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襲淡橙色的百褶裙,裙上繡着素潔的小花兒,髮髻梳得一絲不苟斜插一支淡雅珠花,鬢間沒有一縷垂髮,清麗秀雅,身形羸弱,眼裡卻是寒意逼人。
“嬪妾見過瓊貴妃娘娘,之所以會尾隨您前來,是想討個說法。”
看她那傲然昂首,不卑不亢的神情,我眼裡興味更深,“不知雲常在想討什麼說法?”
“嬪妾只想問娘娘一句,娘娘使計逼迫嬪妾究竟有何用意?嬪妾好似與娘娘無仇怨,娘娘又何必抓着嬪妾不放呢。”她將眉頭擰的更深,語氣也較方纔沉了幾分。
我垂眸輕笑出聲,復而擡眸,聲無波瀾的回:“你有膽子來質問本宮,怎的沒膽子自己做過的事,雲常在你是聰明人可本宮也不傻,本宮只是以牙還牙自問理所應當,雲常在若是因此而來那便請吧,反正本宮也不介意再多你這一個敵人。”
“怕是娘娘誤會了,嬪妾只是來詢問一二,並沒有要與娘娘爲敵的意思。”雲常在輕輕一笑,趕忙打圓場。
我別過眼,神色平淡的答:“雖是沒有爲敵的意思,卻也無交好之意,後宮是非多隻怕你躲不了多久。”
“聽貴妃娘娘的意思,好似是想逼着嬪妾與您結友呢,可是娘娘精明聰慧以一己之身便足矣化險爲夷,再加上又得皇上盛寵,怎得還用的着嬪妾相助?”雲常在的話說的怪里怪氣的,聽得我也很不舒服,這人是在拐着彎子說我狂妄自負,呵。
她經歷過什麼我不知道,可我所承受的只怕是遠超於她,雖是後知後覺,但我所走的每一步都會權衡利弊,精心步署,若她只當我是恃寵而驕之人,那便大錯特錯了,我是在仗着莞辰的支撐行事不錯,可並不是她所想的那樣。
“想從本宮嘴裡套話,你用錯了方法,激將法對本宮不受用,雲常在既這般決絕,本宮也沒什麼好說的了,道不同不相爲謀,但願雲常在能心想事成,請吧。”我眼也不擡便下了逐客令,雲常在登時變了臉,只感覺她用目光死盯着我,似想從我身上看出什麼端倪,反正我也瞧不見,乾脆不理她。
她若以爲我這是在欲擒故縱,便又猜錯了,我已沒多餘的精力去整這些,方纔前廳那陣勢已經說明了我的現狀,我自顧不暇,沒有餘力去爭取一個根本無心效力於我的人。
話我是撂她了,該提醒的我也提醒的,既然她不願爲我所用,那便讓他人除掉她好了,對我無用之人看似中立,搞不好他日便成了敵,未免後患無窮還是當機立斷來得好,我斷不會再優柔寡斷了。
德妃好歹還有家族勢力依仗,我身後是有莞辰不錯,可我與他之間的事,我還未有想好,若真的惹惱了他那後果我不敢去想,可若真的不在意不去想,我又有些有些遲疑。
說過要憑心而走,卻總是搖擺不定,不得結果,後宮諸事繁雜吵得我心力交瘁,也從未靜心深思過,偏到如今這種事態面臨抉擇,我便更是迷茫了。
將手探到胸口,感受着手掌下心臟有力的跳動,一遍遍的問自己究竟想要如何,卻是沒有任何明確的答案,我不想因爲心中悲憤而去逃避選擇默認接納,這樣未免有些太公平。
或許我是存心想要逃開,不想去選,只想保持原狀,又或許我是因爲害怕,纔不敢正視自己的心,從而導致爲現下的迷茫無措。
緣分不一定就會無錯,不是每個人有緣人都能相守在一起,也不是每個人相遇之後便能萌生情愫。
人生在世,所要度過的時光不長也不短,在這一輩子裡橫生的枝節,以及突如其來的變數那麼多,誰又能說的準,一口咬定,眼前的這個人能伴終老,不會在半路擦肩變爲陌生人?
