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六 舊事

“皇上,皇上。”明壽公主慌亂起來:“我不要三個條件了,只要一個,一個就行了,請皇上饒了我一家性命,讓我們回樾州老家去吧,我以後再也不進京了,絕不會給皇上添亂添堵。”

她緩了口氣,象是怕再不說就沒機會說出來一樣,不象剛纔那樣拿着捏着,一張口就滔滔不絕:“皇上說的沒有錯,對三十多年前的舊事我也只是知道那麼一點。當時母后與太醫院金署令商量好了,他來寫母親的脈案,別人就插不上手了。到了後來,母后不怎麼在人前露面,實在要露面的時候,就裝一個水囊那種假肚子。我是聽見白尚宮那麼說的,說枕頭絲棉什麼的都太輕,會讓人看着不象,水囊沉,這樣站着走着看起來才更象真的。”

謝寧心也特別慌。

明壽公主這會兒說的應該都是實話了,人被逼到這個份上,只能盡其所能。她不敢說假話,因爲她已經不知道皇上究竟已經對這些事瞭解幾分,萬一說一句假話,皇上聽了出來,那其他的真話也就會跟着一概做不得數了。

謝寧覺得自己象是分成了兩個人,一個木然的坐在那兒,將明壽公主的話一句一句的全裝進了耳朵裡,半個字都沒漏。一個卻象是站在一旁,冷眼旁觀着這間陋室,心中卻在想着,以後怎麼辦?她聽到了這麼多的秘密……皇上以後真的不會對她生出忌憚之心嗎?

“當時宮裡頭也有宮人有孕,我不記得是幾個了,應該是兩三個。那是母后特意縱容的。以往那些女子侍寢之後母后是不容她們有孕的,可是到了那個時候,也只好讓她們的肚子鼓起來。除了她們,還有宮外頭也派人找了待產的女子預備着,就是爲了以策萬全,怕萬一宮裡這幾個都生不出兒子,那就從宮外抱一個。”

謝寧的手微微發抖。

她明白明壽公主爲什麼剛纔用那種眼神看她了。這秘密太大了,太沉重了,謝寧怕自己真的擔不起。

“就是在這金風園,父皇當時要來避暑,母后原本不想來的,她在宮裡一切都安排的妥妥當當的,就藉口身子重不想過來。可父皇當時拗脾氣發作,母后不得不來,也把那幾個懷孕的宮人一併帶來。我記得那天晚上下大雨,那幾個有孕的宮人之中有一個突然摔了一跤臨盆分娩,生下一個男嬰。母后將計就計,就把這事瞞了,孩子抱了過來。這事是白尚宮親自去辦的,旁人都不知道。”

皇上沉聲問:“那麼說來,你也不知道那個生產的宮人是誰?她是怎麼死的?葬在何處?”

明壽公主深吸了口氣,這個秘密在心裡埋的太久了,她自己想起來都覺得有些膽戰心驚的。難得這麼多年過去了,她卻不知道爲什麼把那夜裡的事記的清清楚楚。

她躲在帳子後面聽着嬰兒一聲又一聲的哭,既煩躁又心慌。母后想要個兒子,她不是兒子,這個孩子以後可能會當皇帝。

這件事對誰也不能說。

白尚宮跟太后說話,聲音低,外頭雷聲也響,她就聽見幾句。

“……生的很不順,血崩已經止不住了,奴婢帶的藥還沒來及用上,倒省了一回事。奴婢想,反正人都死了,索性就說是打雷雨澆塌了屋子,趁天沒亮就料理乾淨爲好。”

明壽把這幾句話說了出來。

皇上一定以爲這人是母后殺的,其實不是,明壽知道不是的。白尚宮不會對母后說假話,她偷聽到的事情必定是真的。

正因爲他的生母不是母后所殺,明壽纔敢說。要真是母后讓人殺母奪子,那明壽可不敢現在說這個,那不是嫌自己死的不夠快嗎?

