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這不是貴妃娘娘嘛,瞧本宮光顧着和淑妃妹妹說話,竟全然沒看到貴妃娘娘呢,還望娘娘勿怪。”
剛由廊下拐過,還未見德妃其人,便先聞其聲,擡首望去,只見德妃與淑妃雙雙站在御鑾殿外,“親暱”相攙。
目光在那緊貼德雙臂停駐了片刻,似察覺到我的注視,德妃身子又朝淑妃靠近了些許,而後者卻是一臉嫌惡的掙脫了。
德妃一副自若模樣也不惱,反是前邁一步施禮,朱脣勾起,眉眼彎着美目中淺浮歉意,輕聲道:“臣妾見過貴妃娘娘,方纔失禮之舉還望您莫要介懷。”
我旋脣回敬她一個笑容,語氣淡淡地道:“無妨,本宮聽說德妃這幾些日子都待在寢宮足不出戶,想來是因那日一事受了驚嚇,且看妹妹雙眼浮腫便知昨夜裡必是不得安眠,妹妹身子這般不好還讓妹妹恪守宮禮,倒是委屈妹妹你了。”
脣角弧度加深,我笑的溫婉和善,眼底卻暗暗涌動着層層陰霾,視線在淑妃與德妃之間,來回流轉一圈,捋了捋鬢髮,笑容漸斂。
衆人皆知她們二人關係尷尬,德妃費力做這齣戲莫不是演給我看的?
命數將盡,又何苦再奮力掙扎,不得不說德妃的意志還真是堅定,不論經歷了多少事遭受過多少打擊,總是這般精力充沛,留有餘勁兒,真叫人佩服。
“想必文武百官都已入堂,咱們也別在這裡站着了,都進去吧。”
一行五人無不遣退侍婢孤身入殿,我走在最前前頭身旁依次是德妃,淑妃及錢嬪,歐陽紫琳。
莞辰還未上朝,百官零散的分立而戰,遠看着我們一行人交頭接耳,就在即將步中殿中央時,德妃突然逼近我身側,壓低了嗓子撂下句話,便高昂着頭超前而去。
“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自古以來,一山不容二虎。”
聲音雖是低緩但那眸光卻是異常堅定,就好似勝券在握,最後死的一定是我,而那得勝者只會是她一樣。
“拭目以待。”
我無聲應答,看着那渾身散發着高貴氣息,不可一世的人,立於百官之中,受人奉承被人吹捧。
微一轉眸,餘光不禁意瞄見一抹淺藍,接着眼中便映入了一張虛弱蒼白的臉,淑妃不見血色的櫻脣微動,似想要張口說些什麼,可我並沒有給她出聲的機會,撇首便走。
剛站定,便見祿元身影隨後便是通報之聲:“皇上駕到——”
聞言,殿內衆人無不雙膝觸地,恭敬叩拜:“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免禮平身。”
“謝皇上。”
數日未曾上朝,諸臣心中皆是七上八下,惶惶不安,但卻敢表露於面,只得暗地裡偷偷抹着汗,眼睛則是四處亂看,觀察着同僚的神色動作。
而龍座上的莞辰,自入殿起犀利的黑眸便如粘在某人身上一般,不曾挪動過,祿元腳下輕移,湊近其刻意清了清嗓子提醒,他方纔將投出的眸光收回。
面色冷峻,深邃黑眸掃視着殿中衆人,用那陰冷的聲色漠道:“今日這早朝該議些什麼,想必諸位也早已心中有數。”
說着,看向淑妃比起適才的冷漠,倒是柔和了不少,似刻意所爲:“淑妃懷有身孕,不宜久站,便由你先說吧。”
“臣妾遵旨。”淑妃頷首領命,隨即旋眸看向左手邊的德妃,正色道:
“那日臣妾與德妃娘娘在距浣衣局不遠的宮道上相遇,德妃娘娘開口便斥責臣妾行爲不端,臣妾不過是對連答應暴斃一事起了好奇,可德妃娘娘卻說臣妾勾結歐答應有意誣陷於她,並以臣妾逐出宮苑的婢子性命相要挾。”
頓了頓,淑妃捂着腹部一副心有餘悸的模樣:“臣妾本就未做過德妃娘娘所言之事,又豈能擔下那虛妄罪名,故而便予以反駁,豈料德妃娘娘惱羞成怒,竟當衆打了臣妾,隨後更是在臣妾受驚之時狠推了臣妾一把,若非一旁宮人上前攙扶,臣妾腹中胎兒怕是早已不保。”
衆人聽此,都暗暗在心中深究着,淑妃剛纔所言,此刻的德妃算是與連嬌嬌死亡一事再也撇不乾淨了,況且說不定還會被冠以謀害皇嗣的罪名!
