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五 無題

樑美人、劉才人幾人圍坐在亭子裡,亭子一旁海棠花開的正好,引得蜂蝶嗡嗡團繞。

孫采女小時候讓蜂子蜇過,一聽見這動靜就害怕,說話的功夫總是把團扇擋在面前,生怕哪隻蜂子一時飛偏了道,撞到她臉上來。

別人都說春日裡應該多出來賞花踏青,孫采女卻不愛在這種時候出門,這種時候蜂子特別的多。可樑美人請客,劉才人她們都來,孫采女也不好不來。

有一朵花大概是已經使完了所有氣力,在枝頭上待不住了,輕飄飄落下來,就掉在孫采女的裙子邊兒。

花還挺美的,孫采女彎下腰去把花撿了起來,無意中瞧見桌下面有一雙腳在淡綠的裙子裡不停的動。

這心裡得有多沉不住氣纔會這樣焦躁?

孫采女坐直身,不着痕跡的把桌上的人都看了一遍,今天穿淡綠裙子的正是劉才人。

樑美人請大家來賞花喝茶,可是沒有人認真賞花,茶是什麼味兒估摸着大家也都沒有嚐出來。

宮裡頭有些事是瞞不住人的。

永安宮今天動靜忒大,連在後苑的這些人都聽說了。

謝美人十月懷胎,今天就是瓜熟蒂落的日子。

雖然今天幾個人見了面之後沒有一個人提起這件事,可是彼此心裡都在想這件事。

樑美人目視遠處,看起來象是在欣賞清露池上的風光,可是她目光呆滯,神情迷惘,心裡一個勁兒的在琢磨着,不知道會生個皇子,還是個公主呢?要真是生了個健康的皇子,謝美人在後宮的地位立刻就不一樣了。即使只生了個公主,皇上也不會虧待了她。

樑美人忍不住想起了自己曾經犯的過錯。

孩子太要緊了,她那時候得寵,可是她也知道自己的寵愛可能不會長久,而如果她有個孩子那就不一樣了,孩子可以成爲她後半輩子的依靠。可是承寵好些時日了,她的肚子始終沒有動靜。

她怕皇上厭棄她,怕自己會失去眼前所有的一切,出了一步昏招,在別人的挑撥引誘之下偷偷弄了些助孕的藥物進宮來,本以可以得償心願,可皇上召幸她的時候發覺了不妥之處,從此她就失寵了,皇上徹底將她冷落了。

這件事情沒幾個人知道,但樑美人知道自己是被人算計了。利用她的不安與求子心切,把一柄刀遞到她的手上,讓她自己親手斬斷了自己的前程。

樑美人一開始還想着皇上只是一時惱了她,時間長了說不定還會再想念她的好處,另一邊她也想知道是誰給她設下的圈套。

看着每個人都象仇人,尤其是李昭容。樑美人一失寵她就撿了個現成的大便宜,等於是踩着樑美人的臉面上位的。但樑美人細想過之後,覺得李昭容應該不是那個算計她的人,別說那時候她不過是個小小才人,就算現在她也沒有那麼大本事。所以幕後之人應該另有其人。

謝才人得寵並有孕之後,樑美人就猜着她身上多半也要出事。果然不出她所料,謝美人也遇着暗算。

可是謝美人卻福大命大的有驚無險,甚至聖眷更濃,直接遷宮住進了西六宮之一的永安宮。

憑什麼?憑什麼她一個跟頭跌下去就再也爬不起來,謝美人卻能因禍得福?

不,她不會一直都那麼好運氣,樑美人絕不相信三番兩次出手的那人今天會什麼都不做,坐看謝美人生下龍嗣。

今天還不知道會出什麼事兒呢,永安宮那幫子人且別得意的太早。

樑美人盼着謝美人也能象自己一樣敗下陣來,可心裡又有一絲不甘。

劉才人心中也焦躁難安,她以前有個習慣,心裡一有事,腳就不自覺的抖,後來爲這個狠吃了幾頓訓斥,才慢慢改了。但終究一個人的痼習沒那麼容易改掉。平時還好,現在這種心亂如麻的時候她就不自覺的露出這毛病來了。

什麼時候生?生男還是生女?或者,她根本就生不下來?

