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八 離京

謝寧行李一大堆,光是衣服就裝了數個箱子。她看着青荷青梅打包好的行李,無論如何也想不通自己何時攢了這麼些的家當,再說只去住半個月用得着帶這麼些東西嗎?

她心裡的疑問不知不覺就問出口了,青荷十分詫異的看着她:“在行宮也有遊園賞花待客這麼多事,難道您想天天穿一套衣裳見人?”

照青荷這麼說,那她連見客的衣裳至少要帶十幾身,怪不得需要這麼多口箱子來裝。

“這件好,這件也好。”青梅十分艱難的看着手中的兩條裙子,一件是鴨蛋青色,上面有同色絲線繡着芙蓉花。另一件是藕荷色,素紗的裙子十分淡雅。

但是箱子已經要裝不下了。

青荷果斷的說:“再取一口箱子來裝。”

謝寧很想說,假使再取一口箱子來,青梅一定不會只往新箱子裡裝一條裙子就滿意,肯定要把箱子裝滿才甘心,裝着裝着這樣的情形又會再一次上演。

謝寧之所以可以預見,是因爲這一幕剛纔就發生過一回了。

不獨她一個人的東西,二皇子的東西也很不少,別看只是個還沒滿百日的孩子,衣裳一樣裝了幾箱子。還有他身旁伺候的人,連乳母帶尚宮加上宮女和太監也是十幾號人。更不用說還有大皇子、玉瑤公主。

這哪裡是避暑出遊,簡直象搬家。

方尚宮倒不覺得帶這麼多東西多餘,笑着說:“現在看着都象用不到,可是在行宮的時候萬一短了什麼,難道還打發人現回宮來取?在路上折騰不說,就怕耽誤事。”

這說的也有道理,謝寧只好抱着二皇子任她們折騰去。

大皇子攥着他的小笛子進來,他走路動靜特別輕,象只貓一樣。

“怎麼過來了?你的東西收拾的如何了?”

大皇子說:“我想把笛子隨身帶着,裝箱子裡要是到時候找不到了怎麼辦?”

下面那些人把自己丟了也不敢弄丟主子的東西,不過謝寧理解大皇子的心情,點頭說:“那你就隨身帶着吧。”

記得小時候小舅舅給她編了個草蚱蜢,她也不放心裝起來一定要手拿着,後來嘛……

半道打瞌睡弄丟了。

孩子都是這樣,喜歡的東西一刻也不捨得撒手。

大皇子問:“王先生也去嗎?”

“去啊。”

王默言自然也得去,他現在的地位不僅僅是大皇子的教習師傅,更是玉瑤公主的太醫。玉瑤公主現在病情大爲好轉,昨天還破例開口說了一句話。

雖然只有兩個字。

那是尚宮給她喂湯的時候,她把臉撇開說:“不吃。”

這短短兩個字讓謝寧激動的險些熱淚盈眶。雖然後來再逗她她也不肯開口了。

但好歹她是在變好了。

玉瑤公主的行李兩三輛車也裝不了,這還是因爲她在母孝中,衣飾已經大大減縮了數量。

這次隨行的人除了永安宮,還有賢妃,韓充容母女、施順儀、高婕妤、陳婕妤和李昭容等人。伺候的人更是不計其數,車隊浩浩蕩蕩出了宣佑門向南前行,謝寧從進宮起就沒有再見過宮外的情形,隔着紗簾能看到拜倒在路兩旁的百姓。

她抓着二皇子的小手指着外面:“看,這是宮外。”

二皇子一直試着想去撲抓紗簾,大概覺得隔着這麼一層東西看外頭不清楚。

其實宮外不應該是這樣的。謝寧恍惚記起她進宮的時候,一路上特別熱鬧,車水馬龍,人聲鼎沸。但是現在跟着皇上的御駕出來,這些動靜就一樣也聽不着了。

出了京城南薰門之後,一騎馬從車隊前頭遠遠馳來,到了謝寧的車邊抱拳行禮:“下官見過謝婕妤,皇上有旨,請謝婕妤和二皇子到前頭去。”

謝寧只好應一聲:“知道了。”

車就加了一鞭,越過其他人一直往前,將謝寧和二皇子送到御輦上。

皇上難得清閒,正靠坐在那兒,手裡拿着一卷書。他八成剛見過外臣,身上穿着青灰色常服,頭上戴着紗冠。謝寧進來之後,就服侍他把外袍脫了,只留裡面的月白色細麻紗質便袍,又涼爽又輕快。

“坐車累不累?”皇上把二皇子接了過去,笑着捏了一下他的小臉,話卻是問謝寧的。

“一點都不累。”謝寧說:“難得出宮,光顧着新鮮了。”

皇上說:“以後有閒暇再去遠一些的地方,爬山,騎馬,打獵,好玩的事情多着呢。”

白洪齊端了茶進來,在車中飲茶,茶水要比平時裝的再少一些,以免搖晃會灑出來。不過御輦特別的平穩,茶水在杯中也只是微微晃動。

“到了金風園,你就住清璧堂,那裡地方大又清幽,離朕也近。”

謝寧點頭應是,又問:“大皇子和玉瑤公主呢?”