不論是知情也好,無心之失也罷,德妃對淑妃動粗是事實,險些害的皇嗣夭折也是事實,就算死罪可免,也難逃活罪。
“淑妃這東西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本宮承認當時是在衝動之下失儀傷了你,可你與歐答應四處散播流言,污衊本宮與連答應死因有關這可是事實,至於你所說威脅更是子虛烏有,那名宮婢可是自己跑來找本宮的,本宮可沒有強逼於她。”
德妃神色坦然的說道,臉上未見惱怒之色,可這心裡卻不平穩。
“你們雙方都說是對方的刻意誣陷,那可有證據?”莞辰態度很明顯,他哪邊都不幫,處於中立。
德妃聽此喜上眉梢,當即回道:“回稟皇上,臣妾早已命人將淑妃原先的侍婢歡兒帶來,還請皇上宣她入殿,以證臣妾清白!”
莞辰冷冷地吐出一個字:“宣。”
祿元隨即高聲傳喚:“傳歡兒入殿。”
德妃口中的歡兒,沐浴着衆人各異的目光款款入殿,身姿纖瘦,着一件深綠宮裝素淨非常,面色發黃,雙目渙散,環抱雙臂眼珠不安的轉動着。
“奴婢見過皇上。”歡兒顫抖着聲音,神色怯弱的道,將頭埋的低低的。
“這就是曾侍奉過淑妃的宮女歡兒?”
“是,此人便是被淑妃逐出錦福宮,趕去慎刑司的歡兒,她可以證明臣妾所言句句屬實,絕無誣衊淑妃!”憤然的斜眼看向淑妃,聲色嚴厲。
莞辰眯起眼,細細的瞧着跪在殿中的歡兒,薄脣一啓:“事情究竟如何,你且如實道來,不必害怕若你所言屬實,自有朕爲你做主。”
先給歡兒一顆定心丸,讓她穩住渙散的心神,至於她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他自會明辨。
“歡兒說吧,有皇上和本宮爲你做主,不會有人敢傷害你的。”
德妃邊說邊有意的望了眼淑妃,那眼神好似再說,她淑妃便是真正的罪魁禍首。
歡兒遲疑了,醞釀了許久才緩緩說道:“淑妃娘娘身子一向不好,那日奴婢染了風寒犯了錯,當時便被淑妃娘娘斥責了一番,隨後便命奴婢去御膳房傳膳,奴婢傳膳歸來正欲回稟誰想走到門邊卻聽見聽見娘娘在屋中與人交談。”
“那人,那人便是霜禧宮中的歐答應,淑妃娘娘與歐答應具體說了什麼奴婢並未聽清,只是隱約聽見借什麼刀,買通人去栽贓以及”
猶豫的擡頭朝我所在的方向小心翼翼的看了看,頗爲艱難的說出,彷彿用盡了全身力氣:“奴婢剛聽到貴妃娘娘這四個字,便被掌燈宮人發現,接而便被趕去了慎刑司。”
歡兒此話一出,殿中人的視線突轉,盡數集聚在我身上,莞辰仍是神色淡漠不顯任何情緒。
“這未免也太巧了一些。”錢嬪忽然出聲美目含笑,朝高座福了福:“皇上,依歡兒所言淑妃當時尚未晉封還只是元妃,後宮嬪妃身邊的宮人都是有數的,由末尾的答應配一宮人起,至淑妃當時的妃位,理應有八名宮人才是。”
歡兒眼神迷茫不明白錢嬪到底想要說什麼,德妃卻是頓悟,率先接腔:“主子們說體己話,作爲下人理應退下,被歡兒無意碰個正着,又有何奇怪?”
話音剛落,錢嬪便道:“問題就在這裡!”
秀眉微擰幾分,漫步於歡兒之側,居高臨下的俯視:
“就算是淑妃命宮人盡數退下,那偌大的錦福宮裡青天白日的也不該連個守門的人都沒有吧,那段日子淑妃身子確實不好,宮中姐妹也有所耳聞,可身爲奴才主子的身子不好,豈能不在外守着等候傳召,反倒沒了人影,還就那麼巧待歡兒聽了許久才被人發現。”
“由此看來錦福宮的奴才都應被貶去慎刑司纔對,不該單單唯有歡兒一人,不爲主子所憂的奴才留着又有何用,內務府對此也難辭其咎,畢竟這各宮的宮人都是由他們一手挑選的,您說呢德妃娘娘。”笑意頓斂,美眸中閃着挑釁的火光。
錢都尉與李丞相兩人分道揚鑣一事,早已傳遍朝野上下,如今這錢嬪又表現的如此明顯,分明就是有意與德妃過不去,一時間,衆人都低語議論開來。
“此事確實也與內務府脫不了干係。”
“這事怎麼演變成這樣了,如一團亂麻,越捋越雜了,到底是誰的錯啊?”
“是啊,不過此事處處透着蹊蹺,只怕還有不少東西沒挖出來,不論最後那人是誰,不得不說那人城府之深,竟能布出此種迷局來,其必然暗藏禍心!”
你一言我一句,各有各的立場,卻都不明確表示看法,亦或是對誰的懷疑,這朝野之中一個個都非等閒之輩,精得更猴似的。
冷眼看着錢嬪與德妃僵持不下,形同水火,我低垂下眼簾輕輕勾了勾脣角,繼續保持着沉默,不發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