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承淵微微頷首，與尤大寶一起走了出去。
此時破廟裡就只剩下佟書瑤與珠兒兩個人。
佟書瑤正視着她，“珠兒，你如果真的認我這個公主，就聽我的話，回阿爾善去吧，你這麼年輕，還有大好的光陰，不要再被仇恨所束縛了。”
“可是，難道王妃的仇就不報了嗎？”珠兒不甘。
“不是不報，時候未到。不能莽撞，不能衝動，更不能因爲報仇而傷害無辜。阿爾善環境那麼美，阿爾善的子民都那麼熱情善良，至少，我是很嚮往的。在那裡生活，一定很美好。”佟書瑤緩緩地說着。
“那公主跟我一起回去吧，如果大家知道公主還活着，一定會很高興的。”珠兒滿臉希翼地道。
佟書瑤輕輕搖搖頭，“也許有一天我會去，但不是現在。”
“公主……”珠兒還想勸說。
佟書瑤已經向門外走去，走了幾步，又回過頭來看着她。
“珠兒，答應我，不要再私自採取任何報仇行動，你有可能非但報不了仇，還會賠上自己。”
看着她嚴肅的神情，珠兒終是點了點頭。
走出破廟，彩旗陣已經消失了。
不遠處，陸承淵和尤大寶以及其他幾個跟着一同來找他們的人在等她。
佟書瑤走到陸承淵身邊，主動牽起他的手，朝他輕輕一笑。
尤大寶照着火把，引着他們往回去的方向走。
佟書瑤走了幾步又回頭，珠兒站在破廟門口，夜色裡，她看不清楚她的神情。
她會聽她的話暫時放棄報仇嗎？她不知道。
這一次珠兒的行爲雖然衝動，卻機緣巧合地揭開了她的身世。下船時還是歡快的，可此刻上船心情卻難免沉重了。
雖然佟書瑤極力當作什麼都沒有發生，可是，她仍然知道，自己的心境已經不一樣了。
回到船上，船很快離開江岸，往京城的方向夜行。
佟書瑤再無心在甲板上看夜景，躲回了船倉的牀上。
房間裡黑漆漆的，她沒有掌燈，卻大睜着眼，睡不着。
聽見門響，一個身影走了進來。
佟書瑤很快閉上眼睛，假裝自己已經睡着了。
陸承淵坐在了牀邊，也沒有掌燈，只是在黑暗下輕輕握住她的手。
他知道，她並沒有睡。
“阿瑤可是在怪我沒有早告訴你？”
她原本還沒想到這一層，經他這樣一提，她倒是想起來了，一翻身坐起來，在從窗口透進的微弱光線下，瞪着他。
“對啊，你爲什麼不早告訴我？”
“我怕你會恨我。”陸承淵把她的手握得很緊。
佟書瑤撲上去，伸一隻手指勾起他的下巴，端的一副女流氓的姿態。
“小樣兒，我恨你做什麼呀？殺我母妃的人又不是你。”
她是現代女性的思想，只知道殺人償命，並不懂什麼叫母債子償。單憑陸承淵對納蘭冬兒所做的一切，她便可以知道，他是一個心地仁慈，黑白分明的人，跟他的母親完全不同。
拿開她的小手，陸承淵輕輕將她攬在懷裡。
“阿瑤，其實我希望你永遠也不要知道這一切。”
“如今已經知道了，怎麼辦？”佟書瑤從他的懷裡問。
“可以當作不知道
。”陸承淵的眸子暗沉幽深，聲音有一絲暗啞。
裝作不知道？她又不是傻子。
知道了她自己的身世，她並不覺得會影響他們之間什麼，唯一的影響就是，她不知道回宮該怎麼面對太后了。
她與太后本就彼此看着不爽，起初爲了陸承淵，她還儘量隱忍。如今，她成了她的殺母仇人，她還能裝作什麼都不知道，那麼淡定地面對她嗎？
她突然想起了什麼，猛地擡起頭來。
“阿陸，秋狩的時候，你是刻意讓我去漠桑的嗎？”
“嗯。”
佟書瑤重新倚入他的懷中，心裡暖暖的。
因爲端偉岸是她的父王，所以他刻意給了他們父女見面的機會。又或者，因爲他是她的父王，所以他真心希望他的病能好起來，好好活着。
“阿陸，可是我又怎麼會來到大齊，又怎麼會成了我爹的女兒呢？”佟書瑤此刻心裡還有好多的疑問。
她爹應該知道她的身世吧？否則當初逃選的時候，他怎麼會說帶她去漠桑呢？
她的身世就是他一直將他養在地下室的原因嗎？
陸承淵輕輕拍着她的背，安撫她。
“一切等回到京城，我都會讓你知道的。”
躺在牀上，感受着身下的船在水面上輕輕盪漾，佟書瑤靜下心來，腦海裡總是出現去漠桑皇城時的情形。
第一次與端偉岸見面，他便將她誤認成了納蘭冬兒，可後來又說她是秋兒，莫非她真的與納蘭秋兒長得有幾分相似嗎？
可是，她見過她的畫像，她那麼漂亮啊。只是她當時並不知道她就是她的母親啊。
同母同父，爲什麼端傾城那麼漂亮？她卻一點也沒有遺傳到納蘭秋兒漂亮的基因呢？真不公平！