並非是有緣就能攜手到老,也並不是情深就能成爲眷屬,這樣說來,我終歸是怕的
與紅英結伴走在宮道上,腳下的步子愈發加快,沒有食慾的我撤了午膳準備睡一會兒養養神,讓自己清醒一些,卻不曾想那沉寂已久的林閣,會突然提出會面。
聽說他前段日子一直抱病未曾進宮,可今日剛入宮便說要見我,難不成是有什麼事要與我說嘛?
可是我和他好像並不是很熟悉吧,雖然他曾幫過我幾次,可此人如霧一般讓我捉摸不透,潛意識裡總覺得危險的很,但又有些好奇他見我的目的。
徑直走去太醫院未免有些太過醒目,今日的皇宮以不比往昔,他自然也不能隨意出入我的寢殿,更何況我還毫無病痛,故而我便借賞花之名,來了御花園,只要在臨近太醫院的苑門守候便可。
如此想着我便又加快了腳下的步子,剛從石階而下繞至假山中,一心只顧思索林閣用意的我,只一味的沉溺於自己的世界,身後的衣衫被輕扯了一下,我並未在意走出了老遠才覺不對,感覺好像少了些什麼,停步轉身卻不見紅英的身影
身周另側響起了腳步聲,欣喜而望,除了愕然還有些許的失落,風吹梢動,幾隻鳥雀自假山上飛過,四周寂靜無聲,異常的安靜。
呆站原地,我只覺雙腿像灌了鉛一般挪不開,無暇看他那包含痛楚的雙眸,只是焦急的在身周尋找着紅英的人影,卻未曾注意本駐足於遠處的人,已一步步朝我靠攏了過來。
垂目暗暗思慮着紅英去向,當無意瞥見地上重疊的影子時,我心中已有答案,或許該說從他出現的那刻起,我便該及時猜到會是如此纔對。
看着他離我越來越近,我只覺心口有些悶,即將窒息,想讓他乾脆的交出紅英看來是不可能的,我先走讓他而後送回,想必也是不行的,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有些無措,連掌心也溢出汗來。
“妯煙,我帶你離開好不好?”他的聲音有些沙啞,眸中盡是我看不清的複雜。
猝不及防被他抓住手,想抽回手,卻被握的更緊,他掌心的熱度透過緊貼的雙手傳來,是我所熟悉的溫暖,同時也是致命的。
我聞聲冷笑,我剛纔聽到了什麼,他要帶我走?呵,多麼熟悉的一句話啊。
“爲何不說話?”他輕撫着我的手背,擡起另一隻手附上我的臉頰,一寸寸的扶過,動作很輕眼中濃膩的溫柔,讓我心顫。
我咬緊了牙關,儘可能的別開眼不去看他,卻是抵不住心尖的顫動,難擋他此種含情脈脈的柔情攻勢,身體僵在了原地就如被凍住了般,無法動彈。
“你知道我有辦法不驚動任何人帶你離開這裡,所以跟我走吧,這次我絕對不會食言,我會牢牢抓住你的手,至死也不鬆開”每一個字他說都得很輕,沒有什麼起伏,越是這種沉穩無波的語氣,我便越覺得恐慌。
走?走去哪裡,又談何容易。
他到底是哪裡來的自信,以爲我還會像從前一樣,對他的一言一語堅信不疑?
“妯煙,如果我說,要帶你離開這是非之地,你可願隨我一起走?”
“殿下叫小人轉告娘娘,不要去爲一段煙雲往事,做着毫無意義的沉迷,讓娘娘您就此放手。”
“殿下乃是身份尊貴的大皇子這一妾一子,如何修成正果?殿下是絕不會自毀前程,冒着大不諱的罪名,與娘娘遠走的!”
