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青巷中段“福德正神”廟人潮如織,川流不息,越晚越是香火鼎盛,聽說是平民百姓販夫走卒的守護神。
關羽雖然於廟內受張心寶消除通緝令之恩,卻鬱悶不樂,因得知他是殺死契兄陳逸的宦官大總管張讓之子,這種恩惠卻形成心中打不開的死結。
大丈夫處世應該,滴水之恩,泉涌以報!
低頭思維急走之際,驀地發覺有人跟蹤,巷內人潮如過江之鯽,對方好像有所顧忌,心意拿定,往偏僻人少的地方而去,倒想看看是何方鼠輩。
路徑不熟,走到了北城門,城牆巍峨,戰備道上御林軍重鎧守衛,三步一哨、五步一崗,戒備森嚴,不愧帝都洛陽城。
糟糕了!城門已經關閉,得等天明五更雞鳴才能出城。
城旁放置一排武器架,木架上全然沒有兵器,卻放有五根顏色鮮明:黃、紅、綠、藍、黑五色公堂差人刑罰所使用之棒杖,十分奇特。
關羽好奇心大熾,走近用手輕提一下那根黃色棒杖頗沉,而且是上好的榆木製造,質地堅緻,公堂棒杖怎會放置此處,實在耐人尋味。
“喂!外地來的鄉巴倫,別碰‘五色廷棒’,是否皮癢討打?”一名手揮旱菸杆年老的看門官怒吼道。
關羽一愣,恭敬抱拳作揖道:“老長官不知怎麼稱呼?怎知道在下關羽是外地來的?”
老長官一手拍掉旱菸絲,醉眼醺醺,瞅了一眼淡然道:“愣小子!老夫剛好今晚值班,若是換了別人,你就得屁股開花。這‘五色廷棒’乃城門都尉曹操所設,棒打不守紀律之人,豈能拿來把玩,洛陽城人盡皆知。”
看門官黃承彥重新裝上菸絲,猛吸一口吞雲吐霧,狀似滿足,藉着月光明亮,瞪了關羽片刻,雙眉一蹙,思索一會兒,兀自搖頭,嘖!嘖!嘆息不已。
“老天看守城門十幾年來!所見之人如天上繁星那麼多,依你印堂及眉頭之間‘火焰紋’確屬少見。‘火形人’之格局,脾氣剛燥性急,好打抱不平,非常重感情講義氣,放亂世之中是要吃虧的,與我那掌上明珠是‘水火不容’不相配格局,可惜啊!可惜!你左臉頰有一顆小黑病,依流年來算是活不過六十滿壽!”
簡直是老嶽人看女婿!越看越無趣?說什麼跟什麼着?
正當關羽聽得一頭霧水,兩人大眼瞪小眼之際!
“噗哧!”一聲如鈴女子笑聲。
“黃老頭!老蚌生珠,實屬不易,當然挑女婿得慎重其事嘍!關大哥能受其誇讚也實在不簡單,這個老頭子嘴巴可毒得很,用這些糕餅塞滿它,可能說話會甜一點嘍?”
看門官黃承彥猛抽幾口旱杆,煙霧嫋嫋,掩蓋老臉窘態,笑罵一聲道:“江丫頭!這個楞小子你認識?怪哉?老夫怎麼不知道?看你叫得如此親熱,好像上輩子就相約來投胎轉世似的,要不然兩人怎會一臉的夫妻相!”
雖然陶侃幾句,卻使追蹤而至的江苗菁滿臉飛紅,少女本有之矜持嬌態盡露,羞窘得不知所措。
薑還是老的辣!言辭之機鋒相對,臨場應變,小姑娘豈是對手,老臉皮可厚過城牆!
江苗菁不甘示弱,噘嘴叉腰一副不饒人模樣道:“嚶!黃老頭又在消遣人家,讓我告訴您女兒敏儀契妹,說您爲老不尊,口齒輕薄,守城門時專挑閨女們檢查,佔盡便宜,又收賄私蓄財物,暗地猛灌黃湯,看她怎麼治您!”
看門官黃承彥猛地噴出一口濃煙,輕咳了兩聲掩飾尷尬,求饒聲道:“江姑奶奶請饒命!老頭子就喜歡開開玩笑,喝杯老酒,剛纔可盡說你的好話,尤其這位關羽小兄弟可是長得神氣威武,日後就如大鵬展翅前途無量,三十歲後開始走十年好運,這種好男人挑着燈籠無處尋覓,老頭子絕不騙你!”
江苗菁雙頰絆紅,飄了關羽一眼,見其呆在那裡不知所措,心中暗喜。
“嚶!黃老頭不是天天找女婿嘛?我那個敏儀契妹可是智慧超羣,天下第一,一般的凡夫俗子豈會看得上眼?您是白操心了!說不定她自有打算?”
