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膳之時,莞辰吩咐御膳房做的補身燉湯剛送來,我華熠宮便迎來了幾位不速之客。
冷清許久的宮苑,久無訪客上門,今日有貴客探訪,我怎能不起身迎接?雖說我心知她們來者不善,但好歹同處一屋檐下,鬧得太僵,對我也沒什麼好處。
慧妃在幾名低階嬪妃的簇擁下走進內殿,那目中無人的樣子,不像是來探病的,倒像是來問罪的。
“臣妾給慧妃娘娘請安。”
“瓊妃妹妹快起來吧,你身子弱,本宮哪受得起你這一拜啊。”她伸手將我扶起,笑意盈盈的說着,臉上在笑,彎月似得眸中卻透着些許的恨意。
我微微頷首退至一邊,請慧妃上座,她朝我會心一笑,隨即便邁上木階,坐上軟榻,而我則與其餘嬪妃坐在早已置好木椅上。
琉煙攜着宮內婢女上茶,我捧起茶杯,向着慧妃說:“娘娘嚐嚐這茶味道如何?聽聞此茶是鄰國貢品,皇上賞賜下來後,臣妾一直沒捨得喝,就等着與慧妃娘娘您一起品品呢。”
“是嗎?如此好茶,那本宮還真要嚐嚐。”慧妃嘴角一勾,輕抿了口茶道:“茶味甘甜,香氣馥郁,不愧是貢品,這也是,瓊妃深受皇寵,皇上的賞賜更是不計其數,你這宮裡什麼好東西沒有啊。”
慧妃從袖間抽出帕子抹了抹嘴,不動聲色的瞥了我一眼,她此話一出,原本閒坐飲茶的嬪妃,紛紛放下手中茶杯,殿中一時變得寂靜無聲,想必此時若將一根繡花針扔在地上,都能將那落地聲聽得一清二楚。
“瓊妃不是病了嗎,怎的這還能下牀走路,莫不是宮內傳言的纏綿病榻,虛弱無力,只是瓊妃信口雌黃捏造出來的?”淑妃用餘光瞟向我,笑意盎然的說道。
我側頭頷首回道:“這不是慧妃娘娘大駕,臣妾就算是身染病患,也總得起身迎接不是,慧妃娘娘位列四妃,乃是宮中位份最高之人,臣妾不過是區區妃位,怎能以下犯上,亂了宮中禮法,臣妾萬萬不敢如此。”
她們果真如我想的那般,根本不是來問我是否安好,而是來興師問罪的,若我方纔沒下榻迎接,她們便會捏住那個由頭治我的罪,如今我這下了榻,她們卻緊抓着我病疾不放,懷疑我根本沒有患病,這說來說去,敢情是故意來找茬的。
“既然瓊妃你深知宮中法度,那本宮也就開門見山了。”慧妃撫了扶發上的金步搖,望着我漠聲說道。
我聞言,溫婉一笑:“娘娘但說無妨。”
慧妃眉梢一挑,似笑非笑:“本宮昨個兒聽聞,在玉乾宮內還有十多名秀女未冊封,上月晉封爲美人的李氏也未承寵,瓊妃你進宮這麼些日子了,想必也清楚,這宮裡啊人多嘴雜,那風言風語更是難聽,怎麼的也得讓李氏侍寢纔是啊,如此一來,這美人的名分也就坐實了,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慧妃娘娘所言極是。”我盯着手中的錦帕低聲應答。
慧妃此言,莫不是在暗喻莞辰夜夜宿在我華熠宮這事?如若我真能左右莞辰的心思,又怎會處處被他掣肘,慧妃這還真是強人所難啊。
“嬪妾福薄,想來此生是無緣一睹龍顏了,想必也只能獨守宮苑老死宮中了”李美人聲淚俱下的說着,還時不時用手中的絲帕拭拭眼角,苦情戲演的十分逼真。
坐在我身旁的淑妃倒是眼尖的人兒,她見李美人佯裝悲痛,隨即開腔道:“李妹妹此話差矣,既然進了這宮門,那咱們便是同處一屋檐下的姐妹,自家姐妹哪有不相互扶持的,瓊妃你說對不對?”
“既然淑妃姐姐都張口了,那臣妾也得說一句。”
錢嬪站起身來,雙手交疊,側眸看我,神色淡漠的說:“皇上乃是九五之尊,瓊妃姐姐如今身染重疾,實在不宜伺候皇上,萬一病痛傳染給了皇上那可怎麼是好,後宮雨露均沾這個道理,想必瓊妃姐姐也心知肚明,不如就趁此機會好好休息,給其他姐妹一條生路走可好?”
錢嬪語畢對我微微一笑,雙眸似水,朱脣鮮豔欲滴,只是,話中帶刺兒,叫我聽得很不舒服,就好似我是強佔着莞辰不放的惡人一般。
我既沒有拴着他,也沒處心積慮的阻礙他不去別的宮苑,宮門大敞,我又沒擋着他的道兒,憑什麼把髒水往我身上潑?
榻上慧妃見衆人同仇敵愾,時機已成熟,隨即起身步至榻下正色道:“既然諸位姐妹都這麼說了,那麼今日便由本宮做主兒。”她一語說完,便轉眸對我道:“瓊妃就好生養病吧,至於侍寢之事,後宮佳麗如雲,就不勞你費心了!”
殿內珠簾輕響,鎏金香爐,青煙繚繞,悉悉索索的腳步聲穿堂而過,我仰頭靠在椅背上,心中有說不出的萬千無奈。
我本無心去跟任何人爭,也不願身處夾縫與她們拼智鬥狠,邁入這宮門也並非我所願,身處眼下之境,也並非我意,可是爲何,她們一個個的卻還要將我視作眼中釘,肉中刺?
我已經遍體鱗傷了,心思,魂魄,都跟着那個人走了,又怎會有力氣與她們鬥?
我只求平平淡淡的了卻此生,什麼恩寵,地位,都與我無關,但願真能如慧妃所說那樣,讓我落得清淨,不再被捲入這些本就與我無干的紛爭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