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窺破
季陵川整個身子都在打顫,彷彿有人拿着一把斧頭,將他那顆頑固不化了五十年的腦袋,硬生生劈開了。
一半是後悔,一半是痛苦。
“你們兄弟二人有沒有想過,她有沒有選擇?進季家有沒有選擇?把你讓出去,她有沒有選擇?”
晏三閤眼底紅成一片。
“是誰逼得她要算計主母的位置?是誰逼得她對寧氏那樣?是誰逼得她要對你父親的小妾動手?又是誰……
把她從一個單純的、毫無心機的漁家女,變成了那樣的人?”
你們一個個的,都他媽的憑什麼?
晏三合的憤怒在心底咆哮!
一隻大手落在晏三合的頭上。
她猛地轉過身。
謝知非沒想到她反應這麼快,一瞬間眼裡的溫柔來不及藏,只能咳嗽一聲做掩飾。
“不要太激動,怒極傷身。”
說罷,他退到門邊,懶洋洋的倚着,臉上看着雲淡風輕,心裡卻砰砰直跳。
奇怪,我怎麼摸她腦袋上癮了?
晏三合從滿臉驚駭,到平靜,只用了短短鬚臾的時間。
而此刻的季陵川,已經像只死狗一樣,癱坐在地上,默默流眼淚。
都說男人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晏三合冷笑,“季陵川,真正的傷心處遠沒有到來,先收收你的眼淚吧!”
季陵川聲音嘶啞的喊道:“晏姑娘,求你給我一個痛快,我,我……”
這就受不住了?
晏三合心中冷笑一聲,蹲下去,伸手按住了季陵川的肩膀。
季陵川一對上她的眼睛,心裡說不出的驚恐。
“前面我就和你說過,老太太的青梅竹馬是吳關月。
永和二年,吳關月父子起兵稱王;永和三年,大齊發兵;永和四年,吳關月父子兵敗流亡。
這些消息,應該都會斷斷續續的傳到老太太耳朵裡,那個塵封在她心底的名字明目張膽地擺在了檯面上。
夜雨敲窗,伴一夢清長。
夢裡,北倉河邊的木棉花開了,暖風吹過,遍地花瓣,她恍惚看見那丰神俊秀的男子站在木棉樹下。
叫她,三妹。
醒來,卻是一個比一個讓她驚心的消息。
我無法想象老太太在聽到這一個個消息後,是什麼樣的心情。
但有一點可以確認,連同日夜相伴的陳媽都不曾察覺到半點,可見她藏的極深,也藏的極好。”
季陵川雙手撐着地,緩緩擡起頭,聲音極度的嘶啞,“直到……直到鄭家案子的兇手出現,是嗎?”
“是!”
晏三合:“但你知道爲什麼嗎?”
季陵川木愣地搖搖頭。
“因爲她從小就知道吳關月的人生夢想。”
晏三合頓了頓:“季陵川,你知道吳關月的人生夢想是什麼?是山河大地,是海晏河清,是萬民樂業!”
季陵川的呼吸頓時急促起來,眼中露出了不可思議。
晏三合料到了他有這個反應。
“所以吳關月造反,殺王族,最後落得流亡的下場,老太太只會傷心,不會驚訝,這是吳關月的宿命。
相反,他沒有這樣的宿命,老太太纔會覺得奇怪。 可是當鄭家案子的兇手浮出水面時,老太太心裡一層原本堅不可摧的牆,驟然坍塌。
她不顧一切的跑到你院裡,問那個案子有沒有審錯?
她迫切的想要你給她一個答案,她不相信,也不敢相信,把一族人都殺光的這件事,會是吳關月做的。”
季陵川的濁淚滾滾落下,“吳家有祖訓不殺狗,她在我夫人那裡打聽到後,心裡就明白這案子不是吳關月做的。”
晏三合閉了閉眼睛,疲倦的回答:“對。”
“那……”
季陵川小心翼翼地看着晏三合:“她的心魔還是吳關月,怎麼會和我有關?”
“季陵川啊!”
晏三合伸手拍拍他的肩,一臉失望地站了起來,“你可太小瞧你的生母了。”
“晏三合。”
裴笑已經徹底等不及,“你快說啊,我外祖母到底怎麼了?”
晏三合看着裴笑,露出了一個似悲似喜的笑容。
“老太太心裡明白了這案子不是吳關月做的,那麼她會不會往深處想一想,這個案子到底是誰做的呢?
爲什麼四部聯手查案,還弄出個冤假錯案來?”
話落,原本懶懶倚門的謝知非神情一下子變了,面冷如月。
裴笑更是如遭雷擊,“你的意思是,老太太還曾經想過要幫吳關月父子平反?”
“我想她應該有想過,畢竟這是整個案子最關鍵的點,只要她敢站出來說,吳關月父子的冤屈就能洗刷清楚。”
季陵川:“那,那她爲什麼沒有?”
晏三合冷冷一笑,“季陵川,連你都不相信她的話,別的人呢,他們信不信?”
季陵川啞口無言。
“其二,吳關月是什麼人?她一個內宅婦人,跟大齊的流亡君主扯上關係……”
“這弄不好……”裴笑聽得臉色慘白,“就是叛國大罪。”
“最重要的一點。”
晏三合冷笑,“她如果說出去後,季家會不會受牽連,兒子的前程會不會受牽連?”
“朝廷要是信她,也就罷了,可關鍵是……”
裴笑一跺腳,連連搖頭。
“不會信的,誰都不會信的,他們一定以爲老太太是瘋了,弄不好我兩個舅舅都要受牽連。”
晏三合低頭,看着季陵川的眼睛。
“所以老太太想了許久,只能硬生生的閉緊嘴巴,把真相放進肚子裡,死都不能說出來。”
五月的天,季陵川渾身都在發冷,冷到他兩排牙齒在打顫。
這案子三司會審,再加上一個錦衣衛,只要老太太往外迸一個字,就等於把季家推到了四部的對立面。
不僅如此,案子最終是呈到皇上御案上的,皇上硃筆一批,才能對吳關月父子下達緝拿令。
敢質疑皇上,敢質疑朝廷……
這對季家來說,無異於滅頂之災啊!
“老太太在選擇沉默的同時,也選擇了搬到竹院生活。”
晏三合的聲音一下子柔了起來。
“她搬去竹院兩個原因,一是出於對吳關月的愧疚;二是她不想讓人看出她心底藏了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