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七章 若從此

再見蘇瀛時,我的心情是複雜的。

當眼中納入他的身形輪廓,我心口一窒,大腦一片空白。

樹下的他丰神俊朗,銀白的月光灑在他衣袍上,映在他俊朗的臉龐。

可他變了,變的不像我記憶中的那個人。

不再是那溫潤如玉,笑如三月春風般和煦陽光的男子,他的雙眸混沌透着寒意,不似從前那般清澈柔和,氣質也與往昔截然不同,清冷中夾裹着絲絲戾氣。

他所說的一言一句,與其說想要挽回將一切拉回原點,更像是他的執念。

不甘和憤怒揉雜在一起的執念。

現在的我對他而言,或許僅是個物件,一個可以拿來炫耀的戰利品。

說真的,我根本不知道自己能否下定決心,利落乾脆的除去他。

其實在心底深處還殘存着他的影子,四年多的光景,不是嘴上說忘,便能拋卻乾淨的。

哪怕他曾盡力爭取過,我相信結局還是一樣。

身爲皇子的他,被衆多老臣支持的他,怎會如他所言那般,卸下榮華放棄權位,甘願做個普通人同我遠走。

他不是不恨,只是沒有正視過自己的內心。

與他的點點滴滴確實難以忘記,可比起殘留的影像,我更愛莞辰。

“主子,藥熬好了。”

我合上窗,步到桌邊看着小章子捧着的藥碗,道:“這是最後一劑吧,明日再去太醫院抓些來。”

小章子將藥碗輕輕擱下,低聲道:“有句話奴才不知當不當講,都說是藥三分毒,奴才認爲這藥,主子還是先停一段時間的好。”

我岔開話題:“皇上今夜去了何處?”

小章子道:“回主子的話,皇上尚在乾成殿中,未曾傳召任何人侍寢。”

昨夜本該留在錦福宮的莞辰,回了龍霄殿,不該如此纔是。

是賢嬪沒有盡力挽留,還是言語有失觸怒了龍顏?

“下去歇着吧。”

小章子猶疑了下,還是應道:“是,奴才告退。”

看着桌上冒着熱氣的湯藥,我輕嘆了口氣,端起慢慢飲下。

苦澀的藥味在口中瀰漫,胃裡更是翻涌不適,我皺緊了眉,竭力壓制着反胃感。

不管喝下多少湯藥,身體依舊沒什麼起色,太醫的話也還是模棱兩可。

我真的無法誕育子嗣嗎?

不得不說,陸嬪的那劑藥,當真是毒。

計劃以賢嬪爲先,而不對二皇子出手,爲的就是想保全莞辰的血脈,不論那孩子是否是我親生。

身爲一個女人,作爲一個妻妾,卻不能爲自己所愛之人生育子嗣

我期望的,實現在賢嬪的身上,她得到了我所沒有的,一直苦苦期盼的,卻不懂珍惜。

“在想什麼?”低沉的聲音充滿磁性。

我擡頭,嘴角帶笑,心裡卻泛着酸楚:“沒什麼,這個時辰皇上怎會來,適才還聽說您在乾成殿裡。”

他落座掃了眼空了的藥碗,眼中光芒一閃:“你喝的什麼藥。”

我斟了杯茶擱在他手邊,朝他微微一笑回道:“尋常的補身湯藥罷了,前幾日身子不適,便囑咐太醫院開了些。”

他眉梢一挑,緩慢地重複:“尋常湯藥?”

我點頭:“臣妾不敢欺瞞皇上,確實是普通的補身湯藥不錯。”

他笑得意味不明:“既然如此,朕明日會吩咐太醫院再指派一位太醫,也好讓你的身子儘快痊癒。”

痊癒嗎?這談何容易。

我斂了眉目,伸手拿了顆碟中呈着的蜜餞,放在嘴裡含着,一邊道:“臣妾聽說路常在患了風寒,病情極爲嚴重,所以臣妾想向皇上求個恩典。”

莞辰端起茶盞,薄脣動了動:“路常在乃後宮嬪妃,後宮的事,朕早交由你管轄。”

