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七十四 君臣

謝寧自己舀面,和麪,大皇子和玉瑤公主都挽起袖子在一旁跟着學。

和麪可是個技術活,看着有趣,自己一上手就知道沒那麼簡單了。玉瑤公主先是一下子倒的水太多,倒進去就不能再給舀出來了,只好又往裡頭摻面。盆不大,面和水一多,都快溢出來了。面和的太黏,兩隻手都粘在盆裡要拔不出來了。

大皇子的面就偏幹了,粉粉渣渣的粘不到一塊兒去。且揉麪可着實不輕鬆,腰累,脖頸累,兩隻手臂手腕更是累,大皇子體虛,面沒和成就汗如雨下了,謝寧笑着讓他坐下歇會兒,反正時候還早,慢慢來不用急。

再看玉瑤公主,小臉兒漲的通紅,汗珠子已經沿着臉頰往下淌。

謝寧心說這麪條真做出來大概不用放鹽了。

可不讓她做還不行,在玉瑤公主看來,這是給父皇做壽麪。誰要跟她說不讓她做,她說不定能急的咬人。

郭尚宮有些心疼的上前給公主擦汗,又餵了半盞水,然後只能老實退到一邊繼續看着公主辛苦。

雖然說一開始她來伺候公主抱着功利心思,但是相處下來,公主待身邊人其實不壞,漸漸也有了真心,盼着公主好。

青梅在外面探了下頭,手裡託着溫熱的酸梅湯,先斟了半盞遞給方尚宮。一邊的小宮女格外有眼色,搬了張矮凳過來,方尚宮在門旁邊坐下,接過酸梅湯慢慢喝了一小口。

那種溫溫的酸意讓她眉心微微皺起,接着整個人就鬆緩下來。

青梅小聲說:“公主她們揉的那面,能擀出面條來嗎?”

方尚宮笑着說:“你不用擔心這個。別說麪條,就算煮出來成了一鍋麪糊,皇上也能吃的心花怒放呢。”

青梅納悶:“真的?”

當然真的。做爹孃的人,就是這麼容易滿足。孩子從一生下來就替他們擔足了心,怕吃的不好,怕睡的不足,怕養不大……養大了之後又有新的擔憂,娶媳婦,搏前程,永遠操不完的心,大概只能到永遠閉眼的那天才能放下這包袱。而孩子只要小小的一點回報,爹孃就於願已足了。

大皇子吟的那詩怎麼說的來着?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

可不就是這個理兒嘛。

青梅心想,難道皇子和公主殿下的玉手做出來的東西,味道就是不一樣嗎?把麪條煮成麪糊、麪湯,也能好吃?

嗯,回頭主子們用過膳,沒準兒她還能尋摸點殘羔剩炙的嚐嚐味兒呢。

最後擀出來麪條兒時,天都快擦黑了。

謝寧忍不住朝窗外看了好幾回了。

早起她和皇上說,請皇上能早一些回來纔好。

不知道是不是長寧殿又忙起來了,到現在也沒有動靜。

長寧殿書房裡有一個謝寧猜不着的人正在回話。

林季雲連日奔波,連家都沒回就直接進宮了。到了御前,皇上一看他那樣子,簡直象泥坑裡打了個滾爬出來的一樣,趕緊讓白洪齊領着他去整束一下再回來。

白公公是什麼人都伺候的嗎?那肯定不是。

這一位可是貴妃娘娘的親舅舅,皇上着實在看重的人,輕忽不得。林季雲這人呢,也大氣疏闊,性情爽朗,相處起來十分招人喜歡。

白洪齊讓人準備了熱水,又取了裡外全新的一套衣裳來給他換。

“原是給皇上做的,但皇上不愛這顏色,看林大人身量和皇上差不離兒,您就先穿着。”

林季雲笑着說:“喲,這可不敢當,白公公給我隨便尋兩件舊衣來就成。”

“您就別推辭了,”白洪齊樂呵呵的說:“皇上那兒還等着您回話哪,您就穿着去吧。”

林季雲就趕緊洗去一路風塵,換上這一身兒衣裳進去了。皇上看見他穿着這麼一身兒進來,笑着說:“你穿倒合身。”

林季雲扯了扯袖子:“長了點兒,臣比皇上身量矮着兩三寸呢。”

皇上已經讓人備了一桌茶點。

林季雲從早起啃了幾口乾糧,連水都是在馬背上喝的,這會兒也確實餓了,皇上讓他邊吃邊說,他也沒拘束,取了一塊馬蹄酥,一口就咬下了大半,再喝上一口熱熱的茶湯,就這麼邊吃邊說起來。

白洪齊往後退了幾步,退到了門外頭,擡頭看看外面的天色。

嘖,皇上一見了林大人就有說不完的話,可今天日子不一般,早起方尚宮還特意同他講,讓他見機提醒一句,請皇上早些去永安宮呢。

這分寸可不好拿捏。

不過林大人也不是外人……哪怕他貿然打斷,皇上和林大人估計哪一個都不會跟他生氣。

今天長寧殿可不冷清。從過了午,謹妃、高婕妤、曹順容都打發人來過。

高婕妤送了一雙鞋過來,曹順容送了一張畫,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是曹順容自己畫的。

