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如瑾默了一陣，嘴角突地盪開一抹淺笑，聲音溫柔得如夏日裡吹來的一陣微風，讓人心中愜意柔軟。
“皇上，您又想念大皇子了？前日裡瑾兒還夢見了大皇子，他說他在那邊過得很好，如果他知道皇上您生病了不肯吃藥，一定會很難過的。皇上，您吃藥好嗎？吃了藥讓身體好起來，就快要到哥哥的忌日了，哥哥盼着我們去看他呢。到時候瑾兒和湘王殿下一起陪您去看他，好不好？”
佟書瑤看見陸承淵的臉明顯沒有之前崩得那麼緊了，她忙端了碗過去，試着喂藥。
程如瑾也一直在他耳邊不停地開解他，融化他的心。
也不知他是不是真的聽見了她的話，嘴脣終於放鬆了。
程如瑾讓他的頭微微仰着，便於佟書瑤喂藥。
勺子碰到他的嘴脣，他竟真的微微地張開了。
機不可失！
佟書瑤趁此機會快速地將碗中的藥餵了下去。
待藥喂完，程如瑾將陸承淵的身子在榻上放平，又給他蓋上了薄毯。看着佟書瑤問。
“皇上多久可以退熱？”
“沒有那麼快！我會讓他們用酒替他擦身子，幫助他儘快退熱。不出所料的話，最遲明日天亮之前，就可以退下來。”佟書瑤道。
程如瑾聞言放下心來，點了點頭。
“娘娘，不如您先回宮休息吧！這裡有我們就可以了。”佟書瑤道。
“也好！辛苦你們了！皇上退熱了，就派人來通知本宮一聲，好讓本宮放心。”
程如瑾站直身子，理了理衣服和髮髻。
在一屋人的恭送聲裡，她與她的貼身丫頭一同出了內殿。
待程如瑾走遠，佟書瑤吩咐常瑞與其它兩個小太監照看陸承淵，看着尤大寶道，“尤公公，你到外面來一下。”
尤大寶跟着佟書瑤一路走出昭華殿，走進殿外的花園裡，站在清淡的月色下。
剛纔忙活了一陣，竟忙出一身汗，此刻感受到迎面而來的涼風，才覺得突然神清氣爽。
“尤公公，皇上昨夜在江裡泡了一夜，回來竟然沒有找太醫嗎？”佟書瑤看着尤大寶，此刻的表情是嚴肅的。
尤大寶臉上閃過一絲悔意，道，“皇上不肯請太醫，我們做奴才的又有什麼法子？我確實不該由着皇上的性子，就該冒死幫皇上把太醫請來的，就算皇上怪罪我，責罰我，也好過他自己這般受罪啊。”
其實尤大寶不說，她也明白他說的這個理兒，那人的倔脾氣她也是知道的。她奇的是他爲什麼不肯找太醫呢？這不是自己找虐嗎？
“五月初七是什麼意思？”
佟書瑤記起起先尤大寶似乎只說了個五月初七，程如瑾就明白了。
尤大寶眼神有些閃躲，只道，“五月初七是大皇子的忌日。”
剛纔程如瑾似乎也提到了大皇子。
“所以她是因爲心中的思念之情太甚，一時無法疏解，才跑到江裡去泡了一夜？”
“算是吧！”尤大寶回答得很謹慎。
“大皇子離世多久了？”
“十多年了吧
！那時皇上只有十歲，大皇子才十三歲。”
這麼多年了？她以爲是新喪，他才如此痛苦呢。
不是說，自古皇家無親情嗎？想不到他表面看着高冷，內心卻是這般重情。
“那麼往年皇上都怎麼疏解思念之情的？”佟書瑤換了個問法。
“往年？每年皇上都是這樣。只不過皇上向來身體好，往年都沒有生過大病，不像這一次，突然病得這般厲害。”
尤大寶說完以後，後知後覺地拍了拍嘴巴子。
自己好像吐露了太多的信息了。佟書瑤的話裡好像都藏着套，讓他不知不覺就鑽了進去。
繼續聊下去危險，還是逃離比較好。
“那個，你如果沒有其它事，我進去看看皇上。”
“好啊！”佟書瑤與他一同往裡走，還未跨進殿門，她突然頓住，看着尤大寶的眼神有些意味深長，緩緩道。
“太后竟然不是皇上信任的人嗎？”
尤大寶一震，眼神閃躲，支支吾吾。
“我們做奴才的，怎麼能隨隨便便討論皇上的事情呢？”說完逃也似地快步走了進去。
佟書瑤放過了他，但從尤大寶的反應，她已經瞭然了。
後一步走進內殿，尤大寶見她進來就離得遠遠的了。
他很懷疑，這真的是一個十六歲的少女嗎？不僅嘴巴毒，看事情的眼神也毒。爲免惹禍，他還是離她遠一點比較好。
“尤公公，你帶他們兩個下去吧！這裡有我和常瑞就夠了。”