“所以我不知道她到底姓什麼,但金風園說不定還有人記得,皇上出生前後,曾有宮人被屋塌砸死……”

謝寧不知道爲什麼,莫名的覺得心酸想哭。

那是皇上的親生母親,可是她就那麼無聲無息死在多年前雨夜裡,也許連一塊葬身之處也沒有。謝寧知道宮裡頭就有這樣的地方,圖省事,宮人太監死了都不用費力的裝殮下葬,直接拖去燒化。

她的手一直抖。

皇上的手也在顫,但比她要好多了。

甚至就連明壽公主自己都好不到哪裡去,她也在哆嗦,話也說的磕磕巴巴的。

“我一個字的假話也沒說,皇上明鑑。”明壽公主已經多少年沒有這樣恭敬小心的同人說過話,就算是同先帝,她也不見得有這麼膽怯過。

“至於在宮裡的那些人,惪王當初是有一份名單的,事敗的時候已經拔掉了不少,那份名單輾轉到了我手裡,已經殘缺不全了,其實多半也不在要緊的位置上。”

“名單在哪兒?”

“在園子裡頭,我臥房牀下頭有個暗格。”

皇上嗯了一聲,一點都沒有意外。

明壽公主心裡又是一抖,皇上既然已經關了她,那她的臥室說不定早就抄了個底朝天,那名單她說不說,只怕都早進了皇上的手裡了。

再一想想,剛纔她說皇上出生前後有死去的宮人,皇上難道就沒想着往自己出生的那些日子去查一查嗎?她說的這些也不算什麼秘聞了。

明壽公主徹底沒了精神,把話都說出來之後,她就象被人抽掉了脊骨,整個人都要軟癱了。

皇上站起身來:“聽常統領說你不肯進食?”

明壽公主趕緊擡頭。

“倘若你自己想速死,朕不攔阻。”

謝寧也起身,隨皇上走到門邊。可能是坐的時候長了,兩腳有點微微發麻,走起路來有點不大聽使喚。

皇上伸手挽了她一把,兩人看起來竟不象皇帝與妃嬪,倒象明壽公主見過的尋常人家的夫妻那樣有商有量互扶互挽的。

走出那間屋子,夜風吹在臉上,謝寧精神一振。

剛進去的時候聞着裡頭一股木料味兒,待久了就聞不出來了。但是一出來纔有對比,現在聞着風裡的氣息那樣清新,隱隱帶着一股香。

皇上握着她一隻手,另一隻手託着她的腰。

“別害怕。”皇上輕聲說:“不用害怕。”

謝寧點了點頭。

皇上發現她的手冷,解下身上的斗篷替她裹上,擁着她向前走上了輦轎。

外頭樹影重重,風又大,燈籠的光在這漫漫長夜裡顯得那樣微不足道。

謝寧整個人都快蜷到皇上懷裡了。

似乎這樣她才能覺得安全和溫暖。

皇上也有些後悔,今天一天謝寧經歷的太多,晌午一場動盪,晚上又是一場宮闈秘辛,都趕在這一天裡頭。

實在有些難爲她了。

皇上其實心中也是矛盾的。他既然喜愛她的天然性情,又盼着她能變得更圓融成熟起來。

現在看着她難受,皇上又覺得自己是不是太心急了一些。

畢竟她不是打小在這種地方長大的人,不會象那些世家出身的女子一樣,從小就對這些事情司空見慣。

皇上從前恰恰厭惡她們那樣。

可現在仔細想想,她們那樣的人才能在宮裡如魚得水。

外頭風吹的樹動枝搖,他的心緒也被風吹的凌亂起來。

謝寧畢竟還沒有二十歲,剛纔屋子裡頭的三個人,皇上早過而立之年,明壽公主今天正是四十整壽,只有謝寧一個如此年輕,經歷的風雨也少。

但是這些軟弱和悔意畢竟只是一時,皇上終究只感慨了那麼短短一會兒,等轎輦到了清璧堂門前,皇上就已經神色如常了。

謝寧看到燈亮,精神也比剛纔好了一些。她就象是從另一個鬼魅橫行的黑暗世界中逃了出來,眼前明亮的清璧堂纔是她熟悉的世界。

“臣妾扛不住事,讓皇上看笑話了。”