這也算是一位才女了,能詩會畫,長的也是清秀宜人。但白洪齊明白,曹順容和皇上不是一條路上的人。曹順容人不是不好,心眼也沒有一般宮裡女人那麼多。但是曹順容這人吧,白洪齊覺得她是讀書太多讀傻了,總是那麼“端着”。皇上寵愛妃嬪,可不是爲了弄張畫兒回來供着,旁觀者清,白洪齊心說,曹順容自己不肯從畫裡頭出來,就不能抱怨皇上對她不親近。

其他的人就沒那個本事將東西送到前頭來了。

至於謹妃,送了一件自己親手縫製的袍服過來。

做的還算不錯,謹妃本來就是宮女出身嘛,這針線活兒在妃嬪裡頭算是做的不錯了。

可惜啊,這衣裳皇上肯定不會穿的。

謹妃打發來的太監一臉討好,跟前跟後朝白洪齊說好話,還把沉甸甸的荷包往他手裡塞。

“我們娘娘和公主都預備了好幾天了,皇上要是能去坐一坐,那公主一定高興的很。白公公,白爺爺,還求您老在皇上面前能美言一二,我們娘娘和公主都一定對您的好處銘記在心。”

白洪齊只是笑笑,錢他也收,話會不會一定帶到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謹妃那張臉連他都不愛看,說話又不中聽。每回皇上起意去看看公主,謹妃都象逮到了大魚一樣,喋喋不休的說這說那,聒噪得緊,偏偏又沒有一句說的順耳的,不能怨皇上總是來去匆匆,換了誰也待不長啊。

再說了,他白公公是什麼人?用得着謹妃和玉玢公主對他銘記在心?謹妃的脾性吝嗇寡恩,玉玢公主又病的七死八活,白洪齊混的再不濟也指望不上這娘倆啊。

還是貴妃那兒前景光明啊。

不看後宮,光說現在書房裡的那位小林大人,那聖眷可就不一般了。

林季雲正在同皇上說:“皇上料事機先,臣在許州一邊查糧倉,一邊留意流民之中有無人在煽動串連。爲首的那人諢號‘魚菩薩’,真名其實叫魯二貴,臣拿了個活口,已經帶進京了。”

皇上欣慰的點頭:“季雲這一趟着實辛苦,朕聽說你受了傷?”

林季雲笑着說:“小傷而已。”

他把肩膀的衣裳往下扯一扯,露出靠近心口的一道傷,傷已經在收口了,就是長長一道看起來讓人觸目驚心。

“皇上賞的傷藥很頂用,當時抹上就不流血了,第三天就不怎麼疼,傷愈很快。臣得跟皇上討個恩典,這傷藥不如多賞臣幾瓶吧。”

皇上點點頭。

林季雲說得輕描淡寫,但是一同前去的暗衛也發回了消息,當時的情形其實十分兇險,要不是林季雲機警,這一刀就洞穿胸口了,他們一行人說不定都得陷在許州。

這個天下,這片江山……遠沒有看上去的那麼太平。

白洪齊進來送茶,瞅着空子小聲提醒了一句:“皇上,已經過了戌時了,永安宮那邊……”

皇上這才發覺時辰不早。

林季雲適時起身:“時辰也不早了,臣請告退,皇上也當早些用膳歇息吧。”

皇上問:“季雲不去見見貴妃嗎?”

能不想見嗎?

當然想見了。

知道謝寧又有身孕之後,林季雲沒再見過她,倒是方安月曾經隨林夫人進宮幾回,回去後把貴妃的話轉述給他聽的。

可到底不是親眼見着,終究還是不能放心。

林季雲還是搖了搖頭:“今天已經晚了,改日臣再進宮請見吧。再說,貴妃眼一向尖,臣也怕身上有傷的事被她看出來……”

皇上一聽,受傷這事還真得瞞着。謝寧現在有孕,皇上也不願意她擔驚受怕的。

“那就改日吧,早些進宮,大皇子還時常唸叨你呢。”

送了林季雲出去,皇上這就預備移駕永安宮了。白洪齊躬着腰跟隨着,小聲的把剛纔收着的東西跟皇上稟報了。

皇上嗯了一聲,問:“玉玢這兩天怎麼樣?”

“聽太醫署說,因爲時氣的緣故,公主這些天總不出屋子,補養的湯藥一直吃着呢。”

皇上點了點頭。

白洪齊在想,皇上會不會下一句話說轉道去壽康宮?

皇上說:“吩咐膳房,賞謹妃和玉玢公主各四道菜。”

白洪齊忙應着:“是。”

賞了菜,皇上並沒有過去。 Www◆ тт kan◆ ¢ ○

轉一個彎,已經能看見永安宮門口的燈火光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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