“就跟着你住。”

好吧,還是和在永安宮一樣啊。

“朕有好幾年沒去過那裡了。”皇上望着紗簾外宮道旁的樹:“朕就是在金風園出生的。”

這個謝寧還是第一次聽說,以前沒人提起過。皇上要是不說,她還以爲皇上是在宮裡生的呢。

“皇上不是在宮內出生的?”

“不是。當時先皇也在這邊避暑,朕就在這裡出生的。”

皇上提起這件事似乎心情並不太好,謝寧想,或許皇上是想起了已逝的太后吧。

這時候謝寧也不知道怎麼勸,幸好二皇子這時候打了個岔,他尿了。

熱乎乎的童子尿撒了皇上一身,還沒經過這等待遇的皇上直接傻了,他兩手託着胖乎乎的兒子,兩眼直愣愣的看着在袍服上漫開的深色水跡。

謝寧趕緊把兒子接過來,忍着笑替他道歉:“二皇子不懂事,皇上恕罪。”白洪齊趕緊的取了新袍服來替皇上更衣,將換下來的尿溼的那一件拿出去。

皇上只是驚住了,並沒有生氣,一邊更衣的時候還一邊看着二皇子笑。二皇子自己身上倒是分毫未溼,美滋滋的待在謝寧的懷裡吮着拇指淌着口水。

“朕先給他記着,等他大了一併跟他算帳。”

謝寧笑着應:“是是是。”一面想着,皇上要怎麼記賬?難道記起居注的舍人會在冊子上記下來,某年某月某日皇上被二皇子尿溼衣襟,特記此爲憑嗎?

白洪齊端了果子茶點進來,其中有一盤荔枝,端上來之前多半是用冰鎮着,這纔剛到御輦上,荔枝殼子上頭就結了一層水珠。

謝寧淨了手替皇上剝荔枝。去了外頭的硬殼,裡頭的荔枝肉晶瑩如冰雪,飽滿剔透,咬一口那甜蜜蜜的汁水就涌出來。

皇上吃了一個,示意謝寧自己也吃,他靠在那裡看着謝寧有條不紊的剝開硬殼,撕去膜衣,潔白晶瑩的果肉襯着她白皙的指尖,情景美的可以入畫。

“以前嘗過這個?”

“皇上忘了?臣妾跟大舅舅去過南邊,住了兩年呢,可沒少吃這個。”在南邊住時,常有人挑着擔子在院牆外頭、窗子下頭叫賣,一串串紮在一起,下面襯着碧綠的葉子,爲着好看,上面還會灑些水,紅綠相映水珠晶瑩,看着就很有賣相。不過在北方想吃一口荔枝就沒有那麼容易了,在宮裡頭荔枝也不是人人都有那個身份享用,有能沾着邊的,有的連見都見不着。

謝寧給二皇子蘸了一點汁水嚐嚐鮮,二皇子卻好象不欣賞這個味道,小臉兒皺着扭向一邊。

“喲,朕的二皇子還挺挑嘴呢,荔枝都看不上。”

中午用膳時車隊也沒有停下,因爲在車上就沒有弄那些湯菜,天氣又熱,煎炸油炒的也沒有上,謝寧覺得清蒸魚十分美味,難爲廚子怎麼在這種條件下做出來的。還有一道五色涼拼也鹹香爽口。

“到了金風園,讓大皇子跟隨高學士念點書。”皇上說:“朕也不強求他念出什麼名堂來,不過總得識字明禮,不能失了皇家體統。”

“臣妾記得了,”謝寧提醒自己回頭告訴方尚宮一聲,把讀書要用的東西預備出來,又問:“玉瑤公主呢?要不要叫內宮監的尚宮也教一教?”

皇上微一思忖:“她就再等一等吧,現在還是先養病。”

用過午膳隔了一會兒,有人遞了摺子請見,皇上點了下頭說:“傳他來吧。”

既然皇上這裡要見外臣,謝寧就帶着兒子告退了。

回自己小車上當然沒有御輦裡那麼舒服,可是隻有他們母子就更自在了。謝寧也把衣裳鬆了鬆,眯起眼養了一會兒精神。

來之前她向方尚宮打聽了一下金風園的情形,方尚宮也說她可能會住在清璧堂了,理由同皇上說的一模一樣。地方大房舍精美,關鍵是離皇上的居處更近。

“記得清璧堂後院子裡還有葡萄架子,不知道現在有沒改。”

謝寧問方尚宮:“您以前也去過金風園吧?是什麼時候的事了?”

方尚宮輕聲說:“有好些年了,都記不大清楚了。”

謝寧想起方尚宮之前很多年都待在針工局,那她去金風園應該是還在伺候太妃時候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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