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1章 耳熟
深夜。
永定橋。
謝知非站在橋上,看着兩岸的秦樓楚館,對身後的朱青道:
“跟兄弟們說,錦衣衛不撤,咱們也不能撤,回頭三爺請他們喝花酒。”
“是!”
謝知非等他一走,累得再撐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
本來朱家的事情就忙,再弄一個韃靼的細作出來……老天都不帶給他喘氣的。
“喲,三爺?”
謝知非擡頭一看,錦衣衛北鎮撫司蔡四騎在馬上,兩隻鷹眼正炯炯地看着他。
蔡四翻身下馬,把馬往隨從手裡一扔,走到謝知非邊上,竟也一屁股坐下來。
“四爺這是……”
“就你能歇,老子歇不得?”
謝知非這才發現,這人的目光哪裡是炯炯,分明是兩團黑烏烏,眼珠子裡都是血絲。
北司負責詔獄。
這會連詔獄的人都出動了,可見上頭給的壓力有多大。
“查到了什麼?”
“查到了鬼!”
蔡四一想到這麼冷的天不能抱着熱乎乎的小妖精睡覺,心氣兒就不順。
“狗日的步六,傍晚的時候把龜兒子往錦衣衛一扔,自己拍拍屁股就走了,這頭結束,老子還得回去審他那龜兒子呢。”
謝知非脣角無聲勾起。
步六聽進去了。
“那龜兒子被打得就剩下一口氣吊着,老子要怎麼審?”
“怎麼審我不管,別弄死了,好歹替我留着口氣。”
謝知非伸出一個巴掌,“好處回頭三爺我親自送上門,不會低於這個數。”
大冷的天席地坐橋上,蔡四爺等的就是這一句。
前頭三爺派人給他帶訊,只說留人,沒說好處。
沒好處的事兒誰他孃的做?
蔡四滿意的勾了勾脣,“你小子,這人是替誰留呢?”
“別問。”
謝知非用腳踢踢他:“對了,你那頭還能不能騰出一兩個人手來?”
蔡四:“幹嘛?”
謝知非:“幫我找個人。”
蔡四白他一眼,心說你小子又不是不知道現在的情形。
“騰不出來。”
“想想辦法。”
謝知非湊近了:“明年三爺問欽天監的朱老大幫你要個符。”
朱家人的符,那可是有錢都求不着的!
他們這些人看着風光,其實都是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險哩!
蔡四立馬心動了:“說吧,找誰?”
謝知非:“一個叫庚宋升的。”
“庚宋升?”
蔡四慢悠悠皺起眉頭:“這名字聽着有點熟悉啊!”
謝知非大驚,“你聽過?”
“好像有點耳熟。”
謝知非知道他認識的人多,路子很廣,忙道:“洛陽府人,後來上國子監讀書,再後來因爲春闈舞弊的事情……”
春闈舞弊?
蔡四一拍大腿,“那小子是不是高高大大的,有點黑,瞧着一點都不像個書生,但臉長得還挺俊?”
“對,對,對,你認識他?”
“他什麼玩意?”
蔡四鼻子呼出一道冷氣:“我憑什麼認識他?”
那年春闈,北司派出六十人,負責巡查站崗,那小子考試時攜帶小紙條作弊,就是北司的人抓到的。
怪不得聽着耳熟呢!
“我說三爺,你找這號人做什麼?”
“哎啊我的好四爺,你就別問這麼多了,你知不知道這人現在在哪裡?”
“我哪會知道他!”
蔡四尖着嗓子正要再說,忽的臉色一變,“不對,我好像聽誰說起過的……” “說起什麼?”
“別吵,讓我想想!”
蔡四撓撓頭:“好像幾年前,誰在我面前提過這麼一嘴,別吵,別吵!”
想半天,沒想出來。
蔡四朝牽馬的隨從看過去:“倪二在哪兒,去把他叫來。”
“是!”
謝知非問:“這倪二是什麼人?”
蔡四:“當年抓他舞弊的人。”
謝知非一聽就要站起來,“我跟去瞧瞧!”
“急什麼?”
蔡四拽住他:“就在那頭河那邊盤查呢,馬上幫你把人叫來。快和四爺說說,你和欽天監怎麼又扯上關係了?”
謝知非哪有心思說這個,隨口道:“欽天監老大是我大嫂的孃家。”
“哎喲,瞧瞧我這記性,真該死!”
蔡四笑得賊兮兮,“回頭能不能讓朱家人幫我看看宅子風水,我那宅子……”
“四爺,我的好四爺,先把人找到,別的什麼都好說。”
謝知非撐着他的肩頭站起來,勾着腦袋往河那頭張望。
望了不多一會,那個叫倪二的人就到了跟兒前。
蔡四把事情簡單一說,那倪二想都沒想,當下就嚷嚷道:
“這人好像是在五臺山做了和尚,前幾年許七上那邊查案的時候碰到過,回來還和我說呢,如今這和尚廟怎麼盡弄些斯文敗類。”
做了和尚?
竟然做了和尚!
謝知非忙問:“許七是誰?”
倪二:“北司的,我兄弟。”
謝知非:“他人呢,能不能把他找來?”
倪二:“那就得往陰曹地府找了。”
死了?
謝知非一愣。
“查案丟了性命。”
蔡四拍拍謝知非的肩,意味深長道:“三爺,我們這一行不容易的。”
謝知非笑容勉強,從懷裡掏出一張銀票,“倪二兄弟,能不能和我詳細說說庚宋升當年舞弊的事。”
倪二哪敢伸手去拿,擡眼瞧瞧自家老大。
蔡老大臉一沉,“怎麼着,我兄弟的銀子燙手啊?”
倪二趕緊接過來,陪着一臉的笑。
“三爺,庚宋升那小子我瞧他第一眼,就知道有問題,神色緊張,眼神鬼鬼祟祟的。”
謝知非知道能入北司的人,那眼招子都亮堂着呢。
“白天這小子沒什麼動靜,傍晚的時候他開始坐立不安,兩條腿抖的跟什麼似。抖了一會,他暗戳戳的把手伸進了懷裡。
我一個劍步上前,他嚇了一大跳,趕緊把手從懷裡拿出來,結果那張紙片也被帶了出來。”
倪二回憶起自己的壯舉,一臉的眉飛色舞。
“我撿起來一看,好傢伙,那張紙寫得密密麻麻,字小的跟螞蟻似的,看得我都頭暈。”
“後來呢?”
“後來我就直接上報禮部的監考官,監考官當場就把人趕了出去。”
說到這裡,倪二嗤笑一聲。
“要說這小子也是個人物,一聽說要被趕出考場,衝監考官行了個書生禮,挺挺背脊,甩甩袖子,自個衝自個笑笑,就這麼拍拍屁股走了。”
謝知非一驚:“他還笑得出來?”
“可不是嗎,我和兄弟們都看傻眼了,還議論說這讀書人不要臉起來,真真是天下無敵。”
倪二搖搖頭:“換了我們,直接抹脖子上吊得了。”
謝知非:“……”
他也聽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