看門官黃承彥一臉的驕傲,樂歪了嘴,猛吸口旱菸道:“唉!寶貝女兒可惜生不逢時,假如她是個男子之身該有多好!將來封侯拜相絕非困難,不愛女子針線刺繡,卻愛什麼佈陣兵法,三略六韜之術,雖然腹隱機謀,又不能當飯吃?所謂:女子無才便是德。古有名訓嘛!”
江苗菁將手中一包糕餅裝作不情願地遞給了看門官黃承彥,檀口朱脣嘟蹺得天高,臉紅氣呼呼道:“黃老頭!別小看女人,說不定遇上了風雲際會,當上了皇帝也說不定!可千萬別忘了你們祖先可是大名鼎鼎的‘黃石公’,是個神仙哩!”
“聽說當年在下邳傳授三卷兵法於張良!替漢高祖劉邦取得天下,再代師傳藝‘浪蕩孽神’李探花,受皇帝封爲國師,縱橫‘文景之治’時代,人盡皆知。豈可弱了祖先名頭?我看嘛!敏儀契妹定能光耀門楣,不辱先人!”
看門官黃承彥猛抽杆煙,苦瓜着臉泱泱然道:“怎恁地這種事都講?也就只有你一個人相信,祖宗若是神仙了得,今日老頭兒還在這裡做看門狗?千萬別聽其胡說亂掰!”
一老一少針鋒相對談論,引起了關羽興趣,這個糟老頭子真會是神仙后代?說出來只讓他人取笑罷了!
可見帝都洛陽城內其是臥虎藏龍。
江苗菁似有意的說給關羽聽,不服氣的又道:“當時洛陽第一名相家!管輅,字公明。
天下名門爲求其論相,片言隻字而不可得。以及左慈,字元放,道號烏角先生,與曹操都尉是同鄉,其變幻法術天下第一,豪門爲求其表演一場以娛佳賓而不可得。雙雙曾經私下連袂,折服于敏儀契妹手中、我可是一清二楚,爲顧及臭男人之顏面而密之。你們是‘黃石公’神仙之後代,豈會有假?女子之流豈能小覷!”
話說到此,關羽確是一愕!震驚莫名!
管輅及左慈兩人大名早已如雷貫耳!
有若潛龍見首不見尾,一相、一術確實名馳中外。天下豪門爭相約聘,用珠寶斗量無法估算價值,只求一識一戲而不可得,更別說是平民百姓了。
料不到,一相、一術之當代高人,竟然不如一個妙齡女子黃敏儀?
簡直太不可思議了!就是說破了嘴有誰會相信?
自己隨恩師“神魔刀”衛九敵飄泊江湖數載,不知是否有這個福份遇上?
看門官黃承彥老臉一沉,雙眼一閃異采即隱,淡然自若吸口杆煙,吐出了一個大煙圈隨杆掃散。
若有所指嘆道:“小丫頭片子又再亂掰了!關公子與你交情不淺,不會說出這件事。一旦喧染開來,我們父女倆可就又要失蹤了!”
“關某並非多嘴饒舌之輩!請黃老前輩且放寬心。”
關羽一點即通,抱拳作揖肅然起敬。
他將煙桿一指關羽又道:“關公子!初到洛陽是否與人結仇?”
關羽一呆!不如看門官黃承彥所指何事?
“黃老前輩!關羽初到京城,並沒有與人結仇,爲何有此一問?”
“關公子已被朝庭鷹犬盯梢了!恐有生命危險。但此處有‘五色廷棒’諒他們也不敢亂來。”
關羽與江苗菁雙雙面面相覷而愕然!
不瞬間,各自微笑起來,心知肚明是爲了“神德正神”廟內那椿事,卻毫不在意!
關羽抱英雄拳作揖道:“感謝黃老前輩提醒!晚輩已然知道前因後果了。”
看門官黃承彥敲掉煙桿菸絲後,正色道:“關公子!初到洛陽不能不瞭解坊間有四句歌謠唱到:
張迴天:權柄通天。
何獨坐:金銀滿座。
董臥虎:吃人如虎。
袁雨墮:毒手不墮。
歌謠中所指的是四個皆能一手遮天的大人物!”
關羽臥蠶眉一挑,雙鳳眼一綻,露出炯炯神采道:“有勞黃老前輩指點一二!”
“這四個人無法無天,無惡不作!