劉才人心亂如麻,她都不知道自己在期盼什麼結果。她絕不想見着謝美人以後母憑子貴青雲直上,但好歹她對謝美人還有那麼一兩分了解。謝美人那人呢,她是真不會做人。她有身孕之後,一點兒甜頭好處也沒給別人,要知道如果她肯鬆鬆手,從指縫裡漏出來點渣渣都夠劉才人她們感激涕零的了,以後絕對以她馬首是瞻。可她就是死咬住皇上不放,一點機會不給別人留。

但她也有一個好處。

她不打算拉攏人爲自己托架聲勢,可她也沒有打壓過別人。以前她沒得寵的時候,膳房怠慢過她,還有別人欺負過她。但她得勢之後,並沒有對那些曾經對不住她的人有什麼報復回敬。

她春風得意了,自己有什麼難處相求,說不定她還願意伸出手幫一幫。

劉才人就這樣反覆搖擺着,就象她內心最後的選擇真能左右永安宮主人的命運一樣。

不遠處的清露池上,水鳥從湖面上掠過,向遠處晴朗耀眼的天空中飛去。

鳥兒還有翅膀可以飛出宮牆,但她們的一輩子都困死在這裡了。

白洪齊又抹了一把汗,他用的這塊帕子都已經快能攥出水來了。

產室中傳來一聲壓抑的**,白洪齊的眼角隨之抽搐了一下。

他低頭的時候看見地下有道白印子,大概是剛纔被拖走的那個產婆最後腳踢騰掙扎留下的。

白洪齊伸出腳掌在那塊印子上蹭了兩下,那點淺淺的印痕隨後就消失無蹤了。

產婆們進產室之前都換過一身衣裳,是絕不可能夾帶私藏任何不該帶的東西進去的。但剛纔那一個,也是事前他們覺得最靠得住的產婆,她根本不用什麼外物,只是在扶着謝美人時,靠一根手指按壓住她後枕處的穴位就可以讓人神智漸漸昏沉。若力氣再大些,或是她乾脆用頭上那根銅簪刺進去呢?

想一想白洪齊的後脊樑又是一陣冷汗。

剛纔他就吩咐了小葉一句話:“別讓她死了。”

這一回要還不能揪住這隻從背後伸過來的鬼爪子,他就不姓白!

產室裡謝寧兩手緊緊握着布繩,渾身上下都被汗溼透了,象是剛從水裡撈出來的一樣。

簾子很厚,窗子也關的緊緊的,讓屋裡在這個燥熱的春日更加悶熱。陽光穿過窗格在牆上投下斑駁的亮痕,她可以看見有灰塵在那光柱裡飄浮着,被陽光染成了金色。

疼痛讓她的思緒陷入了茫然與空白,眼前的一切突然間扭曲晃動起來。她沒力氣了,疼痛讓她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身體,身邊的人嘴脣開開合合,但是她耳朵裡全是嗡嗡的雜音。

有人給她擦汗。

謝寧無力的眨了一下眼睛,面前人的目光也失去了一慣的從容冷靜。

方尚宮跟她說,再用力。

那雙眼睛突然讓她覺得恍惚起來。

謝寧嘴脣微微動了一下,林夫人沒有聽見她說了什麼,似乎謝寧根本沒有發出聲音。

但是方尚宮看到她剛纔說了兩個字。

她喊了皇上。

可是皇上不在這裡。

方尚宮心裡涌出難以抑制的心酸,她愛憐的替謝寧擦着汗,怕汗水會流到她眼睛裡。

“馬上就好了,一切都會好的,真的,一切都會好的。”方尚宮用一慣沉穩的聲音說:“再用力,孩子馬上就出來了。”

青梅端着熱水站在靠門邊的地方,她在心裡不停的念着自己知道神仙菩薩的名號,她不知道這有用沒用,可是不這樣她心裡會更慌更害怕。

她端水出去的時候,外面的人比她更慌,她總不能在他們面前露怯,讓他們也跟着亂了陣腳。

胡榮就在茶爐子旁邊攔着她,一頭是汗的問:“怎麼樣了?”

