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後,一道禪讓聖旨昭告天下。陸承淵將皇位傳給了皇弟景王段子離。
這一位人生經歷了無數次大起大落的皇子,最終坐上了皇位。也算是給他幼年波折的一點補償了。
卻原來,他處心積慮一直想要得到的,卻是別人一直想要放棄的。
當他真正坐在皇位上,成了天下之主,並沒有一種勝利和喜悅的感覺,反倒有一種失落。
這一刻,他才猛然發現,這皇位,除了至高無上的權力,便只剩下孤獨了。
陸承淵一直都知道佟書瑤是不喜歡皇宮的,他一直在打算,要帶着她,去尋她想要的自由。
終於,他實現了這一切。放下了整個天下,只帶着妻兒,歸隱山林,再不管紅塵俗事,這多紛擾。
實則,這天下,是屬於天下人的,只有心愛的妻子,女兒,是屬於他的。每每想起她們來,都會覺得是心中最美好的溫暖。
三年後。
不知在哪座山,哪個村子的哪個院子裡。
一個三歲的小女孩正拿着一隻紙風車,開心地在院子裡跑來跑去。銀鈴般的笑聲裝點了這個陽光和煦的午後,就彷彿灑下來的陽光都在跳着歡快的舞蹈。
跑累了,她一頭撲進正在搖椅上小憩的人懷裡。
“娘給朵兒做的這個風車真好玩,朵兒好喜歡。”
佟書瑤溫柔地抱着她,溫柔地撫摸着她的頭髮,望着她可愛的小臉蛋。
“朵兒,別跑了,仔細跑出一身汗來,呆會兒衣服溼了,會着涼的。”
雲朵眨巴着一雙大眼乖巧地望着她。
“那我去找爹教我寫字。”
佟書瑤笑着點點頭,“這件事,只有你爹幫得了你。”
雲朵已經拿着風車飛快地往屋裡跑去。
佟書瑤望着她歡快的背影進了屋。
視線輕移,在另一邊的大開的窗口裡,那個俊拔的身姿正立在窗前,提着筆一筆筆描畫。此時他再不需要批閱國家大事,所以他執筆時的心情也不再沉重,而是帶着一種愜意的享受。
聽見母女倆的對話,他停下筆,擡起頭來,隔着窗戶與她四目相對。
他朝她溫暖一笑,她回他一笑。
眼神間流轉的是一種平靜而安詳的幸福。
“爹,你教朵兒寫字好嗎?”
雲朵跑到陸承淵身邊,拉着他的衣袖。
陸承淵低下頭,寵溺地拍拍她的小腦袋。
“好啊。”
他將她抱起來,放在椅子上,打開她的小手心,將筆放進她的手裡,手把手教她。
佟書瑤收回目光,心裡的幸福感滿到快要溢出來了,她輕輕舒了一口氣,重新躺了下來。
陽光有些刺眼,她半眯着眼,看朵朵白雲從頭頂輕柔地飄過。
最幸福的時光大抵就是如此了,不需要多麼精彩繽紛,也不需要轟轟烈烈,就這樣,平平淡淡就好。
最重要的是,這平淡裡,有他。
突然有一個人影匆匆跑進了院子。
“少爺,夫人,大寶今日上集市,聽說了一件大事。”
看尤大寶面色凝重,佟書瑤坐了起來,陸承淵也牽着朵兒從屋裡走了出來。
“什麼事?”
大抵是跑得很急,尤大寶嚥了口唾沫,才道,“今日我在集市上,看見宮裡的張貼皇榜,說是皇上重病,太醫們都束手無策,現正賞金萬兩,遍尋名醫呢。”
佟書瑤回過頭,與陸承淵相視一眼,這幾年,他們已經有了足夠的默契,只一眼,他懂她心中所想,她也懂他。
兩天後,他們趕
到了京城。
“皇上,今日又有人揭了皇榜。”
小太監小柱子急急地衝進昭華殿稟告。
“是什麼樣的人?”段子離坐在龍案後,頭未擡,淡淡地問。
“是,是……”小柱子撓着頭。
“是佟姑娘。”肖遠大步跨了進來,神情看起來也有一些激動。
段子離的眼睛緩緩亮了起來。
終於,她還是來了。
“參見皇上。”
入了昭華殿,佟書瑤欲跪下來行禮,段子離已經扶住了她。
“不必了。”
佟書瑤站好,便盯着他瞧,越瞧越疑慮。
“四哥,你哪裡不好?中醫講究望聞問切,我瞧着你的氣色,倒是比三年前要好多了。”
段子離淡淡一笑,轉頭看着小柱子。
“小柱子,沏茶。”
小柱子是這兩年新進宮的,不認識陸承淵和佟書瑤,但看段子離對他們的態度,也知道一定不是一般人,於是趕緊跑了去。
段子離盯着他們瞧了一會兒,笑道。
“你們真是隱得好深,想見你們一面真是好難啊。我實在沒有辦法,只能出此下策。”
“哎呀!”佟書瑤抄起手,眯起眼睛看着他。
“皇上,您這是欺民啊。”
說完這一句,她猛然想起了什麼,看向陸承淵。
陸承淵朝她暖暖一笑,她知道,他也想起來,她曾經對他說過同樣的話。
然後,更驚喜的事還在後面。
陸承祺和程如瑾竟然也來了。
陸承祺說得有理,他知道這張皇榜一出現,佟書瑤她們必會回來的,所以他們也回來看看。
如今,他們幾兄弟彷彿已經完全釋懷。
大擺宴席,段子離如招待貴賓一般招待他們。
他們幾兄弟,大概,也從來都沒有這麼親近過。
歲月,真的可以撫平一切,也可以改變很多東西。
更何況,他們原本就是一家人。
他們在宮裡住了一段時間,卻發現後宮無人,長日陪伴在段子離身邊的,只有一隻狗。
這隻狗,不如灰太狼那般高大,渾身雪白,聽說叫“雪兒”。
“四哥,紅纓呢?”佟書瑤問。
段子離輕嘆了一聲,“她,應該在某一個地方,過得很好吧。”
佟書瑤明白,紅纓一定是不願踏入這皇宮來的,也許是不願被束縛,又或者是覺得自己不配。但她一定會在某一個角落裡,默默地關注着他,祝福着他。
他也知道,他對紅纓的感情,一直都不是男女之情。
一人,一狗,時常形影不離,讓人看着,莫名就有些心疼了。
“阿陸,四哥是不是應該選秀了?”