佟書瑤探了探陸承淵額上的溫度，頭也未擡地道。
這正合尤大寶的意，帶着兩個小太監正要走，卻突聽佟書瑤問。
“今夜的事沒有其它人知道吧？”
尤大寶頓住腳，謹慎地看着她，搖搖頭。
佟書瑤滿意地點了點頭，“那最好，我想皇上不希望別人知道。你們最好把嘴巴管嚴實一點，若有人問，便說皇上嗓子不舒服，其它的都不要說。這樣腦袋才能長得穩妥。可懂？”
她警告的目光看着兩個小太監。
小太監早已嚇得抖了三抖，結結巴巴地說，“知……知道了！”
“嗯！下去吧！”佟書瑤揮手示意他們下去。
尤大寶心中再次震動了一下，這真的是一個十六歲的少女嗎？
深看了她一眼，他才帶着兩個小太監出了內殿。
佟書瑤長吐了一口氣，對常瑞道，“常瑞，如果皇上願意喝，給他多喂點水。”
此時的佟書瑤，好似累了半天終於鬆懈下來一般，語氣隨意了許多。跟剛纔的精明冷厲完全判若兩人。
常瑞一直深思地看着她，直到她推了他一把，他纔回過神來。
“對不起，本姑娘實在長得太美了，竟讓你失魂落魄了。”佟書瑤不由揶揄道。
一句話讓他看清了佟書瑤逗比的本質。這纔是他認識的她嘛！
常瑞難爲情地撓了撓頭，想了想，又一臉沉重地道。
“今兒晚上就我們兩個人治療過皇上，萬一皇上有個什麼閃失，我們可就真的失魂落魄
了。”
“沒有萬一！”佟書瑤的臉上閃着自信的光芒，胸有成竹地道，“相信我！就像相信明天太陽會升起一樣。”
佟書瑤雖然年齡小，但她說話做事透露出來的果敢與智慧，就是讓人會無條件地相信她。
“我自然相信你！”常瑞微笑道。
再一次幫陸承淵用酒擦了一遍身體，雖然沒有完全退熱，但感覺他的體溫已經不似之前那般滾燙了。
佟書瑤終於放下了心，癱坐在榻邊的椅子上，再也不想動了。
常瑞在她對面坐下，好奇地問。
“那日你被帶去了沁雪宮，之後一直沒見你回來，就有一個叫水月的宮女三天兩頭跑來拿藥材，說是你說的，你這些天一直在哪裡？在做什麼？”
佟書瑤將頭靠在椅背上，視線懶懶地看着他。
“如果我告訴你，你打聽的問題有可能讓你惹上殺身之禍，你還想要知道嗎？”
常瑞一呆，然後喃喃道，“我就隨口一問，不是很想知道。”
常瑞的可愛反應讓佟書瑤突地一笑，指着他道。
“孺子可教也！你只要記住一句話，知道得越多越危險！有些事情就算你知道，也要裝作不知道。”
常瑞再次深思地看着她，“書瑤，你真不像一個十六歲的小女子。”
她當然不止十六歲。她是十六歲的外貌，二十六歲的心，外加完勝古人的閱歷和知識。
“你的意思是我很顯老？”佟書瑤突然板起臉，裝作生氣道。
“我……我當然不是這個意思！”常瑞急忙解釋。
她當然知道他不是這個意思，她只是故意逗他。佟書瑤覺得他着急的樣子十分有趣。
“不是就好，下次不準這樣說了，你應該說，你竟然已經有十六了嗎？看起來真不像呢！”
聽出她的玩笑語氣，常瑞終於釋然地笑起來。
又過了一柱香，佟書瑤叫常瑞再次用酒給陸承淵擦了一遍，探了探體溫，覺得不用再擦了，便叫他去休息了，自己也綣在椅子上準備小睡一會兒。
龍牀空在那裡，不過那是某人專享的。除了他以外的人，榮幸的人頂多可以看看，更多的是看都看不到一眼。
他們屬於那種看得到睡不到的人，也不知稱不稱得上榮幸。
也許是太累了，佟書瑤和常瑞兩人各自綣在椅子上，儘管姿勢不太舒服，卻很快便進入了夢鄉。
也不知睡了多久，佟書瑤猛地驚醒過來。
沒辦法，她有她的職業操守，有病人在的時候，她是睡不踏實的。
透過窗戶看了看天色，還沒有亮。
扭頭看了看榻上的人，臉上的異樣潮紅已經完全沒有了。
兩隻手怎麼伸到外面來了？她記得她是給他蓋好的呀！
佟書瑤湊近他的臉，瞧着他精緻到無法無天的俊臉，捕捉到他的眼皮跳動了一下。
眯着眼睛一笑，佟書瑤湊到他耳邊軟聲道。
“爺，您明明醒來了還裝睡？是不是覺得勞累了我一晚上很過意不去，所以不好意思睜開眼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