我壓下心中那一股就要噴涌的酸意,嚥下胸腔內的鬱氣,硬生生的將眼眶中打轉的淚水憋回,昂起頭,揚脣譏諷道:“尊貴的大皇子殿下,曾經那般看重前程,現下這又是唱的哪出,殿下莫忘了本宮如今可是你父皇的妃,論輩分來說本宮還是你名義上的庶母!”
“妯煙”蘇瀛心中一凜,心,就像被凌遲着,那錐骨的痛楚一寸寸的席捲着他,如浪如潮一下比一下猛烈,一次比一次要痛。
“別說了,別再說了!”他的呼吸有些急促,臉色有些蒼白,眸子失了光彩,渙散無神,卻仍是執拗的不肯撒手,“我不介意,真的不介意,儘管你已非完璧,就算要捨棄所有我都心甘如貽,我什麼都可以不要,就只要你!”
“啪——”
一記響亮的耳光甩在他的臉上,他的半邊臉頰迅速浮出緋紅的掌印,瞪大了雙眸似被抽去魂魄一般,怔怔地看着我。
我蜷起酥麻的手掌,縮進衣袖,狠狠攥緊,“借用大皇子昔日所說的一句話,還請大皇子不要去爲一段煙雲往事,做着毫無意義的沉迷,同時也請你記住,本宮並非你心中所念的那個秦妯煙,本宮是你父皇的人,至死都是你名義上的庶母!”
她的腳步聲離去,漸行漸遠,直到聽不見
他望着她那倔強的強忍着,不肯任已經紅了的眼眶滑下的淚面頰,心底浮出一抹憐惜。
從前那些美麗的回憶已經化爲烏有了。
假設那日他並未去到別處,只是呆在屋內繼續做着虛幻美夢,睹物思人,也許他會帶着對她深深的思念活着,就算他日歸來後知後覺,他也只會默默的守護她,直到生命枯竭,肉體衰朽。
可是,不偏不巧,有關她的那些事卻是正好傳入他的耳中,讓他原本的堅持在一瞬間變得支離破碎,那一刻,他想他這一輩子怕是都做不到釋懷了。
他今日之所以會如此,不過是太過害怕,多虧父皇那番別有深意的話,讓他徹夜難眠,唯有借酒入眠,剛回來便又要走,一點空閒的時間都不留給他,令他毫無機會來慢慢將走遠的她追回,迫不得已,他只得這般做。
妯煙,對不起,父皇是九五至尊豈會對你動真情,你繼續留下只會成爲後宮那羣女子,與羣臣政治鬥爭間的犧牲品。
父皇是個疑心很重的人,你與他終歸不能常伴,所以你最後的歸宿,能安心倚靠的人只會是我蘇瀛。
如果是我害你傷心讓你難過的話,我亦會感同身受,終有一日我會好好補償你的,所以在此之前,你要等着我,我,一定會找回你失去的所有,一定會讓你做回原來的自己
時間,似乎靜止了,空氣,好像凝結成了寒冰,連擦過耳邊的春風都被凍裂成冰,吹在臉上就如一把把鋒利的尖刀,劃破了我暴露在外的肌膚,讓它鮮血淋漓。
樹下,莞辰俊美邪魅的臉,隱在樹蔭下陰晴不定,高大修長的身子斜靠在樹幹上,樹梢晃動,陽光透過樹葉間的縫隙,撒在他的面上。
他黑沉着一張寒冬冰雪般森冷的臉,尤其是那一雙銳利的深邃黑眸散發着懾人陰鶩,眸光逐漸變得淡漠,令我如墜寒潭冷如骨髓。
他一言不發,只是這樣靜靜地看着我,薄脣淺淺一揚,犀利黑眸中閃爍着的暗芒深不可測,脣角的笑容似笑非笑,甚是刺眼。
“愛妃倒是讓朕看了出好戲,恭喜你,朕的耐心終於被你磨了個乾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