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吸了一口氣，佟書瑤依舊公事公辦的樣子。
“段公子，我已經告訴你了，大王現在的身體非常不好，如果你真的是一個孝順的義子，現在應該沒有心思想其它的吧？”
段子離神色微變，淺眯着眼看向她，緊抿着脣不語。
佟書瑤已經轉身，不打算與他同行，向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雖然昨夜他說，他們之間沒有仇恨，興許他們之間有些誤會。但，她爹的遺言隨時敲打着她，讓她必須跟他保持着距離。
回到德慶殿的門口，看着楚兒出來，佟書瑤叫住了她。
“楚兒，帶我去找平日給大王看病的醫使。”
楚兒將她帶到了醫正宮，指着向她介紹。
“佟姑娘，這裡就是醫正宮，宮裡的醫使平日裡都在這裡辦公。”
佟書瑤明白地點了點頭。
這個醫正宮，應該就相當於大齊的太醫院吧。
擡頭看了眼那個醫正宮的牌匾，佟書瑤走了進去。
“各位醫使大人，這位是王子殿下從大齊請來給大王看病的太醫。”楚兒禮貌地向他們介紹。
一個又一個的目光投過來，好奇的，懷疑的，不屑的。
早已聽說王子殿下自大齊帶了個太醫回來，醫使們卻都沒有想到竟然是個小姑娘。
要知道，宮裡有醫使，卻要從別國請太醫，這說明王子殿下已經不相信他們的醫術了。他們本就心頭不快，若來的的確是一個醫術高明的太醫，那也就罷了。如今瞧着竟是一個乳臭未乾的黃毛丫頭，這讓他們就更加不服了。
看着一個個愛理不理的樣子，佟書瑤怎麼能不理解他們的心情？
笑了笑，佟書瑤主動開口，“不知道平日裡是哪位醫使給大王看病的？”
醫正宮裡安靜一片，所有人都各自埋頭做事，竟沒有人要理她的意思。
揉了揉鼻子，佟書瑤緩步走到一張桌案前。拿起桌上一個藥碾子有一下沒一下地在碾槽裡滾動着。視線不急不緩地掃過他們每一個人，聲音也是不高不低，臉上還始終帶着笑意。
“大王的身體已經很不好了，說難聽點，已經病入膏肓了，既然不想讓我去醫治大王，想必是想獨自擔下治療不當的罪名？”
此話一出，這些個起先還愛理不理的人就有些坐不住。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知道她說得有理，卻仍沒有人當先站出來。
佟書瑤笑意盈盈地看着他們，滾動着手裡的藥碾子，表現出極大的耐心。
終於，有一個人抗不住壓力站了出來，另有幾個掙扎了幾下之後，也跟着站了出來。
“是我們，姑娘有何指教？”
最先站出來的那個人語氣不善地說道，臉上隱有不愉。
“請問您貴姓？”佟書瑤笑着不答反問。
“方。”
“方醫使，麻煩您把你們之前給大王開的藥方拿來給我看一下。”
佟書瑤儘可能地表現出自己最大的尊敬。
雖然臉上明顯寫着不滿，他們還是將藥方拿了出來。
“方醫使，不知您認爲大王的身體是哪裡的問題，所以開了這個藥方？”
佟書瑤一邊眼神落在藥方上，一邊似是隨意地問。
不知爲什麼，眼前這個明明只是個十來歲的小丫頭，但她說話時沉着冷靜的態度，渾身迸發出的強大氣場如有種無形的壓力，讓人緊張窒息。
方醫使考慮了一下，說得很慎重。
“大王常年憂思過重，積鬱成疾，如今已是寒凝血瘀，心氣已
衰。”
佟書瑤點點頭，“方醫使說得倒是不錯，根據診出的病情，開出的藥方也是對症入藥，非常好。”
作出了肯定，佟書瑤收起藥方，朝他們淡淡一笑。
“你們忙吧，打擾了。”
不明所以地看着她與楚兒走出醫正宮，醫使們就嘈雜了起來。
她如一個大人物降臨，將他們的藥方點評了一番便走了。她倒是說說看她又診出了什麼名堂呀？這樣算是個什麼意思？戲弄他們嗎？
不出佟書瑤的所料，他們開的這個藥方沒有問題。真正想做手腳的人不會那麼明目張膽。
那問題到底是出現在哪一步呢？
出了醫正宮，走了沒多遠，佟書瑤便瞄到了幾步臺階之上的沉香閣。
“沉香閣是王子殿下的專用藥房，因爲王子殿下平日裡喜歡倒騰藥材，所以就自己弄了個藥房。”
楚兒看她駐足望着沉香閣，便主動向她解釋了一下。
專用藥房？他果真是深藏不露。
昨晚在沉香閣，她便已經看出它的神秘了，只是當時情況特殊，她沒能一探究竟。此刻她的腳步便不由自主地就往沉香閣走了去。
“佟姑娘，不能去。”楚兒緊張地攔住了她。
“怎麼了？”見楚兒反應過大，佟書瑤不由心生狐疑。
楚兒解釋道，“這個沉香閣除了王子殿下和公子，只有珠兒姐姐可以進去，別人都是不可以進去的。”
楚兒不說還好，她越是這樣說，便更增加了她的好奇心。
“楚兒，其實我昨日已經進去過了呢。”佟書瑤笑眯眯地對楚兒道。
看着楚兒驚訝的神色，她接着道，“昨日是公子帶我來的，你說我可不可以進去？”
