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清竹
當謝家如同沸水一樣,炸開鍋的時候,三爺一行已經來到了水月庵。
三爺這人做事,能躺着,絕不站着;能省事,絕不肯多廢一點勁兒。
“晏姑娘腿傷了,我替她過來問一問。”
他掏出兵馬司腰牌,在慧如面前重重一放。
“我這人,性子粗,脾氣躁,沒什麼耐心,你和她們說,大人問什麼,她們就答什麼,別他孃的跟大人這個不知道,那個不知道。”
慧如一聽,臉色當場就白了。
上回夜探墓地,這人跟在晏姑娘身後,不吱聲,不吱氣,沒想到竟是個凶神惡煞。
哪裡敢耽擱,忙拉着蘭川去召集人。
李不言用胳膊蹭蹭朱青,捂着嘴低聲道:“你家爺怎麼了?養了幾天傷,沒去勾欄泄火,又開始慾求不滿了?”
朱青差點沒一頭栽下去,“姑娘家怎麼一天到晚勾欄勾欄的,也不嫌臊得慌。”
李不言眼皮也沒擡一下,“總比某些人一聲不吭,就下黑手的強。”
朱青:“……”
不消片刻,滿滿一堂的尼姑都站在謝三爺的面前,清一色的尼袍,外加光不溜啾的腦袋。
四九城裡,武將中有個不成文的說法,出門遇着尼姑,那是要不吉利的。
三爺心裡默唸一聲“百無禁忌”,便朝李不言看了一眼。
李不言清了清嗓子。
“下面你們自己分成兩撥,一撥和靜塵熟悉的,一撥和靜塵不熟悉的。熟悉的站左邊,不熟悉的站右邊。”
尼姑們相互看一眼,連個咳嗽聲都沒有,悄無聲息的分好了隊。
謝知非擡頭一看,驚得翹二郎腿的心思都沒了。
左邊的隊伍一共就兩個人,一個胖,一個瘦。
整整十八年呢,這人也太少了點吧!
謝知非站起來,冷冷道:“你們兩個,跟我來;餘下的,朱青你負責。”
“是!”
這麼多人,朱青正想喊李不言一道幫忙,冷不丁一擡頭,才發現這人竟跟着三爺走了。
“李……”
李不言扭頭,一臉“我不和下黑手的混蛋共事”的壯烈表情。
朱青在心裡默唸了一聲“阿彌陀佛”,壓住自己的火氣。
……
靜塵的齋房,簡單樸素到謝知非一臉嫌棄。
蘭川端上熱茶,他喝一口,往桌上重重一擱,“這什麼茶,難喝死了,換了好的來。”
蘭川一看大人這麼兇,哪敢說個“不”字。
李不言抓耳撓腮。
奇怪了,往南寧府那一趟,條件再苦,三爺也沒有挑剔成這樣。
他故意的?
第二回茶端上來,蘭川不等謝大人喝一口,撒腿就跑,一邊跑一邊想:還是前頭那位裴大人脾氣好,人和氣。
這時,謝大人冷冷喚道:“進來一位。”
先進來的是個胖尼姑,臉色有些發白,衝謝知非行了個禮後,便不知道自己該站着,還是該坐着,很是拘謹。
謝知非也不喊她坐,直接問道:“你叫什麼?”
“清竹。”
“來庵裡幾年了?”
“十五年。”
“比靜塵晚三年?”
“是。”
“在你眼裡,靜塵是個什麼樣的人?”
胖尼姑一怔,還沒細想呢,上頭的官大人已經不耐煩了,一拍桌子,厲聲道:
“想什麼想,說!”
胖尼姑嚇得一個哆嗦,脫口而出:“就很安靜,話不多的。” щщщ ★ⓣⓣⓚⓐⓝ ★¢ ○
沉默;
安靜。
謝知非迅速提煉出兩個關鍵點,提筆在紙上作了個記號。
寫完,擡頭又問。
“你是怎麼和她熟悉的?”
“我這人笨,有些佛法參悟不透,就常常厚着臉皮去問她,一回生,二回熟,慢慢就好上了。” “怎麼個好法?”
“我在水月庵是負責做飯的……”
“慢着。”
謝知非冷冷打斷,“我問你怎麼個好法,你跟我說你是做飯的,別跟大人牛頭不對馬嘴啊!”
“大人冤枉。”
清竹赤紅着一張臉,“我就是因爲這個原因,才和她慢慢熟悉起來的。”
“這麼說來,你們水月庵每個人,都有各自乾的活?”
“是的,大人。”
“你是負責做飯的,那麼靜塵呢?”
“她佛經悟得透,就負責給庵裡的尼姑講課。”
“在哪裡講?”
“在大殿裡講。”
“什麼時候講?”
“每天晚飯後講一個時辰。”
“除此之外呢,她還做些什麼?”
“整理一些佛經,別的就沒什麼了。”
謝知非懶洋洋的往椅背上一靠,“好了,現在你具體說說,和她怎麼個好法?”
“是,大人。”
清竹忙道:“她因爲要授課,所以每天的晚飯都要比我們早吃,我常常會暗中幫她開一點小竈,做些她愛吃的。”
“她愛吃什麼?”
“她不喜歡吃清淡的,喜歡口味偏重,偏辣一點。”
“噢?”
謝知非兩條劍眉往上一挑。
出家人的飲食都習慣清淡,比如觀音禪寺的齋飯,能淡出個鳥味來。
她這個習慣有點意思啊!
他低頭,又在紙上做了個記號。
“她和你說起過從前的事嗎?”
“從來沒有。”
“她做過什麼讓你覺得很匪夷所思的事?”
“也沒有。”
這兩句話一問,謝三爺怒了,“砰”的一拍桌子,“你最好認真回憶一下,本大人最恨聽的,就是沒有兩個字。”
清竹嚇得撲通跪倒在地,剛要出口分爭辯幾句,突然眼睛一直。
“大,大人,有件事情不知道算不算。”
“說!”
“靜塵她……她很少出庵門,十八年好像就出過三次,對,庵主說就三次。”
十八年只出三次庵門,餘下時間就都在這間庵裡面?
謝知非暗下一驚。
“你們尼姑可以經常出庵門嗎?”
“庵裡規定,但凡年節上,都是可以出去的,我們庵裡有些小尼姑,就喜歡過年過節。”
“這說明她們六根不淨啊!”
清竹臉漲得通紅,“大人,小尼姑年紀小,心思活絡,她們……”
“靜塵呢?”
謝知非哪裡耐煩聽別的小尼姑,“她六根清淨嗎?”
清竹明顯頓了一下,“回,回大人,她六根不清靜,那這世上就再沒六根清淨的人了。”
“放屁!”
謝知非大聲罵了句髒話。
“她臨死前把僧袍脫下,換上了別的衣裳,擦了胭脂,穿了繡花鞋,算什麼六根清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