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7章 情傷
郊外。
軍營。
張奎送走朱青回到營帳內,見老大看着炭盆怔怔出神,也不敢上前搭話,把冷茶倒掉,換了熱茶放在小几上。
步六聽到動靜回神,“人送走了?”
“送走了。”
“沒再說什麼?”
“一句話沒說。”
步六聽了,沉默了好一會,“你覺得朱青的話,有幾分可信?”
“一半對一半吧,畢竟沒有真憑實據。”
“我倒覺得有八分可信。”
八分?
這麼多?
張奎走過去,在邊上坐下:“老大,爲什麼?”
步六回憶那日的情形。
“這些黑衣人雖然什麼馬腳都沒露,但他們的手上功夫給我一種野狼的感覺,羣起而圍之,卻不慌不亂。”
張奎聽得雲裡霧裡。
“如果不是謝三爺年輕氣盛,又出奇不意的挑出那一刀,我們沒有任何勝算。”
步六:“我們這些行軍打仗的人,到了戰場上,眼裡就只有敵人,而野狼的眼裡,也只有獵物,由此可見,這羣黑衣人背後的主子,是一個上過戰場的人。”
“老大,你這也太……牽強了吧!
“不過,三爺讓朱青來的時機,有些耐人尋味。”
步六不去理會張奎的質疑,自顧自道:“陛下早朝剛說要親征,還讓漢王隨他出徵……”
張奎急了:“老大,你倒是往下說啊!”
“這小子妥妥的太子黨啊!”
步六搖頭笑了笑:“看來他一開始衝我示好,應該也是奔着這個原因來的,畢竟太子在軍中沒什麼根基。”
張奎雖然不明白謝三爺爲什麼是太子黨,但一聽老大說這個話,心裡十分的有共鳴。
“我就說嗎,他不可能沒有目的。”
話剛落,有侍衛在帳外說話:“將軍,兵部來人,請將軍明日一早去兵部議事。”
“我知道了。”
步六拿起茶盅,慢慢喝一口。
兵部喊他去議事,十有八九是要他隨陛下出徵,位置還是前鋒營,替大軍殺出一條血路來。
謝三爺在這個節骨眼上送訊過來,也是料到了他一定會隨陛下出徵。
“張奎。”
“老大,在。”
“明日進城,我去兵部,你去兵馬司走一趟,問問三爺敢不敢再和我喝頓酒?”
“老大,你這是要……”
“既然老子查不出來……”
步六語氣陡然變得強硬:“那就趁這個機會逼他自己說!”
張奎又是雲裡霧裡。
老大查不出來什麼?
逼三爺說什麼?
……
深夜。
別院。
趙亦時穿着灰色錦袍,神情平靜,看不出有什麼異常。
裴笑和謝知非兩人嘴巴都說幹了,他依舊不緊不慢的喝着酒。
裴笑:兄弟,咋整?
謝知非: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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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笑:要不從教坊司挑個好看的,陪一晚?
謝知非:你欠抽。
裴笑:從僧錄司找個高僧呢,聊聊佛法,談談人生?
謝知非:還不如教坊司。
“你們說,生在帝王家有什麼好?”
他終於開口,“夾在陛下和太子之間,左右不是人。”
趙亦時極少抱怨,忍功比誰都強,所以他說出這樣的話,謝知非和裴笑聽了都格外心疼。
“我做一日皇太孫,就得順着陛下一日,他哪怕讓我娶個男人做正妃,我也只能娶,不能拒。”
他垂下頭,聲音低啞的不像話。 “我把皇太孫的這層皮扔掉,下場只有死,不僅我要死,你們一個個都得死。”
謝知非踢踢裴笑:還是爲了李大俠。
裴笑心裡嘆氣:情字,傷人啊!
“這世上,下至販夫走卒,上至王侯將相……”
趙亦時咬着牙,“誰不是在苦苦掙扎?哪個是容易的?有誰能隨心所欲?”
謝知非伸手摟了他一下,沒說話。
裴笑拍拍他的肩,也沒說話。
站在懷仁的立場,他說的、做的都對;站在李不言的立場,她拒的也對。
既然都對,那麼誰錯了呢?
“有時候我真羨慕你們。”
趙亦時擡起頭,看着裴笑:“你爹雖然嘴上天天罵你小畜生,心裡比誰都疼你。謝大人就更不用說。”
謝知非點點頭。
他只要朝自家親爹嚎幾句,老爹就要什麼給什麼。
“你們知道嗎?”
趙亦時眼裡慢慢泛起紅光,“我只求他給我一個笑臉,我就覺得一切都值了。”
他的身子在抖,聲音也在抖,輕輕又說了一句——
“放棄她,也值了。
……
人不能喝傷心酒,越喝越傷心。
趙亦時醉了。
他醉了很乖,不吵也不鬧,自己縮進被窩裡,蒙着頭睡覺。
謝知非和裴笑兩人,一個在牀榻上對付了一夜,一個在牀後縮了一夜。
翌日,趙亦時醒過來,看着兩人的睡姿,眼中有溼熱的溫度。
昨兒那幾句話,也是被逼到了一定的程度,才藉着酒勁說出來。
他沒有人可說。
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太孫,貴極、富極,有誰相信他二十多年活下來,全靠一個忍字。
唯有這兩人,他願意把自己的脆弱和崩潰,偶爾露一點出來。
趙亦時悄無聲息的下牀。
沈沖走進來,正要說話,被他一個眼神制止。
“我先回宮,等他們醒了,讓人好生侍候着,不能有一絲怠慢。”
……
謝知非其實在趙亦時下牀的時候,就醒了,只是裝睡沒動。
男人,都是要面子的。
懷仁也不例外。
等腳步聲走遠,他坐起來,想伸手去推裴笑,卻見裴笑睜着兩隻眼睛看着他。
這小子也通透,和他一起裝睡呢。
謝知非抹了一把臉,“漢王那頭,咱們還是要想想辦法,他跟過去的話,太險了。”
裴笑一個白眼翻出天際。
誰不知道是這個理呢,但有什麼辦法呢?
再說了,一大早就討論這些,還讓不讓人活?
兩人在別院用過早飯,各自回了衙門。
謝知非剛從丁一手裡接過熱茶,張奎一身尋常打扮,跟在朱青身後走進來。
他怎麼來了?
謝知非趕緊放下茶盅,起身相迎道:“張大哥,稀客稀客。”
瞧這小嘴,這叫得親熱的。
張奎心中不屑,清了清嗓子,“我家老大有句話帶給大人。”
“請說。”
“老大問三爺,敢不敢再和他喝頓酒?”
有什麼不敢的?
謝知非劍眉一挑:“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