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3章 緣盡
看破不說破。
庚宋升退後半步,面無表情道:“粥好了,正要去喊裴大人和李姑娘。”
李不言不玩虛的,“確定話都講完了?”
庚宋升不答,只是把門拉開了。
朱未希從地上爬起來,“不言,進來吃點熱粥吧,虛雲師傅還烤了饃,怪香的。”
虛雲師傅?
李不言看一眼火爐旁的朱未希,差點眼淚就下來了。
朱旋久,我操你祖宗八代,你連自己的女兒、髮妻都要坑,你他孃的就是個狗畜生!
“我去把他們叫來。”她扭頭就走。
很快,晏三合和朱遠釗都聚過來,個個捧起熱粥,嚼起烤饃。
一碗熱粥喝下去,睏意上來,晏三合想着天一亮還要下山,“我們就在蒲團上對付一晚吧。”
庚宋升指指裡頭。
“堂屋裡冷,你們分散着去左右兩個房間睡,我師傅不會趕你們出去的,就是進屋的時候輕些,我去外頭乾點活。”
說罷,拉開門大步走進風雪中。
小裴爺被冷風吹得打了個哆嗦,嘀咕道:“大晚上的,他要幹什麼活?”
有情人分道揚鑣,李不言心裡不痛快,沒好氣道:“你管呢!”
小裴爺:“……”
這丫頭怎麼了?
沒有舊情復燃不是好事嗎?
“還能睡一個時辰,抓緊時間,一個時辰後起來,準備出發。”
晏三合抱起蒲團往老和尚屋裡走,“不言,未希,你們跟我睡一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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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裴爺聽着那一屋的呼聲,後槽牙咬得咯咯響。
我也想進來,成不!
“我不困,不想睡,我去外頭跑兩圈。”李不言扔下這一句,也去了外間。
朱遠釗:“晏姑娘,我想去找宋升說說話。”
晏三合點點頭:“只要你們有力氣下山,做什麼我都不會管。”
朱未希從地上爬起來,“三合,我跟你進屋睡。”
“好!”
兩人輕手輕腳進到屋裡,朱未希蜷縮在蒲團上。
晏三合拿起一旁老和尚的僧袍,披在她身上。
朱未希怔怔仰起頭。
晏三合看着她,“等回了京,你到我別院來,我把肩膀借給你,好好哭一場。”
朱未希搖搖頭,“我不是美人瓶,一碰就碎,我撐得住。”
“我撐不住,你把肩膀借給我,讓我好好哭一場,哭完好盼個脫胎新生。”
朱未希看着她,深深地看着。
半晌,她伸出手,去握晏三合的。
這手很冷,就像她的人一樣,可朱未希知道,那冷冰冰的軀體裡,裹着一顆最火熱的心。
只要心是熱的,路就能走下去的吧?
朱未希緩緩閉上了眼睛。
晏三合等她氣息一點一點變穩,輕輕抽一下手,沒抽動。
握得可真牢。
晏三合無聲嘆了口氣。
庚宋升是她要面臨的第一關,情關難過,也易過。
後面這一關……
想到這裡,晏三合擡頭看向牀上,輕聲道:“大師,毛氏的命還有救嗎?”
“……”
無人應她。
晏三合等了許久,等不到回答,只有躺下。
就在她昏昏欲睡時,耳邊傳來低低一聲。
“女娃兒,凡事莫強求!”
……
庚宋升走到石屋後,一手抓起一捆木柴,拎到沒有門的那個石屋裡。
屋裡還有火。
他把木柴解開來攤地上,從裡面的找出粗壯的放在一邊,又從木桶裡找出厚厚一卷草繩。
“在做什麼?”
“沒什麼。”
朱遠釗走過去,剛要開口,庚宋升目光一凜。 “想好了再開口,我不耐煩聽那些酸牙的話。”
朱遠釗微微一愣,“我就在這裡呆會。”
“坐吧。”
庚宋升看了眼邊上的蒲團,朱遠釗坐下去。
沒有人開口說話,只有屋外呼呼的風聲。
“從前你來朱家,最喜歡到我書房玩。”朱遠釗打破了沉默。
“你只忙着你的算卦,也不管我。”
“我忙完,十次有九次見你呼呼大睡。”
“大爺房裡人來人往,三爺這人嘴不停,就你,話少,安靜,我一進你房裡就想睡覺。”
“當時我想,這小子懶成這樣,讀書能好得了嗎?”
“當時我也想,這二爺笨成這樣,算命能算得準嗎?”
“我們還打過兩架。”
“一次是我帶她私奔;一次是懷孕女子找上門。”
“你都沒有還手。”
“沒臉還。”
朱遠釗眼眶泛紅,“現在,我讓你打回來。”
庚宋升靜默了許久,最終搖搖頭,“和尚不打人。”
“能還俗嗎?”
朱遠釗跟過來,說了那麼一大堆的廢話,爲的就是這一句,“總應該有辦法的吧。”
朱家欠他太多,朱遠釗唯一能做的,就是想辦法讓他還俗。
庚宋升看着他,忍不住大笑起來。
笑完,他目光冷下來,“是不是還俗了,你們朱家的負罪感就會少一些?”
朱遠釗點點頭。
“二爺還是不明白我,我不願做的事,誰也逼不了我;我想做的事,十頭牛也拉不回去。”
庚宋升不知想到了什麼,手上的動作慢下來。
“你也不必爲我可惜,紅塵裡我沒白走一遭,什麼福都享過,什麼罪都受過,走累了,就要回家。家在何處?”
他看着夜色中的茫茫大雪,朗聲一笑:“吾心安處。”
朱遠釗默默垂下頭。
石屋裡,再次冷岑下來。
庚宋升把一根草繩銜進嘴裡,問,“你房裡就剩兩閨女了?”
“一屍兩命。”
說到這個,朱遠釗一臉悲色,“鬼神十三針都沒救過來。”
庚宋升拿下草繩,往手裡吐了口唾沫,開始把兩根草繩搓成一根。
“生辰八字報給我,等你們走了,我讓師傅給她們母子倆念一卷往生經。”
朱遠釗:“別麻煩,法事都做過了。”
“我師傅說,因心魔而死的人,只能在陰界做孤魂野鬼,只有得道高僧的往生經,才能去投胎轉世。”
朱遠釗心下大慟,“宋升,爲什麼要幫我,我爹都把你害……”
“你是你,你爹是你爹。”
庚宋升不屑地冷笑一聲。
“你爹不是連你髮妻嫡子也沒放過嗎?”
媳婦孫子沒放過,女兒沒放過,就連枕邊人都沒放過。
朱遠釗嘴裡剛剛散下去的血腥,隱隱又有涌上來的趨勢,趕忙換了個話題。
“你每年冬天都在這裡修行?”
庚宋升點點頭。
“能來看你嗎?”
“來做什麼?”
庚宋升把搓好的繩子放在一旁,“你們下山後,這東臺頂上只有一個虛雲和尚。”
不必來;
來了也不會見。
緣盡了,施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