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5章 熟人
此刻的晏三合,莫名想到了陸時曾說過的一句話——
非他心慈手軟,非他謀略不深,實在是當今陛下的野心之大,手段之狠,佈局之深,放眼天下,無一人能及。
由此可見,先帝和先太子之間的君臣隔閡、父子隔閡,應該也是他的佈局之一。
由此也證明,陸時費盡一生的心血,最終也只能逼他下個罪己詔,是多麼的合情合理。
“事情又明朗了許多,趙王是藏在背後謀算之人;
嚴如賢是他放出去的狗,這條狗找上了天市,弄到了先帝真正的生辰八字,以及行巫咒的方法。”
晏三合:“然後趙王利用他安在太子府的眼線,實施整個計劃。顧老六、夏才女和沈女醫的下場,你知道不知道?”
褚言停既然在手書中提起,她相信唐見溪自然會對這三人留心。
唐見溪的確暗中留心。
“顧老六舉報有功,錦衣衛賞銀五十兩,這人拿了賞銀的第二天,就被人砍下頭顱,扔進糞坑,屍體則吊在樹上。”
晏三合:“誰幹的?”
唐見溪磨牙。
“不是他主子乾的,就是像我這樣的漏網之魚乾的,這種下賤小人,殺一萬次都死不足惜。”
晏三合:“夏才人呢?”
唐見溪:“夏才人死在太子妃手裡。”
李不言插話,“若真是她,太子妃也算幫太子報了仇,報得好。”
“沈女醫是我最懷疑的人。”
唐見溪看了李不言一眼。
“兵變後,太子妃餘下的人都被關押了起來,沈女醫也在其中。半年後,她突然被放了,然後便不知所蹤。”
“爲何會放?”
晏三合:“又爲何不知所蹤?”
唐見溪搖搖:“我離京城遠,打聽不到內裡的消息,只知道一個大概。”
晏三合直覺不太對,忙問道:“沈女醫全名叫什麼?哪裡人士?父親是誰,母親是誰?”
“沈杜若,京城人士,父親沈巍,出身世醫之家,母親濮氏。沈杜若上頭四個哥哥,她是沈家最小的女兒。”
晏三合愣住了。
怎麼兜兜轉轉,又轉回了熟人。
沈巍不就是沈老太醫嗎,從前還幫她治過腳傷呢。
“沈老太醫?”
一旁的朱遠釗也大吃一驚,“他幫內子施過鬼門十三針。”
唐見溪一聽朱遠釗認識沈家人,忙追問道:“沈杜若呢,你知不知道她現在在哪裡?”
“死了,朱旋久嚥氣的那天,她的棺材被送到了沈家。”
朱遠釗:“聽小裴爺說,她好像是被沈老太醫趕出府的,這些年一直在外頭做遊醫,死後才落葉歸根。”
趕出府?
唐見溪冷哼一聲道:“怕不是做了什麼虧心事吧!”
“這……”朱遠釗答不上來。
晏三合:“太子府餘下的下人呢,都還活着嗎?”
“活?”
唐見溪的脣蠕動了幾下,哀聲道:
“誰能活下來,都死了,我大概估算了下,因巫咒一案而死的人,有兩萬多,受牽連的不計其數。”
那麼也就是說,整個太子府裡的人,最後只有一個沈杜若活了下來。
這不合常理!
晏三合看着朱遠釗:“回京後,這個沈杜若要好好查一查。”
朱遠釗點點頭。
的確要好好查一查。
這人查完,巫咒案基本上就水落石出,那些烏鴉的心魔,說不定也就能解開。
“唐見溪,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嗎?”晏三合問。
唐見溪搖搖頭。
這是他心裡最後一點秘密,本打算帶進棺材裡的。
晏三合拿起那幾頁手稿:“這三份手稿,我替你保存吧。” 唐見溪不說話。
“一切歸於塵土時,我盼着有一個人能把這沙漏倒過來,讓世人看一看這真正的真相。”
晏三合輕聲說:“也許,我就是那‘有一個人’。”
唐見溪看着她,搖搖頭道:“晏姑娘,不是我不給你,是太危險了。”
“背靠死亡,才能圖謀遠方。”
晏三合斬釘截鐵道:“你都不怕,我爲什麼要怕。”
唐見溪一下子動容了。
他甚至突然明白了爲什麼這個年紀輕輕的小姑娘,偏偏是解魔人?
因爲只有年輕人,才無所畏懼啊。
“姑娘好生保管,如果……”
他喉頭滑動,艱難道:“如果京城呆不下去了,可到山上來住些日子,明月她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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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是算準我後面要遇險了嗎?
可千萬別!
晏三合把紙小心折好,塞入懷中,“我會再上山的,而且一定是光明正大的來,不給明月添麻煩。”
“好,好,好。”
唐見溪一連說了三個好,情緒頗爲激動道:“到時候,我與晏姑娘把酒言歡,不醉不歸。”
“我不怎麼喝酒,但三爺喝。”
晏三合浮起一點笑:“讓他陪你。”
說起謝三爺,唐見溪心裡又有深一重的感激,忙道:“我盼着這一天早點來。”
我也盼。
“正事聊完,聊些雜事。”
晏三合衝朱遠釗看過去,“你有什麼想問的,想算的,想測的,就在今晚吧,明日一早我們便下山。”
朱遠釗忙道:“唐老爺,我替唐小姐肚裡的孩子畫個符吧,保佑他一生平平安安。”
“一個符怎麼能夠,我的,我家夫人的,我女兒女婿的,都要。”
唐見溪手指着朱遠釗的鼻子,恨恨道:“你們朱家啊,作孽啊!”
朱遠釗羞愧的垂下頭。
……
衆人回到宅子的時候,老總管等在門邊。
“晏姑娘,房間還是原來的房間,老奴領你去。”
晏三合衝他笑笑,轉身朝唐見溪抱了抱拳。
“我們休息兩個時辰就出發,太太那邊,明月那邊,勞你替我們賠個不是。”
唐見溪心裡竟有些捨不得:“明月那丫頭,醒來發現你不在,又要哭鼻子了。”
“你跟她說,將來我會來長住的,她就又樂了。”
“這孩子就是性子單純。”
“單純好啊,有福氣。”
晏三合忽然想到了什麼。
“朱遠釗,教唐老爺幾個陣法吧,這山裡安靜,容不得世俗打擾,保不齊後面還有比我更聰明的人,會尋到此處。”
朱遠釗知道這些陣法,是爲了保護唐家的人,沒有猶豫就點點頭。
唐見溪卻伸手攔住了晏三合的去路,低頭看着她,似有千言萬語。
最後,他伸出手,把那枚薄薄的白玉放在晏三合的手心。
“這個給你,它護了我二十幾年。”
“有用嗎?”
“有。”
唐見溪擡頭看了看滿天繁星,“他在天上看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