“臣妾只是代理後宮事務,況且路常在與尋常嬪妃不同,她的庶妹可是齊州小侯爺最寵愛的妾室,說起來路家本就是皇親。”我用帕子擦拭着指尖,說的漫不經心。

莞辰抿了口茶,眸光清冷:“你向朕求恩典的目的,怕不是擔心路常在的病情,而是另有所圖吧。”

我聞言輕笑:“雖然僅僅是個妾室,但能在正室的打壓下活命至今,想來常在的庶妹定是手段不凡,在小侯爺心裡的份量也是極重的。”

皺緊了眉我繼續說道:“臣妾並非有意關心政事,只是想爲皇上略盡綿薄之力,剷除皇上身邊的一些不安因素,所謂家和萬事興,若不能齊家何以治國。”

莞辰眼神一凜,聲色柔和地道:“確實如此,你說的也有道理。”

“可愛妃如此輕易的就忘了朕曾說過的話,難不成是要違抗朕的旨意?”他眼眸微眯,似笑非笑地睨着我,眉頭蹙着頗有恨鐵不成鋼的意味。

“朕不想你過度插手,與李南原有關的事。”

他擱下茶盞,定定地看着我。

我笑道:“除了臣妾之外,恐再無人能引得李丞相咬牙切齒,換句話來說,臣妾既是丞相想殺之人,同時也是他成敗的關鍵。”

想推脫都推不得,這件事註定得由我來做。

他淺笑着問道:“你想怎麼做?衝到最前頭當靶子,引起他們的注意,還是想用離間計?”

“聲東擊西和離間計,臣妾都想用呢,面對強敵不拿出看家本領,怎能製造出可趁之機?”

我挑眉反問。

就算我躲在莞辰身後,把一切都交由莞辰,先不提李南原那邊會如何,我更不忍莞辰獨自承擔。

“你只需安份的待在宮裡,朕自有主張。”

莞辰攏緊雙眉,聲色清冽,帶着不容反駁的決絕。

“恕臣妾無法從命!歸根究底事情是臣妾惹出來的,責任自然也得由臣妾來承擔!”

當初扳倒德妃的人是我,激怒李南原的人也是我,事到如今要我裝作視而不見,自個去躲清閒,要莞辰出面來替我善後,這點我真的做不到。

我正色道:“如果犧牲臣妾一個,便可換來天下太平,臣妾認爲這樣的結果很好。”

“你說什麼?”

他凝視着我,漆黑的眼眸難辨喜怒。

炭火燃燒的聲音,在此刻是如此地突兀,周身的空氣彷彿一瞬間凝固起來,連殿中的溫暖都被感染,熱度一點點的下降。

“不要忤逆朕,乖乖按照朕的意思去做。”

他語氣沉凝,深黑的眼睛,像裹了厚厚地寒霜,透着徹骨的森冷。

我一愣,怔怔地望着他。

微涼的指尖悄然觸及我臉頰,接着長臂一攬,猛然將我擁入懷中,濃郁地龍涎香氣滿滿充斥鼻腔。

莞辰的呼吸有些紊亂,手臂越收越緊,勒得我幾乎喘不過氣。

“臣妾會遵從皇上的旨意”

似是沒有料到我會服軟,他身子一僵,雙臂漸鬆。

我趁機掙脫,擡眼看他,只見他嘴脣緊抿成一條線,目不轉睛地看着我,眸中翻涌着許多情緒。

“臣妾是說如果,只個假設不能當真的。”不到萬不得已。

“是麼?”

他脣際若有似無的淺笑,刺痛了我的眼,輕柔的嗓音像是冰刃。

我點頭如搗蒜,隨即有些心虛的別過眼,心裡十分緊張。

莞辰深吸一口氣,再次擁抱住我,張口輕咬我的頸項。

溫熱的氣息撲散在頸側,有些酥癢,我聳起肩頭,微微皺了皺眉。

“岫煙”

一聲輕喚,音色低沉而溫柔,令我的心跳不禁加快。

他擡起修長的手,輕輕轉過我的臉,四目交接,他靜靜地看着我,以溫柔掩飾着眼底的沉黯,眸中雖映有我的身影,可我知道他現下心中的不安。

雙手攀上他脊背,主動湊近他的薄脣,安撫他的心神,和那即將繃斷的神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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