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0章 清明
朱青他們一夜腳不沾地的忙碌,四九城所有的寺廟都查清。
無一例外,都是最後一下鐘聲,敲不響。
爲了妥當起見,第二日裴笑拽上謝知非,親自往城外去。
一通暗查下來,又是那四個字:無一例外。
回到衙門,裴大人命黃芪衝了一盞茶,門窗緊閉,開始絞盡腦汁寫奏章。
憋了一個上午,好不容易憋出五百字,裴大人對黃芪說:小爺憋泡屎都沒這麼累過。
摺子遞上去,裴笑就等着新帝召見。
一連等了三天,宮裡的鬼影子也沒等來一個,這時,裴笑才意識到懷仁說的那句話,並不是危言聳聽。
新帝連他的奏章都不看,果然是愛屋及烏,惡其餘胥。
小裴大人其實料錯了。
他的摺子就壓在御案上,只是新帝壓根沒有時間去看,
先帝的靈柩再有幾天就要葬入皇陵,宮廷內外,滿朝文武都在忙着這一樁大事,生怕出什麼岔子。
錦衣衛府的審訊依舊進行着,林海,林濤屈打成招,隨口咬出了幾個人。
由這幾個人又牽出了一連串的人,錦衣衛的牢房裡,人滿爲患。
上司趙文途被折磨的只剩下一口氣,卻還是死死咬定背後沒有指使者,就是鐘沒敲響,他親眼看到的。
馮長秀摸不透新帝的性子,忍着沒把人弄死,氣都出在了北鎮撫司蔡四的身上。
官大一級壓死人。
蔡四心裡把馮家的祖宗十八代,都拎出來罵一遍,臉上卻依舊唯唯諾諾,滿臉堆笑。
入夜,蔡府有人不請自來。
來人,正是謝知非。
謝知非什麼話都不多說,從懷裡掏出一份裴大人奏章的抄錄副本。
蔡四接過來,低頭一看,白麪臉上驚懼無比。
他便是死上個十七八回,也根本想不到,原來那日鍾亭的鐘,是真的敲不響。
良久,他擡頭看着謝知非,低聲道:“三爺爲什麼幫我?”
“因爲四爺也曾經幫過我,也因爲……”
謝知非桃花眼輕輕一揚:“四爺這些年在馮大人的手下伏低做小,委實不容易。”
這話,簡直說到了蔡四的心尖兒上。
錦衣衛這個地方,說白了就是一個小朝廷。
上位者壓着、踩着下位者,防止他謀權篡位;
下位者拼了命,想踩着上位者的屍體,往上爬;
沒有誰對誰錯,只比誰他孃的心更毒,手更辣。
馮長秀手下有兩員大將,一個是他蔡四,另一個是錦衣衛南鎮撫司楊一傑。
楊一傑是漢王的人。
漢王倒臺,也就意味着楊一傑的官路到了頭,清算是早晚的事。
馮長秀怕自己出頭,這才變着法的把氣出在他身上。
如今有了三爺這個消息……
蔡四按住心裡的狂喜,手撐着膝頭,“這事兒,要我怎麼回報三爺?”
“這話說的。”
謝知非臉上卻笑得一團和氣,“我能看着四爺風風光光走在最前面,心裡就很歡喜。”
蔡四看着面前的年輕人,一時間默然。
這位世人眼裡紈絝子弟,明明可以仗着太子殿下爲所欲爲,偏偏十二分的謙遜,厲害全在裡頭。
“什麼四爺四爺的,生分了。”
他笑得眼睛眯成一條縫:“知非啊,以後該喚一聲四哥。”
“四哥!”謝知非臉上露出一記無邪的笑。
把消息傳給蔡四,這是他考慮了幾天後的結果。 馮長秀是先帝的人,新帝雖然用他,但不會用多久,不過是顧及着先帝屍骨未寒罷了。
既然錦衣衛總指揮使的位置早晚會換人,爲什麼不能換成蔡四?
蔡四和他相交多年,關係已經處得很好,但用錢開出來的道,還差了那麼一點意思。
如今,自己給了他這麼大的一個恩惠,日後兩人的關係和從前,就完全不同了。
不圖回報嗎?
想得美!
爲着晏三合,他想圖得更多。
……
翌日,午時。
一封錦衣衛北鎮撫司蔡四的密信,悄無聲息地送到新帝貼身的內侍手上。
內侍趁着替新帝清掃書案的時候,把密信放在了奏章的最上面,用鎮紙輕輕一壓。
兩日後,一具巨大的金絲楠木梓宮從皇宮擡出。
皇室宗親,文武百官,僧人道士浩浩蕩蕩地跟隨其後,一直將先帝的梓宮送到了城門外三十里。
接着,梓宮被擡上馬車,直奔皇陵而去。
去皇陵的這一路,異常的順利,不僅沒有“咔咔”的異響,就連個顛簸都不曾有,這讓所有送殯的人,都暗暗鬆出一口氣。
隨着梓宮被擡進皇陵,永和帝趙霽的一生,真正的塵埃落定。
……
先帝出殯後的第二日,便是清明。
清明就要祭祖。
其實京城高門祭祖,一般會提前幾天進行。
謝家的祖塋遠在安徽府,前幾年謝道之帶着三個兒子回去過一趟,掏錢把祖塋修繕了一下。
京城離安徽府一來一去得大半個月,所以每年清明前,謝家就在祠堂裡祭祖。
今年因爲山陵崩,謝道之太忙,小兒子也整日不見蹤影,這纔在清明當日開了祠堂祭祖。
吉時一到,老子帶着三個兒子點香燒紙,磕頭祭拜。
謝三爺拜着謝家祖宗,心裡想的卻是鄭家的人。
又一年了,也該去山上看看他們。
今年他和步六約好的,午後在山下匯合,再一同上山祭拜。
要不要帶着晏三合呢?
最好是帶着。
讓祖父看看當年他拼死護着的孩子,如今已經長到這麼大了。
找個什麼理由把她帶着呢?
還是說像上回那樣,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人帶去了再說?
步六那頭,又該找個什麼藉口搪塞一下?
如果拜過了鄭家,要不要順勢去沈杜若的墳上看看?
好像不在行,沒有藉口啊!
“老三,老三……”
“啊?”
謝知非一激靈,才發現自己還保持着磕頭的姿勢,趕緊從蒲團上爬起來。
謝道之看着小兒子消瘦的臉,剛要好言好語關心幾句,不想小兒子的話,搶在他前面。
“爹,我衙門裡還有急事,先走了。”
謝道之看着他匆匆背影,扭頭看向大兒子。
大兒子一臉歉意,“父親,我也有事要先走,我岳母頭一個清明……”
“去吧!”
謝道之一腔父愛沒地方出,目光落在二兒子身上,“今兒個你哪裡都不準去,給我在家好好呆着。”
謝不惑微微一笑。
“兒子本來就打算陪着父親和老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