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3章 君臣
對啊,怎麼會是晏三合呢?
沈衝一肚子疑惑,“殿下,她真是海棠院的雙胞胎之一嗎?”
趙亦時淡淡一笑,想到了一樁事。
當年謝道之爲了找出確鑿的證據,派人去探海棠院,哪知那人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就這麼憑空消失了。
就因爲這一樁事,謝道之認定海棠院不僅藏着秘密,還有守護秘密的人,這才同意行動。
“她應該就是海棠院的雙胞胎妹妹鄭淮右。”
“這麼看來鄭家一百八十口,死得不冤;鄭玉戰死沙場,更不冤!只是殿下……”
沈衝:“當年她是怎麼從海棠院逃脫的?誰收養了她?”
趙亦時走到窗前,背手看着窗外的夜色,良久才道:
“你問那些問題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誰教會了她這一身化念解魔的本事?”
沈衝還沒反應過來,只聽太子又問道:“重要的是,她通過化念解魔,想達到什麼目的?”
沈衝腦子瞬間就炸了,“殿下?”
趙亦時緩緩轉身:“如果我沒有記錯,她進京的目的是爲了給她祖父化念解魔,於是找到了謝家。”
沈衝點頭:“這話,三爺說過。”
趙亦時:“隨後,季家老太太有了心魔,承宇、明亭跟着她去了南寧府,還記得三爺回來是怎麼和我說的嗎?”
沈衝想了想。
“三爺說,季老太太和吳關月是青梅竹馬;她得知鄭家的案子是吳關月做的;怕朝廷查到她和吳關月的關係;
怕有一天流亡的吳關月找上門來避難;怕影響到兒子的仕途,怕影響季家的榮華富貴,於是心驚膽戰,久念成魔。”
趙亦時:“吳關月是不是與鄭家案子有關?”
這一問,沈衝心中驚駭起來。
趙亦時:“接着,便是水月庵靜塵的心魔。”
沈衝忙點頭:“靜塵是廢太子的同門師妹。”
趙亦時:“再接下來,是朱家的心魔,晏三合被漢王擄去,還是我去漢王府要的人。”
沈衝:“這個心魔牽扯到了廢太子。”
趙亦時:“最近一個,就輪到鄭家的心魔。”
沈衝聽到這裡,纔算真正明白過來:“這一個個心魔兜兜轉轉,都是跟鄭家和廢太子有關。”
趙亦時眼色沉沉:“也和晏三合的身世有關!”
沈衝倒抽一口涼氣:“殿下料得沒錯,晏三合化解這些心魔是有目的的。”
趙亦時:“來,猜猜她的目的是什麼?”
“……”
沈衝有些無力道:“是……讓鄭家的案子水落石出嗎?”
趙亦時輕笑一聲,笑容卻只停留在了表面,“這隻怕是她的目的之一。”
沈衝眼睛瞪大了一些,“之二呢?”
“便是有恩報恩,有仇報仇。”
趙亦時:“瞧,謝道之不就是其中一個嗎?”
沈衝想到晏三合暗中去西郊查那一處民舍,脫口而出:“殿下,她,她下一個目標是你!”
趙亦時笑道,那笑容就像是長在了他臉上似的。
“她沒來京城之前,我與承宇,明亭的關係如何?”
“殿下和三爺、小裴爺無話不說,就跟親兄弟似的,三爺和小裴爺沒事就把殿下叫去船舫喝酒。”
“她來後呢?”
“三爺和小裴爺來找殿下的次數慢慢就少了。”
“謝道之已經把所有事情都攬下了,偏她還要偷偷摸摸查下去,爲什麼?”
沈衝:“……”
“因爲她是皇族人,她清楚的知道謝道之沒有足夠的理由,爲江山社稷做到這個份上。”
趙亦時:“她猜出謝道之的身後,必定還會有因爲這樁事情得利的皇族中人,這人不是皇帝,就是我。那麼她下一步要做的……”
“是什麼?”
“大概是想戳穿我,把我的所作所爲,公佈於天下,讓天下人都知道溫潤如玉的太子殿下……”
他笑道:“……纔是鄭家血案真正的始作俑者!” 沈衝額頭冒出一層薄薄冷汗。
他跟隨太子多年,見識過各色各樣的女子,但聰明成這樣,膽大成這樣,算計成這樣的,絕無僅有!
“殿下,這樣的人萬萬不能留,留了便是禍害!”
趙亦時不作聲,良久後,才靜靜道:“你隨我去外頭走一走。”
……
深夜的山間,樹影綽綽,涼風習習。
一輪明月懸在樹梢。
如水月色灑在趙亦時的臉上,那張臉如果沒有眼角的一抹狠厲,當真就如溫玉一般,讓人看了不能挪眼。
沈衝跟在趙亦時的身後,與他有一步之遙,這一步,便是爲奴者的分寸。
這樣的分寸,趙亦時只給了兩個人例外。
“你說……”
他緩緩開口:“晏三合有沒有把你射殺嚴喜的事,告訴承宇和明亭?”
沈衝:“三爺急着來向殿下請辭,只怕是……”
“可見,我如今在承宇的心裡,已經是他避之不及的人了。”
趙亦時像是說給沈衝聽,也像是說給自己聽:“和洪水猛獸也沒什麼區別。”
沈衝聽完,只得又抹了抹額上的冷汗。
“你再說……”
趙亦時:“承宇和明亭對晏三合的身世,知道多少?是一無所知,還是一清二楚?”
沈衝哪敢接這個話,“這個……小的猜不出來。”
“若是一無所知,承宇今天的請辭,倒也情有可原,左不過爲了一個情字;若是一清二楚……”
趙亦時聲音淡的像陣風,“那他便是負了我。”
沈衝的冷汗越冒越多,一個字都不敢接下去,但心裡卻如明鏡一般。
三爺如果知道晏三合的身份,何止是負了太子,也負了謝家。
謝道之是鄭家案的幕後佈局者;
晏三合逼得謝道之因爲鄭家一案不得不自盡;
按道理,這兩人互爲仇人。
謝家養了三爺二十一年,三爺爲了一個仇人要拋家舍業,是逆子,負了太子,是亂臣。
“你接着說……”
趙亦時:“……他們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對晏三合的身世一清二楚的?”
沈衝小心翼翼回答:“是去了一趟行宮之後嗎?”
趙亦時搖搖頭:“我看未必,尼姑的心魔,朱家的心魔,鄭家的心魔……哪一個和晏三合的身世沒關係?”
“難道他們早就知道了,只是一直瞞着殿下您?”
身前的寒光直射過來,沈衝嚇得趕緊一把捂住了嘴。
趙亦時收回目光,轉過身,慢慢踱步。
先帝晚年聽道士說,吸日月之精華可延年益壽,常拉着他在月下散步。
先帝和他說得最多的,便是君臣。
有父子,然後有君臣;有君臣,然後有上下;有上下,然後有尊卑。
能上盡言於主,下致力於民,而足以修義從令者,忠臣也。
趙亦時長長吁出口氣,“沈衝。”
“在!”
“備馬,我要馬上回一趟京中。”
沈衝大驚,“殿下,您還在守陵中。”
“是亂臣,是賊子,總要探一探才能定奪,否則……”
趙亦時一雙黑沉沉的雙眸中,滿是陰沉。
“……又如何能決定是去是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