瞎想了一夜，不知何時，就在船隻的搖晃中睡着了。
第二天清晨，船在漢陽江碼頭靠了岸。
京城變了天，他們也與出去時的心境大不相同了。
走過京城市集時，佟書瑤掀簾看着車外，突然想起了什麼，對陸承淵道。
“那個，你們可不可以先回去，我想去看看我的朋友，他前段時間眼睛看不見，不知道現在好些了沒有。”
陸承淵理解地點點頭，“好。”
下了馬車，佟書瑤徑直向萬府走去。
她猜測，段子離出了事，萬錚和秦霜一定已經離開段府，回了萬家了。
果然，她在萬府門口就正好遇見了秦霜。
“書瑤，你回來了？”
“嗯，”佟書瑤點點頭，“萬錚的眼睛好些了嗎？”
秦霜的目光黯淡了下來，氣餒地搖了搖頭。她看起來很是疲憊，想必這些日子照顧萬錚太累。
“沒關係，畢竟時間並不長，堅持就是勝利。”佟書瑤安慰道。
“也只能這樣了。”
說完，秦霜突然又看向佟書瑤。“你知道嗎？段子離他……”
佟書瑤點點頭，“我都知道了，並且我還遇見了他。”
“遇見了他？是他刻意創造的遇見吧？”秦霜笑問。
佟書瑤沒有回答，秦霜又感嘆道，“他的人生真可謂是大起大落，一夕間，努力得到的一切，都毀了。還好他的身份並不一般，離開了大齊，他還可以回漠桑，一樣可以東山再起。”
佟書瑤看着她，“他並不像你想的那麼簡單，他一定還會回來的。”
“你怎麼知道得那麼清楚？”秦霜笑睨她。
佟書瑤沒好氣地白她一眼，“因爲我聰明。”
秦霜笑了，拿手肘拐了她一下。
“你啥時候改姓王的，我咋不知道？”
愣了好一會兒，佟書瑤才反應過來，她是在說她王婆賣瓜。
“我不姓王，我姓……”佟書瑤突然頓住了。
秦霜卻沒發現她的異常，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你出去一趟可有達到目的？那日在雲來客棧結果如何？”
不提還好，一擔雲來客棧的事件，佟書瑤就肝兒疼兒。
“怎麼？他沒反應？”看她表情鬱悶，秦霜猜測着。
“不是。”
佟書瑤忍着吐血的衝動，終於將那日在雲來客棧發生的烏龍事件講給了她聽。
秦霜聽完之後，噗一聲笑了出來，一開始她顧忌佟書瑤的心情，笑得隱忍，可後來她就真是忍不住了，索性笑了個痛快，笑得肚子都疼起來了。
“哈哈，你說你，起先不還說自己聰明麼？怎麼能辦出這樣的事情出來呢？哈哈哈，東南西北都搞不清楚嗎你？”
看秦霜笑得不行，佟書瑤更是鬱悶。
“真不厚道，不知道安慰我，還竟笑話我？”
秦霜捂着笑疼的肚子，連連道，“好好好，我不笑了。”
說着不笑，可還是忍不住臉上的笑意。
好不容易收了笑，秦霜才問道，“那出去一趟，總該有些收穫吧？”
“有收穫，收穫不小。”佟書瑤十分認真地點頭。
“哦？”秦霜眼睛眯起。
佟書瑤撇了撇嘴，“不是你想的那樣。”
“那是哪樣？”秦霜笑問。
佟書瑤道，“說起來有些複雜，改日有時間再找你細說，我只是來了解一下萬錚的情況。”
提起萬錚，秦霜的情緒就低落了，嘆了一聲。
“他之前因爲眼睛看不見，所以很少與外界接觸，並不知道段子離的事。可在家裡呆久了，總會悶的，我就陪他出來走走，於是他便聽別人聊起了段子離的事。你說奇怪吧，之前他不是一直搶段子離的生意與他作對麼？但一聽說他遭了變故，卻好像很憂心的樣子。”
“也許是因爲他太善良了吧。”佟書瑤道。
秦霜也跟着嘆一聲，“也許是吧。”
“是書瑤嗎？”
說曹操曹操到！萬錚不知何時一個人已經走到了門口，可能是聽見了外面說話的聲音，就問出了聲。
“萬錚，你覺得怎麼樣？眼睛有沒有好轉？”佟書瑤含笑走上前去詢問。
萬錚雲淡風輕地笑了笑，“很好，不用擔心，只是眼睛看不見，並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心能看見就好了。”
“你放心，我有信心，你的眼睛一定能好起來的。”佟書瑤道。
萬錚笑着點點頭，“嗯，我也相信。”
停了一會兒，他溫和地問，“皇上回來了嗎？”
詫異萬錚會突然問起皇上，她還是回道，“回來了。”
萬錚笑道，“我想見見皇上，方便幫忙轉達一下我的意思嗎？”
“你要見皇上？”秦霜和佟書瑤幾乎是異口同聲地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