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7章 過河
房間裡的氣氛忽地沉下來,壓得人喘不過氣。
晏三合索性偏過臉。
謝知非進屋前,心裡還有些磕磕絆絆,進來後,心一下子就靜了,但他不想那麼快開口。
像小時候兄妹兩人吵架後,他習慣性冷她一冷。
果然,晏三合在心裡破口大罵:姓謝的,你倒是說話啊!
心裡不耐煩,帶出眉頭輕輕一蹙。
謝知非就知道時機到了。
“靜塵這個心魔,能幫到哪一步,我心裡有數,你不用替我多想。我和明亭身上有官位,出門在外多少能幫到一些,不是瞧不起你和李大俠,能省點時間,省點力氣不好嗎?”
晏三合聽着這話,沒吭聲。
“做人,不要太要強,該柔時就柔,該借力時就借力,過剛易折的道理,從晏行的身上你還看不明白嗎?”
謝知非揚一揚眉,陽光從窗戶照進來,落在他身後,柔柔的一層光。
話是柔的,人也是柔的,晏三合的心卻沒有柔下去。
“我知道你是好心,但千里搭涼蓆,總有散的那日,我這會借力借習慣了,等散的那一日,我該借誰的力去?”
謝知非眉一緊,這話叫他太心酸。
“晏行不是剛,是一身傲氣傲骨,一輩子也就爲個孫兒朝人低了一次頭,別人能欠他的,他不能欠別人的。”
她忽然輕輕一笑:“我是他一手養大的,我也是這樣的,欠不得別人。”
你不是他養大的。
你是鄭家水米養大的。
是那個手上破點皮,都要嬌滴滴哭半天的人!
還有。
你欠的不是別人,我是你哥!
謝知非暗中咬着牙,把一肚子不能說,不可說的話統統嚥下去。
“晏三合,我是謝家的人,我爹一手調教出來的。我爹那個人,你應該知道,最會審時度勢。見勢不妙,我比誰都跑得快。
再說了,你不喜歡欠別人的,難道別人就喜歡欠你的嗎?讓我還一點,又怎麼樣呢?”
話到這個份上,晏三合還能說什麼?
晏三合不是在一件事情上沒完沒了的人,謝知非把話說到那個份上,意思已經很敞亮了。
“謝知非,真到那個時候,早點跑,快點跑,別磨磨蹭蹭。”
“放心!”
謝知非把人安撫完,身上那股子痞勁兒又上來,“三爺這人,幹啥啥不行,逃命第一名。”
“還有話嗎?”
“沒了!”
謝知非撐着桌角站起來,想想,又來一句:“前兒晚上和我吵架那勁兒挺足的。”
那是!
晏三合也站起來,仰起頭與他平視:“我這人遇強則強。”
謝知非一臉讚許的樣子,“保持住。”
“怎麼?”
晏三合一挑眼,“三爺還和我吵上癮了?”
“倒也沒有,就是……”
謝知非懶懶擡腳,到了門邊又拋出三個字:“爽得很!”
晏三合看看手邊,想找個東西砸過去,只看到一盞茶壺。
算了,碎了要賠一兩銀子呢!
不值當!
……
出房間,到大堂,飯菜都已備下,偏小裴爺和黃芪遲遲不見人影。
就在晏三合的耐心快等沒時,兩人姍姍來遲。
小裴爺騷包的穿了件水色長衫,頭髮梳得一絲不亂,手裡不知何時,多了個扇子,不像是趕路的,倒像是去踏青賞花的翩翩公子。 晏三合看了李不言一眼:這人怎麼了?
李不言哼哼:有病唄。
晏三合皺眉:以前不這樣啊。
李不言冷冷:剛犯的。
晏三合收回視線,拿起筷子,“吃飯。”
怎麼就吃飯了?
小裴爺的腳朝謝知非踢過去:小爺這一身打扮,難道不好看?
謝知非:好看。
小裴爺:那也沒見她多看我幾眼?
謝知非:可能……她看的是內在吧!
小裴爺:……
飯吃完,結賬走人。
帶路的是個小叫花,十三四歲的年紀,渾身髒兮兮,只一雙眼睛骨碌骨碌,賊亮的很。
朱青把人往身前一抱,小叫花黑手一指,“往南走。”
這一走,便是整整兩個時辰,午時三刻,面前出現了一條河。
“河對面就是木梨山。”
小叫花指着河邊的擺渡船,“坐船過去就成,馬我幫你們看着,看一天一兩銀子。”
謝知非覺得這小叫花精明的有些過分,故意道:“萬一我們回來,你跑了怎麼辦?”
“這位爺,河間府就這麼大,我能跑去哪裡,再說了,我也不只帶你們幾位客人。”
小叫花笑出一口黃牙,“想見唐老爺的人,一個月總有那麼幾個,我還指着這買賣長長久久地做下去呢!”
晏三合開口問:“這麼說來,想見唐老爺的人很多?”
“那是。”
小叫花一臉驕傲,“我們河間府近一百年來,就出了這麼一個進士。”
晏三合手指着對岸:“他爲什麼住山上?”
“那一片山都是他家的啊,祖祖輩輩都住那兒。”
小叫花笑得有幾分狡猾,“山下的茶園,果園,還有那成片成片的水田,統統都是他們家的,有錢的很哩。”
怪不得做隱士,原來是不愁吃,不愁穿。
晏三合朝謝知非看過去,目光對上,謝知非算了算時間,了不得在山上呆一兩日,不會耽擱太久。
“就一天一兩銀子,依你。”
小叫花樂得合不攏嘴,“爺,您瞧好吧,我保管把這馬看得緊緊的,半斤都不會瘦,只會胖。”
謝知非不和他囉嗦,“朱青,問一下渡船,多少銀子,能不能立馬走。”
“一兩銀子一個人,銀子到手,他就走。”
小叫花衝小船上的老翁大喊一聲:“喬老頭,六兩銀子的生意來了,別睡了,快起來幹活。”
他這麼一喊,謝知非安心了不少,看來,這小叫花的確是常常帶人來。
那個叫喬老頭的船伕正頂着個草帽,在船上睡大覺呢,聽到喊聲,張口便罵道:“他奶奶的,你就不能說二兩銀子一個人嗎!”
“叫二兩銀子,你那小破船太寒磣,我叫不出口。”
“寒磣你娘,滾!”
喬老頭罵了幾句,招呼謝知非他們上船。
朱青第一個上,黃芪最後一個上,兩人一個站船頭,一個站船尾,暗暗留神。
饒是心大的李大俠,雖然嘴裡叼了根狗尾巴草,一副無所謂的樣子,目光沒有一刻離開過喬老頭。
船上不比岸上,船伕一旦起了歹心,那可是要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