“這……”楚兒糾結了。
她還在犯難，佟書瑤卻已經提步向着沉香閣走去。
猶豫再三，楚兒只好咬咬牙，跟了上去。
“佟姑娘，那您想看就快快地看一下吧，儘量不要被王子殿下發現了。”楚兒抱着一種僥倖心理。
“好。”佟書瑤隨口答應了一聲。
一進沉香閣，聞見撲鼻而來的淡淡的藥香，目光一一掃過那高高的藥架，一個個小抽屜上標註的各種藥材。
沉香閣雖然不大，卻是一應俱全，興許市面上的藥鋪都不及這裡的藥材齊全。
沿着高高的藥櫃一路走過去，繞到另一邊，竟然發現裡面別有洞天。
一排排的書架整齊地排列着，儼然是個小型書庫。
背靠着藥架的另一邊，與藥架等高的，也是一排排的小櫃子，卻都上了鎖。
敏銳的鼻子聞到了異樣，湊到櫃子上聞了聞，佟書瑤頓時就露出了笑容來。
想不到這個妖人竟然和她有相同的愛好啊！怪不得她總是栽在他的手裡，想必他研究香料的歷史一定更加悠久。
雖說對那個妖人沒什麼好感，但所謂三人行必有我師，依佟書瑤對事業的癡迷程度，若讓她拜他爲師，看在專業的份上，她也是願意的。
轉身走近高高的書架，上面一層層琳琅滿目地放滿了各種醫書。
如突然發現了一個大寶藏，佟書瑤此刻簡直興奮得想尖叫。
人說女人愛珠寶，但如果珠寶和醫學寶典放在她的面前由她選擇，她果斷選擇醫書無疑啊。
“楚兒，你說這是王子的專用藥房？”佟書瑤計劃着從單純的楚兒口裡套出點兒什麼來。
楚兒看着佟書瑤慢悠悠的參觀速度，有點着急，聽見她的問話，又不得不態度端正地回答。
“是啊，王子殿下的醫術很厲害的，比宮裡的醫使們厲害多了。”
“哦？”佟書瑤饒有興致地看她一眼，“說說看，怎麼個厲害法？”
楚兒心頭暗自祈禱，希望不會那麼倒黴，剛好被王子殿下發現。
“王子殿下是一個很孝順的人，他……”
“孝順？”楚兒剛起了個頭，就被佟書瑤懷疑的口氣打斷了。
他孝順嗎？表示完全沒有看出來呀。
“是。”楚兒此刻只想儘快給她答疑解惑完畢，好離開這個禁地，這樣下去心臟真受不了。
“據說以前王妃的身子一直不大好，那時王子殿下才不過六歲，聽聞東魯有位神醫，醫術很高明，便千里迢迢去到東魯，拜了那位神醫爲師，潛心學習醫術，只爲能隨時爲王妃診病。王子殿下天資聰穎，雖然人小，但是學得很快，連那位神醫都說王子殿下是神童呢。”
佟書瑤的腦海裡呈現出一個六歲的小男孩爲了救自己的母妃，跋山涉水，不畏艱辛的勵志場景。想不到小時候的他是這樣的，應該是一個很懂事，很討喜的孩子。這倒讓她頗有些意外了。
同時，她好像突然明白昨天她爲什麼活過來了。
“後來呢，王妃的病治好了嗎？”佟書瑤問。
楚兒搖搖頭，“後來王妃就死了。”
“怎麼死的？”佟書瑤好奇地問。
這個佟姑娘的問題好像永遠也問不完的樣子。
楚兒鬱悶了一下，又謹慎地看了看門口，才低聲道，“據說是王妃回孃家的時候，被人暗殺的，當時一路的有王妃的貼身侍女，還有剛滿月的小公主。”
“都死了？”佟書瑤很是震驚。
楚兒看着她，認真地點了點頭。
“什麼人這麼殘忍？”
楚兒搖搖頭，“這個楚兒就不知道了。反正王子殿下自那以後，性情就變了。即便他有很好的醫術，也從不輕易給人看病。”
佟書瑤突然看着楚兒問，“難道他就沒給大王看過病？”
楚兒抿着脣搖搖頭，“殿下與大王的關係一直不好，倒是公子與大王更加親密一些。”
其實不用問，看今日他們父子的相處方式，她也已經知道答案了。
佟書瑤手裡摸着醫書，眼睛環顧了一圈兒。
“我看這兒收拾得整整齊齊的，他不在的時候有人管理這裡嗎？”
依她看來，端傾城應該剛回漠桑不久吧。
楚兒再次緊張地回頭看了門口一眼，心裡嘆了口氣，才道。
“平日王子殿下不在的時候，都是珠兒姐姐管着這裡的。珠兒姐姐是殿下的奶孃蘭姨的女兒，蘭姨不僅是殿下的奶孃，還是王妃從阿爾善孃家帶來的貼身侍女，王子從小就跟她比較親。珠兒姐姐雖然也是侍女，不過她不同，她從小跟王子殿下一塊長大，王子殿下並不真正把她當侍女。尤其是當年蘭姨與王妃還有小公主一同遭遇了不測，王子殿下見她孤苦無依，就對她更好了。聽說王妃會在那一天回孃家，好像是與大王鬧了不愉快，所以王妃出事之後，大王很是自責，怕王妃寂寞，還將蘭姨藏在她的身邊。侍女入皇家墓地，這是多大的尊榮，是從沒有過的。其實大家心頭都一直認爲，珠兒姐姐將來是要做王子妃的。”
“王子妃？”佟書瑤沉吟着。
所謂人之初，性本善。這世上沒有天生的壞人，想到端傾城悽慘的過去，她突然覺得好像他也有可以讓人理解和原諒的理由了。
“怎麼？對我的香料感興趣？”一道不鹹不淡的聲音響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