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0章 容與
都是些什麼東西呢?
大捆大捆的書;
幾把扇子;
幾把劍;
還有一些玉佩和硯臺,一些金銀珠寶。
“這些東西都是言停的寶貝,玉佩和硯臺是先太子賞給言停的。”
唐見溪拿起其中一把劍,放在手裡看了看,“還有這把劍,也是他送的。”
“東西爲什麼會在你這裡?”晏三合問。
“兵變後半年,有人把這些東西送到山上,”
唐見溪深深吸了口氣:“那人還帶了一句話給我。”
“什麼?”
“留個念想。”
留個念想?
晏三合在心裡琢磨這四個字,道:“說明他知道自己走的是一條絕路。”
“是被逼着走上一條絕路。”
唐見溪從雜物裡取出一牀竹蓆,鋪在地上,“地方簡陋,就席地而坐吧。”
晏三合盤腿坐下,“你剛剛說被逼,可見你心裡很清楚巫咒案是有人故意的。”
唐見溪:“如果我說,他不是那樣的人,姑娘信不信。”
“信!”
唐見溪雙眸灼灼如火:“他真的不是……”
先太子姓趙名霖,字容與。
容與是先生賜的字,形容悠閒自得的樣子,更深的一層意思是,先生說身爲儲君,既要容人,更要容忍。
他第一次與先太子見面,就是在先生四十八歲的大壽上。
在這之前,他會從先生的嘴裡,偶爾聽到過他。
那一次初見,臺上演長生殿,臺下先太子和小師妹暗流涌動,一個委婉示愛,一個委婉拒絕。
他在邊上看得目瞪口呆。
入夜,戲散場,宴開始。
太子身份貴重,先生把他請進了書房,命他和褚言停作陪。
“這是我人生的第一次,真正和貴人同桌,門外人聲喧囂,門裡安靜,他端坐在那裡,一副尋常書生的打扮,垂着眼,似乎有些悶悶不樂。”
唐見溪:“我和褚言停手和腳都不知道要怎麼擺,偏偏先生被外頭的事情耽擱了,遲遲不來。”
太子餓了,自己給自己斟了杯酒,便吃了起來。
吃了幾口,他擡頭看着他們,笑道:“你們是打算一直就這麼看着我嗎?”
褚言停:“殿下……”
“還稱呼一聲師兄吧。”
他放下筷子,“這裡沒有外人,你們鬆快些,我也鬆快些。”
褚言停忙道:“師兄,我給你倒酒。”
“讓他倒。”
他看了唐見溪一眼,“按從前的師門規矩,最後入門的那個,還得給咱們鋪牀迭被呢。”
唐見溪那會膽子多大,脾氣多傲,哼哼道:“我還沒給師傅鋪過牀,迭過被呢。”
言外之意,你們倆個師兄算什麼?
話說完,唐見溪見褚言停神色變了變,這才意識到自己話沒過腦子。
哪知,他半點沒生氣,擡手拿起酒壺,給唐見溪、褚言停倒了半盅酒。
“咱們師門還有個規矩,做師兄第一次見着師弟,要給師弟們斟酒。”
唐見溪一聽,當真了,忙一口把酒乾了,把酒盅往前一送:“是隻斟一次,還是可以很多次?”
他忽的笑了,問褚言停:“這小子是怎麼進的師門?” 褚言停忙道:“師兄,見溪這人什麼都好,就是沒什麼眼力勁兒,說話做事都跟個孩子似的,你別和他一般見識。”
“自在不成人,成人不自在。”
他擡手又替唐見溪斟了一杯,微一沉默,“小師弟,你慢些長大吧。”
唐見溪一下子僵愣住了。
從小到大,他各種調皮搗蛋,各種不務正業,爹孃打也打過,罵也罵過,沒轍了,就戳着他的腦袋罵:
“你什麼時候才能長大成人?”
有時候他把褚言停惹急了,褚言停還跺腳唏噓:你小子什麼時候能懂點事?
他卻讓他慢慢長大?
唐見溪看着晏三合,嘆了口氣,“前頭也和你說過了,先生把我們引薦給他,一是爲着我們的前程着想,二是想讓他身邊多幾個得力的幫手。”
“他卻說了那樣的話……”
晏三合眉頭緊皺:“可見這人小的時候,過得不錯,他頗爲懷念,這是其一;其二,他身爲儲君,情緒太過外露,也可能是因爲他把你們當了自己人。”
唐見溪哪怕已經見識過晏三合的本事,卻還是被她這幾句話給驚到了。
分析的丁點沒有錯。
但他當時卻什麼都沒有想,只覺得這個貴爲儲君的大師兄,還挺善解人意的。
再想到戲臺前的事,他被小師妹婉拒後,只是淡淡一笑,也沒擺出儲君的派頭,甚至還給了小師妹臺階下……
唐見溪忽然覺得太子還挺讓人親近的。
這時,先生走進來。
他和褚言停忙起身相迎。
太子跟着站起來,扶先生坐下了,他才坐下。
先生笑笑,說:“你我君臣,何必如此?”
太子搖頭,“今日家宴,沒有君臣,只有先生和學生,師兄和師弟。”
褚言停一聽這話,眼睛裡都是小星星。
唐見溪見了,心裡那根反骨又露出來,暗道言停師兄也太好哄了,比他還像小孩子。
師生四人喝了點酒,吃了些菜。
先生放下筷子和太子聊起了政事。
彼時的太子,在朝中已經站得很穩,他是皇后親生,又是嫡長子,很早就被立爲太子。
陛下也信任他,很多朝事都交由他處理。
先生讓他多出去走走看看,聽聽民生民意,不要困在宮城裡,只看奏章,只聽官員的奉承。
先生還叮囑太子,和陛下相處,要先盡人子的孝道,再盡臣子的本分。
“這話,你們的先生教錯了。”
晏三合忽然插話,“正所謂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首先他們是君臣,其次纔是父子,本末倒置了。”
唐見溪看着晏三合,竟不知道要說什麼好。
當時,他和褚言停都覺得先生的話,說得太對了,絲毫沒有想到有句老話叫天家無父子。
“唐岐令這個先生,是誰爲太子選的?”
“據說是陛下親自爲太子選的。”
唐見溪:“陛下讀書不多,就盼着太子能學通古今,而我先生恰恰一肚子詩書,這纔有了這段師生情分。”
晏三合:“太子的性子呢,像誰?”
唐見溪:“像皇后多一些。”
晏三合擰眉:“看來,皇后倒是個仁慈的人。”
“皇后的確是個仁慈的人,她對我們朱家好像也有恩情。”
朱遠釗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讓晏三合不禁反問。
“什麼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