一、張讓有迴天之能力,天,是指‘皇帝’,可以扭轉皇帝老頭所作的決定,橫厲無所畏忌,卻以薰撩天下。
二、何進唯我獨尊,呆坐府宅,日進斗金,驕傲無比,仗其國舅身份,是牽裙帶關係。
三、董昊是西涼太守董卓之弟,行事如同臥虎,兇猛殘暴,泯滅人性。現在官拜奉車都尉之職。
四、袁成勢力遍佈天下,排除異己毒手無孔不入,猶如傾盆大雨。
特別介紹袁家,前朝身居兵部太尉袁湯,生有三個兒子:袁成、袁逢、袁隗。袁成生袁紹,袁逢生袁術。
袁逢、袁隗自幼便擔任要職,所以袁姓家族出身宰相世家約有百餘年,尊貴榮耀,舉世無雙,富有、豪華、奢侈,跟其他三公世家絕不相同。
袁成利用父蔭作威作福培植私人勢力,剷除一切反對敵人,集惡名於一身,卻捧起兩個弟弟的清高聲譽。
到了第三代袁紹,長得體格健壯,儀容雄偉一表人材,結交天下賢士,喜愛高貴名譽,座客從四面八方前來依附就有三千之衆,不論貴賤皆車水馬龍而至,填滿街巷,首尾相接,媲美古代益嘗君,因是庶出,所以更是禮賢下土。
袁術也以俠義聞名當世,從年青時即遊俠江湖,結交滿天下,本是袁家嫡子,看不慣‘袁雨墮’伯父胡作非爲,所以瞧不起袁紹,早晚要分家的,現在官拜虎中郎將之職。
四大家族互相傾軋十分激烈,早晚會出事!”
關羽興致勃勃問道:“黃老前輩!洛陽四大家族中,依您看法,到後來誰負誰勝?”
“關公子!依目前最風發不可一世的是閹狗張讓,去年利用其子八歲‘邪童’張心寶扳倒了‘何獨坐’挨五十廷杖,震動京畿,其餘二大家族聞‘邪重’而色變,人人自危,因其生活在深宮內院,不識這刁鑽頑童廬山真面目。”
關羽與江苗菁聞言面面相視而苦笑連連道:“那個‘邪童’張心寶剛纔在我懷裡!確實精靈古怪,刁鑽邪異,整人手段超越其年齡,往往使人意想不到。其父宦官‘黃門令’張讓是殺我契兄陳逸的仇人,早晚要找他算這筆滅門慘案!”
江苗菁靈機一動,滿臉緋紅囁嚅道:“太監怎麼會有個兒子?”
關羽一愕!猛拍後腦勺子叫道:“對啊!我怎麼這樣笨?一時氣憤疏忽竟沒有想到!”
看門官黃承彥抽口杆煙,不急不徐緩緩吐出煙霧道:“陳逸?豈不是被冤死之太傅陳藩之子!是忠良之後啊!”
“正是關某救命恩人!”關羽滿臉戚容道。
抽口杆煙娓娓又道:“依照王朝的傳統制度,寢殿侍奉中常侍,並不限由宦官擔任,往往也有普通人士。到了東漢王朝建都洛陽以後,漢光武帝寵信一位王操太監,才改爲全部用宦官,這一百五十年來,宦官地位逐漸高升,帽子上戴着‘金鐺右貂’,經常跟地位崇高的宮廷侍中平起平坐,政府行政權力,逐一落到他們之手。”
“猶其本朝更盛!居然宦官‘十常侍’張讓等皆各自奉金封爵,並且世襲!當然可以抱養義子,以後傳位養老,到頭來還是‘太上皇’般幕後操控了!”
關羽面露凝然神色問道:“黃老前輩!您對宮廷軼事十分熟嫺,曾聽過這個八歲‘邪童’張心寶的出身來歷,因何被宦官張讓所收養?”
看門官黃承彥一愕!搔額抓腮,雙眼精睛閃熾睿智,猛地一拍蹺着的二郎腿道:“嗯!
這個問題可真大有學問在!聽說當年閹狗張讓率騎兵至龍門村,亭長趙賣密告陳逸匿藏處,因此殺之。而一同去的四名太監被其滅了口後,那些騎兵只聞他狂笑不歇,獨自奔離現場。
從此之後多了一名義子,至今也已八年了,時間與‘邪童’相符,可能其中必有蹊蹺存在,纔會把心腹隨從滅口!”
關羽神色振奮,一拳擂捶手心欣然叫道:“對了!忠良之後肯定必有天佑!說不定‘邪童’張心寶就是我那契兄陳逸之後?難怪這個孩童面貌感覺眼熟,與我十分投緣,回想起來,因爲當年關某親手埋葬契兄兩夫婦時年紀很輕,發覺兄嫂下體衣衫一片血跡斑斑,當時還誤以爲是致命傷,不甚瞭解原因,並沒有詳查,事因不能褻瀆死者。現在一想!肯定是婦人臨盆血崩了!”
