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0章 林壁
陶巧兒小碎步走過來,一下一下撫着唐見溪的後背,又衝晏三合歉意一笑。
“姑娘別和他一般見識,他啊,有時候就像個孩子。”
晏三合“嗯”一聲,上前直視唐見溪,“你稱褚言停是師兄,他比你年長几歲。”
唐見溪點頭。
晏三合:“你敬佩他?”
唐見溪又點頭。
晏三合:“你敬佩他的原因是,他什麼都豁出去了,而你做了逃兵。”
唐見溪驚慌失措地往後退,一邊退,一邊拼命搖頭。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
“不是這樣的,又是哪樣的?”
晏三合往前走幾步,眼神逼視着唐見溪。
“唐家的種種你不能說,褚言停的過往,如果和唐家無關的,可以與我說一說嗎?”
唐見溪遲疑着,不說話。
“老爺。”
陶巧兒輕輕嘆了口氣,“都說出來吧!”
這些年他們隱居在山裡,看似悠閒自在,只有她這個枕邊人知道,臻哥心裡有個結,從未解開過,夜裡做夢都叫的是那人的名字。
那人,不是先生,不是小師妹,不是他恨的那人,正是與他情同手足的褚言停。
唐見溪定定地看着髮妻,呼出一口氣,終於下定了決心。
“言停長我兩歲,我能拜在先生門下,是他引薦的,他十歲就拜先生爲師,是先生的得意弟子。”
晏三合正要感嘆一句“這麼早”,忽然感覺有人扯了扯她身後的衣裳。
扭頭一看,是三爺。
謝知非指指椅子,示意她坐下聽。
晏三合雖然已經鐵了心的要與“風流紈絝”劃清界限,卻還是因爲他的這個小動作,心微微一暖。
她坐回椅子,“這麼說來,褚言停與唐家的淵源很深?”
事關唐家,唐見溪不說話,點點頭。
晏三合立刻看向謝知非,“三爺,兩個家族淵源深有幾種可能性?”
謝知非:“一種有親戚關係;一種像我和明亭這樣,是上一輩的情分延續到下一輩,甚至是下下一輩;另一種是兩家有聯姻關係。”
晏三合:“唐老爺,褚唐兩家是哪一種?”
唐見溪伸出一根手指,在桌上點了點,接着又伸出兩根手指,摸了摸腦門。
親戚關係再加聯姻關係?
謝知非看着晏三合:這有點複雜啊!
晏三合微微眯起眼睛,“我大膽猜測一下,兩家的長輩有親戚關係,否則褚言停不會十歲就到唐家來拜師。”
唐見溪點頭。
“兩家長輩覺得門第相當,又知根知底,他們希望小一輩能做成姻緣。”
晏三合:“唐老爺,我說得可對?”
唐見溪對晏三合的聰慧,已經不驚訝了,微微頷首。
晏三合:“兩人沒有做成姻緣的原因,除了唐之未的心裡有了別人外,還有沒有其他的原因?”
唐見溪又點頭。
有!
晏三閤眼睛一亮,那麼這個原因應該是落在褚言停身上。
這時,小裴爺忽然開口:“太子對你們的小師妹有意思,一個君、一個臣,褚言停不得不避諱着?”
唐見溪搖頭。
猜的不對? 小裴爺哼一聲,隨口道:“莫非褚言停心裡也有別的人?”
唐見溪點頭。
哈!
小裴爺一臉興奮:“快說說,那人是誰?”
唐見溪丟過去一個“小子,你可以閉嘴了”的眼神。
可惜小裴爺根本沒有領悟到唐老爺眼睛裡的精髓,探出身衝着晏三合道:“他不說,那這個人肯定和唐家有關。”
小裴爺,分析得漂亮。
晏三合:“唐家只有唐之未一個女兒,那麼……”
“那麼。”
謝知非接話:“這人應該是唐之未的……貼身婢女。”
最後四個字落下,唐見溪眼睛裡有流光閃過。
沒有錯。
言停真正喜歡的人是小師妹的貼身丫鬟。
那丫鬟叫林壁,是唐家的家生子,是師母在唐家一衆下人中,千挑萬選出來的人。
林壁長相中等偏上,也不算太聰慧,勝在老實本分,細心妥帖。
師母手把手調教了三年,才放到小師妹身邊伺候。
師母過世,小師妹雖然聰慧不輸男子,可心思只在琴棋書畫上,理家算賬,迎來送往這些瑣事她是不耐煩管的。
就這樣,林壁成了唐家半個當家人。
她不僅把唐老爺和小師妹照顧的妥妥當當,還把唐府內宅打理的井井有條。
先生常常感嘆師母有遠見,給他和小師妹留了這麼一個妥帖的人。
褚言亭寄宿在唐家,與林壁擡頭不見低頭見。
再加上師母臨終前叮囑林壁對未來的“姑爺”要多添一份心,林壁自然把他放在和唐老爺、小師妹相同的分量上。
一日一日,一年一年,言亭不知不覺動心。
唐見溪永遠記得那個月圓的夜裡。
言停喝得醉熏熏的走進他房間,四仰八叉的躺在竹榻上,嘴裡說着酒話,也說着心裡話。
“見溪,人有高低貴賤之分,心有嗎?”
“所謂門當戶對的夫妻,就一定琴瑟和鳴嗎?”
“我其實也不知道她哪裡好,我只知道她鋪過的被子,我睡得香;她衝過的茶,我喝得舒服;她替我做的鞋子,一寸不大,一寸不小,總是那樣的合腳……”
“見溪,我想……我想娶她回家。”
唐見溪頭皮當場炸了。
先生對褚言停,那可是當女婿來看的,這小子倒好,竟然對一個丫鬟動了心。
“小師妹那麼聰明,那麼好看,哪一點比不上林壁那丫鬟?你,你瘋魔了不成?”
他撐着起來,醉眼中透出一點迷茫。
“小師妹什麼都好,哪兒哪兒都好,可我……我覺得配不上她。她眉頭一皺,我就害怕。林壁不一樣……她不一樣……”
唐見溪一把揪住他的前襟,想一巴掌抽過去。
“你說,你倒是說說看,她哪裡不一樣?”
“師妹說我字太醜,她說她就識得幾個字;師妹說我的文章不行,她說盡力就好;師妹說我一點都不用功,她說褚公子夜裡別熬太晚,會傷身子的……”
他醉得有些坐不住,可聲音卻清晰的彷彿冰碴。
“見溪,我在小師妹眼裡,什麼都不是;可在她眼裡……我,我……就是個頂天立地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