陸承淵看着她,笑了笑。
“莫非你這個即做嫂子又做妹妹的,要親自幫他張羅?”
佟書瑤挑了挑眉,露出兩個淺淺的小酒窩。
“那有何不可?”
這是段子離登基以後第一次選秀。
雖然他知道,佟書瑤做這些,不過也是徒勞,但想到她背後的一番心意,便也沒有阻止她了。
於是,時光彷彿回到了好多年前。
那時,一羣紅紅綠綠的少女,有她,有狄冰清,有杜若嵐,她們拿着秀貼,各自揣着不一樣的心情入了宮。於是所有的故事便由此展開了。
儲秀宮裡,熱鬧了起來,少女的笑聲,讓整個皇宮也熱鬧了。
她們即興奮,也很忐忑,爲了自己那未知的命運。
這一天
,段子離正緩步走在宮道上,卻突然聽見一個姑娘一聲大叫。
他停下腳步,循聲望去,只見一個穿着粉紅色衣裙的姑娘,正被雪兒嚇得到處亂跑。
“哎呀,救命啊。”她遠遠地看見了段子離,一下子跑過來,躲到他身後。
“雪兒。”段子離喚了一聲,雪兒便不再追了,乖乖地立在了一邊。
粉衣姑娘睜大眼睛,從他的身後走出來。
“原來這狗是你養的呀!”
呵,聽她的口氣,她並不知道他的身份。
段子離微微一笑,點了點頭。
此時姑娘正擡起頭來,目光落在他臉上,不由呆了。
這般溫潤如玉的男子!輕輕一笑,簡直讓人再移不開眼。
咳咳!
小柱子在一旁忍不住乾咳了兩聲,正要說什麼,段子離擡起手,阻止了他說下去。
姑娘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忙低下頭,爲了掩飾自己的尷尬,她低下頭去大着膽子與雪兒說話。
“雪兒是吧,你不要生氣哦,乖啊,你就當我不存在好了。”
誰知雪兒對於她的討好並不領情,喉嚨裡不友善地哼哼了兩聲,嚇得她退後兩步,臉色都變了。
“小柱子,你把雪兒先帶下去吧。”段子離道。
“是。”小柱子牽着雪兒離開了。
姑娘皺了皺眉,想了想,擡起頭看着段子離,“公子,幸好你在這裡,不然這雪兒應該不打算放過我,這回欠了你的人情,他日我一定會報答你的。”
“你打算怎麼報答?”段子離笑問。
不知爲啥,姑娘的臉就紅了,過了一會兒,她擡起頭來,似做了重大決定。
“那個……要錢沒有,要命也沒有,要人倒有一個。”
聽完她的豪言壯語,段子離凝望着她,思緒彷彿回到了很久以前。
在聽雨軒的小茶室裡,他們初次見面,她大咧咧地說。
“段公子,這回欠了你的人情,來日我佟書瑤必會報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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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姑娘想怎麼報答?”他問。
她臉上有些尷尬,突然猛然一昂頭。
“要錢沒有,要命……也沒有,要人倒有一個。”
見段子離發愣,姑娘伸手在他面前揮了揮。
“你沒事吧?我跟你開玩笑的啦。”
段子離回過神,看着她,目光落在她脣角的兩個小酒窩上。
“我先走了,宮裡的規矩太多了,不許亂跑,我是實在悶不住,偷偷跑出來玩的,我得回去了。”走了幾步,又轉過身,別有深意地說了一句。
“聽說當今皇上不近女色,我應該過不了多久就可以出宮了,到時我就自由了。”
說完,她扭頭飛快地跑開了。
而站在不遠處的佟書瑤看見這個場景,想起曾經的自己,不由也是會心一笑。
昭華殿裡,段子離正在批奏摺,小柱子走了進去。
“皇上,奴才查到了,那個姑娘是尚書魏大人家的千金。”
段子離握着手中的奏摺,默了半刻,方緩緩道,“留下吧。”
小柱子猛然擡起頭,喜出望外,朗聲回道,“是。”
他合上奏摺,腦海裡再次出現那張梨渦淺淺的笑顏。
緩緩地,有另一張臉與之重合在了一起。
他並不知,她何時住進了他的心裡,他只知道,她在他的心裡,從來都沒有離開過。
最初,她也曾這般單純地對他笑過,好似酒窩裡盛滿了蜜糖一般。
那些日子彷彿從未存在過,而他,卻一直記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