看門官黃承彥霍然躍起,手握關羽手腕,使其痛澈入骨,到現在才知道瘦弱的黃老頭,竟然武功深厚,是位大隱於市的內外兼修武林高手。
關羽額頭冒汗,咬緊牙根,瞅了一下手臂,深印五道指痕,泱泱然道:“黃老前輩!請放手!再晚片刻,晚輩的手腕就要廢了!”
看門官黃承老一臉赧然,卻十分激動地拱拱手爲禮道:“龍門村趙賣亭長偕三十幾個御林軍,可是你殺的?那兩位一老一少太監也是你殺的?”
“正是關某所爲!殺死土豪趙賣後才拜師浪跡江潮!”
看門官黃承彥一臉愕然,轉而縱聲哈哈大笑道:“蒼天有眼!讓老夫找到了恩人,請受老夫一拜!”
就要下跪,爲關羽所阻。
江苗菁看得一頭霧水,聽得一臉好奇,趨前揪着看門官黃承彥衣角,忸怩撒嬌問道:
“義父!這又是怎麼一回事?”
“哼!丫頭片子,怎麼有事求我,就叫起義父來了?”
“嚶!老兒一詞也是尊敬的俗稱嘛!人家內心可尊敬您老人家的!”
看門官黃承彥哀嘆一聲,老淚簌簌串流,瞧得兩人傷感默不作聲。
“老夫本有一子在朝爲官!就是被這兩個閹狗陷害,送進北寺監獄,下毒害死。當年老夫風聞他們離京,隨後欲報殺子之仇,趕去龍門村亭長住處、只見滿地屍體,血跡遍灑庭院,屍體上皆是刀傷,從傷口判斷卻不是使刀高手所殺,但肯定是一個人獨自搏鬥十分慘烈,必定萬分勇猛之人所爲,卻料不到是關少俠了,那一戰你定吃足了苦頭!”
仰首一頓,蹙眉又道:“那一老一少太監武功不弱!尤其是那個老太監周全身手出神入化,爲人狡詐,從不打沒把握的仗,是發功運勁回蘊震得雙臂骨折,五臟離位而亡,依當時關少俠應該沒有這種功參造化之能耐吧?”
“是的!當時晚輩渾身浴血,已然脫力,是師父‘神魔刀’趕至,輸入一股罡氣護體,導至偷襲的老太監周全一擊身亡!”
“好小子!當今天下第一刀‘神魔刀’衛九敵是你師父!難怪老太監死得離奇,全身沒有刀傷,衛大俠罡氣已至隨意而發,氣化至臻之境界了!”
江苗菁插嘴嫣然道:“義父!恭喜您了卻一椿心願,那個‘邪童’張心寶是否可以肯定就是陳逸之子?”
看門官黃承彥闔眼冥想片刻,那根杆煙不離口的猛抽,嫋嫋煙霧從鼻孔中不斷地噴出。
霍然間,一拍膝蓋叫道:“這件事!我看不離十,爲求正確無誤,就叫我那寶貝女兒替孩童開壇作法,觀其‘三世因果’,就能證明一切了!”
眉頭一皺又道:“孩童張心寶深居皇宮大內!沒有他親身臨壇,‘三世因果’也就發揮不了作用,實在困難!你們剛纔碰在一起可是機緣難逢,現在一分散,想再次相遇,可就遙遙無期了!”
關羽偕江苗菁兩人一臉的懊悔不已,莫非天意註定孩童永無歸宗認祖的命運?令人不勝唏噓!
抽菸的看門官黃承彥猛然蹦跳起來,拍着自己的後腦勺子嘻笑道:“笨啊!年紀大了就是死腦筋,我那個寶貝女兒智慧超人一等,要她略施小計,還怕‘邪重’張心寶不引蛇出洞溜出來玩?再哄騙一番臨壇作法,不就真相大白了!”
關羽江苗菁雙雙大喜!撫掌稱慶。
“義父什麼時候換班?一同找契妹商量一下!”
“喔!到明晨卯時開城門後換班,時間還早。你們一同先去吃個宵夜,關少俠找個地方腳安歇,時辰一到再來找我吧!”
“關大哥!人家請你去大北街‘洛福樓’吃桶子雞、糖醋溜鯉魚焐面、套四寶等本地名菜,包你讚口不絕!”
雙雙離去,看門官黃承彥搔首撫腮道:“人海茫茫那裡去找一個叫‘諸葛亮’的女婿?
其實這關羽也長得挺不錯嘛!那個寶貝女兒還真是萬般挑剔!想找宿世丈夫?說不定諸葛亮是個年紀比我大的老頭子?我豈會答應?簡直是胡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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