“你纔多大年紀,老成世故這些東西是一點點學起來的。”皇上握着好的手輕聲安慰:“是朕太心急了。”

打了水來洗漱,兩人坐在燈帳之下說話。謝寧披散着頭髮,穿着雪綢的中衣,看了皇上一眼又沒有說話。

“怎麼了?”皇上輕輕替她理了一下耳邊的頭髮:“是不是有話想說?”

謝寧頭輕輕靠在他肩膀上:“皇上別太難過了。我想,那位娘娘要是知道皇上有今日,也會替您高興的。”

“朕知道,朕也明白,許多事人力不能挽回。朕就是想多知道一些她的事。”

明壽公主說的事他焉能沒有查過?明壽公主沒有說的是,太后預備了幾名懷孕的宮人備用,第一個因意外生產的是他的生母,剩下的幾個就沒有用處了,全被太后秘密處置了。先帝的後宮亂,死的人太多,單就他出生日子前後幾天,有將將十餘名太監宮人喪命。人是宮裡來的,園子里名錄上沒有他們,死掉就死掉了,而記得舊事的人幾乎找不着。掉頭再查宮裡頭那時候的人事,這就更如大海撈針了,到現在了,連個名姓都找不着。

如果他的親生母親還在會是什麼樣子?他現在貴爲天子,可是想在生母面前盡一日的孝心都不能夠。

四百零七 衣裳二百八十四 消息四百三十 生死十四 夜雨三百一十三 香風一百八十三 菊花二百八十一 微雨三百九十九 老弱二百一十五 心思三百一十四 好命一百八十八 賞菊二百三十九 火起一百零九 同眠一百五十一 相守七十章 吃藥三百二十 急病八十八 打算六十六 新衣一百六十三 騎馬五十 思鄉三百二十一 賞賜八十四 進宮一百八十六 孩童三百九十二 沏茶二百五十 鐘聲一百九十九 大雪三百二十三 照料八十 請罪四十三 邀寵三百六十三 讀書三百九十四 玉馬三百八十四 外戚二百八十七 苦夏二百一十五 心思三百五十三 同榻一百九十一 萌牙二百二十六 討好六十五 道士二十八 點心二十九 邀請二百一十四 取名七十七 絕食四百一十六 休憩四十四 梳頭一百二十一 水榭三百九十一 好人四百三十二 太監四百一十四 門第一百二十九三百二十八 心急二百三十四 路途三百九十 猜疑三百三十二 擴建三百八十一 人選六十二 新人一百七十 行禮三十九 賜名三百六十三 才女二百一十六 醒來十二 蟋蟀三百九十二 沏茶一百三十八 憂懼三百三十三 道賀二百七十三 晴天四百一十九 不悔二百四十三 小吃四百零三 畫梅一百五十一 相守一百四十二 威勢三百九十四 玉馬二百四十一 憂慮十七 初秋一百八十八 賞菊一百五十二 紀念一百三十二 月下三百五十一 團圓二十一 仲秋一百八十三 菊花三百零九 甜羹三百三十四 探望一百六十 請託一百六十三 騎馬一百二十一 水榭九十三 驚喜一百二十一 水榭三百三十一 稱呼二百七十二 迷惑二十 偶遇三百七十八 福暉二十九 邀請一百七十九 人禍二百零一 消息三十三 腹痛二百三十一 主僕一 才人二百七十九 看診三百零四 囚禁二百二十三 上元一百零四 寡人二百九十一 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