中尋找你。不敢大張旗鼓的查詢,怕當年的事情敗露了,就這樣拖到現在!幸好遇到了你表舅舅呀,接到他的電話,我激動地差點兒哭暈了過去,一刻不停的趕過來了……”
伊雪的心中暗暗感慨!陰差陽錯,該着這一切好運,都由自己來享受呀。冥冥之中似乎早就安排好了……
包廂內,漂浮着淡淡的茶香兒,紫秋夫人陷入了回憶!……
她伸出纖纖的玉手,優雅的端着香茗清淺的噙了一下。美麗的眼眸中,溢着薄薄的朦光兒……
往事,在她的腦海中一一閃過……
我是紫秋,出生在一個富裕的家庭。我的父親也就是你外公是做造紙企業的。紫氏家族雖然算不上頂尖的名門富豪,可也是赫赫有名的殷實之家。家裡只有我一個獨女,各方面的環境都很不錯。從小養尊處優,琴棋書畫無所不通。我就是你外公、外婆的掌上明珠,在家中呼風喚雨……
在我十七歲以前,世界是這般的美好,生活一直是無憂無慮的。沒有煩惱、沒有心事,盡情享受着父母的呵護、朋友們兒間的關愛。可惜,那一年你的外婆得了癌症,很快就過世了。我母親去世之前拉着我的手,叮嚀我要與父親相依爲命,好好孝敬他老人家。我父親一蹶不振、傷心欲絕,再也無心經營事業。我這才知道母親不僅僅是家中的頂樑柱,更是紫氏企業的實際操控者和決策者。她這突然一去,我們這個家不但散了,紫氏企業也陷入了深深的困境……
父親將公司的所有事務,都交給旁人去打理,整日生活在緬懷過去的痛苦回憶中無法自拔。不久以後,紫氏企業就出現了危機,父親發現自己用人不善,公司的經營情況日趨之下。不但沒有盈利,反而被那人攜款而逃,欠下了幾千萬的大筆債務。短短的一年時間內,我們紫家從一個富饒之家,變成了舉債度日的‘空殼子’。更爲可怕的是,各類債主天天堵在門口要債,拖欠薪水的職員們來紛紛起鬨鬧事。銀行查封了我們的工廠,幾處別墅與土地被公開拍賣。我父親被逼得一夜白髮,每日裡借酒澆愁,四處借錢。往時的親朋好友都閉門不見,人情冷暖可想而知。如果再還不起債務,父親就會面臨牢獄之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