“快了。”

上一次胡榮這麼問的時候她也是這麼說的。

她沒多停留,重新端了水再進了產室去。

胡榮急的抓耳撓腮,今天天氣本來就熱,他還穿的着一件厚的夾衣,熱的背上象是有無數螞蟻在爬,在咬。

謝寧昏過去了一會兒,可能只是很短暫的片刻。

但她並沒有完全失去意識。只是忽然間象是有隻手把她從身體上撕離,疼痛就象拉斷的弓突然間崩裂了一樣。

謝寧恍惚間覺得自己象是又回到了那條上京的船上。四周都是水,夜裡船停時她聽見有笛聲,客船聞笛只覺得越發淒涼。

她真想逃,逃下船,逃回家去。

可是她的家在哪兒呢?謝家不是她的家,林家是她的家嗎?她不知道回家的方向,也不知道明日船會駛向行處。

笛聲在夜霧中越發激揚。

忽然間眼前又亮了起來,她因疼痛而痙攣,握着布繩的手掌快要被勒斷了。

笛聲還在耳邊,就象曾經在記憶中聽到的一模一樣。

謝寧盡力的仰起頭,她看到的屋頂是晃動着的,就象下一刻就要塌下來了一般。

隨即屋外的人聽見了產室裡傳來的呼喊。

“生了生了!”

白洪齊精神一振,極力向前探頭,耳朵都高高的支起來。

他終於聽到了他盼望着的聲音。

一道響亮的嬰兒的哭聲響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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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完了這章居然不知道取什麼名了,就無題吧。

這是第一更,今天還有一更。感謝南風的貴賓票,這代表着我欠了四章加更了。

二百二十三 毒丸二百四十五 洗心八十八 打算一百七十九 人禍二百一十 初一二百五十八 應酬三百四十五 舊事二十一 仲秋二百四十八 愚蠢三百零四 囚禁三百五十九 報應四百零二 尊榮三百七十六 意願四百零四 絹花三百零六 惡念二百二十二 做人二百五十八 應酬二百三十六 玩伴一百七十三 嚮往三百三十一 稱呼八十一 親人三百一十 寫字六十六 新衣一百二十九一百二十一 水榭四百二十二一百六十三 騎馬三百六十七 舊事一百六十五 伴讀三百零四 囚禁三百六十七 滿月四十三 邀寵七十九 請見二百四十三 小吃二百七十一 大雨一百二十一 水榭三百九十六六十四 永安二百五十二 夜啼四百一十五 人選三百三百六十六 舊物八十五 賞花二百二十 焰火七十五 主使四八十七 先機二十八 點心一百五十八 打聽三百七十 做客五十 思鄉三百零五 盤問四百三十二 太監一百五十二 紀念二百八十一 微雨七十一 詢問三百六十二 爭執二百 外戚二百二十二 做人八十九 見面三百二十三 照料二百三十五 行宮三百六十二 時節五 聊天一百一十四 好轉三百零九 甜羹三十一 宴會四百三十 生死三百二十二 借人九十五 無題三百九十八 習慣二百七十四 君臣七十一 詢問十 婕妤二百八十八 佳節九十 恩賞四百二十一 人心四百二十五 夕陽二百六十一 抓週三百六十五 孝順二百九十九 問話四百二十三 思量六十 親人三十一 宴會一百六十一三百三十二 擴建三百六十五 道歉一百一十七 學藝二百零六 盛妝三百九十三 出門一百五十六 仲秋四百二十八 回稟一百零五 滿月四百二十四 玉鐲三百五十一 團圓九十六 喜悅二百八十六 衣裳二百四十六 分別二百二十六 討好一百三十四 孝義二百二十五 商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