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上午,雪閻羅來到了撫青居,正碰見妙馨獨自在撫琴。琴音裡雖不再如當初那般絕望,卻依舊透着揮散不去的哀愁。
妙馨彈得出神,沒有發現雪閻羅已站在身旁聽了好半晌,待一曲終了,才發現身旁站了個人,被嚇了一跳。
妙馨撫着心口道:“你這人怎麼走路也沒個聲兒啊?”
雪閻羅笑笑在一旁坐了下來:“這不是害怕擾了你的雅興麼?”
妙馨嘆了口氣,道:“你又故意取笑我麼?什麼雅興不雅興的,還不是打發時間的。都說人生苦短,我卻是覺得人生苦長啊……”剛一說完,卻見雪閻羅遞過來一方白色絲帕,疑惑地看了看,卻沒伸手去接。
“你打開來看看就知道了。”雪閻羅又往她面前遞了遞。
妙馨疑惑地接過來,放在手心,將摺疊在一起的絲帕翻開來,卻在看見裡面的圖案後,忍不住顫抖起來,喉嚨口一陣哽咽,轉過頭急切地問道:“你是從哪裡得來的?”
這絲帕是她在皓月國時,一日興起,找來針線向紫菱學繡鴛鴦,想繡好後送給烈,但不擅女紅的她,繡出來的鴛鴦卻歪歪扭扭,只能大體看出形狀,卻全無美感可言。
絲帕被她氣惱不已地扔在了地上,卻被南宮烈撿了起來,說是寶貝不能扔,徑直揣到他的兜裡去了。
沒想到他真的一直保存着。只是,如今這方絲帕又怎麼會在雪閻羅手裡?難不成,烈出了什麼事?!
看着妙馨眼裡突現的焦急與擔憂,雪閻羅忙安撫道:“別擔心,他沒事。”說罷,雪閻羅往四周看了看確定沒人後,才湊近妙馨的耳邊小聲說道:“不僅沒事,他現在就在京城。”
此話一出,妙馨頓時渾身僵住,說不出的震驚。
怎麼會?他就在京城?她的烈就在京城,就在這深宮的宮牆之外?
妙馨心裡百味夾雜,腦海中更是凌亂糾結,有震驚,有欣喜,有疑惑,有不解……
雪閻羅悄聲將前日的經過一一告知了妙馨,聽得妙馨一顆心揪緊在一起,眼淚無聲地滑落。
原以爲,她離開了,他便能幸福,至少也會是平安的,原以爲,她離開後,他會慢慢忘記她,重新開始做個好皇帝,卻沒想到他主動放棄了皇位,黯然離開了皓月國。更沒想到,這一路他經歷了這麼多波折,甚至險些喪命。真沒想到那個白靈珠會這麼卑鄙、陰險!想當初,她竟還在心裡祝福過他們兩個……
唉……到底怎樣纔是對,怎樣纔是錯?老天,我現在該怎麼辦?我到底該怎麼辦?你告訴我啊!
雪閻羅像是看穿了妙馨心裡的矛盾與茫然,低聲勸道:“你不要想太多,按我
的計劃行事就好了。今晚就行動,你在屋裡等着就好,到時我會來接你,其他事情交給我來辦。”說完,不等妙馨回答,雪閻羅便起身離去。
“喂……”妙馨急得伸出手,卻也只是停在空中半晌,最終無奈地放了下來。這人走這麼急做什麼?彷彿生怕她不同意似的……
如同心裡藏了一個天大的計劃,妙馨心裡說不出的緊張和慌亂,跑進屋將計劃向紫菱說了一遍,沒想到紫菱也積極的贊同。如此一來,妙馨的心裡稍微穩了一些,雖然仍免不了忐忑不安,卻也堅定了逃出去的信念。
好久好久沒看見烈了,心裡好期待。但願一切能順利進行。妙馨雙手合十,望着青天虔誠地祈禱着。
夜色越來越沉,妙馨也越來越緊張。若是往常,蕭煜寒已經回來了的,如今他遲遲未歸,也在雪閻羅計劃之中嗎?一旁的紫菱也很是緊張,這樣的等待是最煎熬的。
又過了好一會兒,雪閻羅終於來了。帶了兩人就往外走。
“小胖怎麼辦?”妙馨想到小胖,腳步停了下來。
雪閻羅急忙道:“逃命要緊,帶上它萬一叫出聲引來衛兵,我們就走不了了。趕緊先走吧,日後我再回來帶它走。”說罷,拖着妙馨就往外走。
“可是……”
“小姐,雪公子說的對,我們先走吧,小胖不會有事的。”見紫菱也贊同,妙馨只好有些無奈地隨他們離去。
黑色天幕下,兩個靈活的和一個相對笨拙的身影在皇宮內穿梭前行,時而同時躍上房頂謹慎前行。
幸運的是,今晚沒有月光,只有依稀的宮燈照耀,讓他們的身形在黑暗中更爲隱蔽。
靈玉宮。
商玉與蕭煜寒正暢飲美酒。話說這罈老酒是商玉埋在後院十年之久了的,原本可是寶貝得很,一時半會兒是不準備挖出來喝的。
今日雪閻羅拜託他幫忙拖住蕭煜寒,雖然他未說真正原因,但他也猜到了定與妙馨有關。
想來他對那女子頗有好感,對她的遭遇也挺同情,索性就答應了他的請求,這才忍痛將後院桂花樹下這罈老酒挖了出來。
這酒實在是香啊,香得蕭煜寒都連連貪杯。
“說吧,你我從未一起喝過酒,你這一來就拿這麼好的酒款待我,定是有什麼事要求我之類的吧?”蕭煜寒說完,一杯酒再度進了喉。
商玉怔了一怔,隨即笑道:“皇上這是哪裡的話,陛下能寬容大度容我在這靈玉宮繼續住下,在下一直感激不盡。一直以來也沒機會沒好好謝過皇上,今日這酒正好是開壇的好時候,自然就想到陛下您了。”
蕭煜寒但笑不語,像是信了商玉的
話,又像是根本不信。
商玉見此情形,一邊泰然自若地爲蕭煜寒斟酒一邊漫不經心地說道:“陛下,近來心情可有好些?”
蕭煜寒聞言,眉頭一皺:“朕應該心情不好麼?”
蕭煜寒本來還不是很習慣自稱朕,特別是在朝堂之外與親近之人說話的時候。而剛纔前一句話都未講究,如今突然冒出“朕”這個稱呼,可見他的心思有了警惕性。
商玉淺淺一笑,道:“靈玉宮的閣樓較高,我時常看到不遠處紫鸞殿內,皇上在二樓閣樓上獨飲,而且一杯接一杯,像極了借酒澆愁。”
蕭煜寒冷哼一聲:“看來該把你的閣樓削掉一層。”
商玉脣角微揚,慢悠悠道來:“皇上,強扭的瓜不甜,這句俗語應該挺有道理的吧?”
蕭煜寒握着杯子的手頓時停在了半空,臉色瞬間陰沉了下來,斜眼睨着商玉道:“敢情這好酒是拿來遊說寡人的?據我所知,商公子可是個極具閒情逸致,不愛塵世紛爭的人,怎麼如今竟然管起了寡人的事情?!”話到最後,怒意已現。
“鄙人不敢。只是在下與黎妃娘娘有些交情,自然不願看到皇上整日被情字困鎖。有些東西從一開始就已經註定,若妙馨姑娘心中無人,皇上諸多令人感動的行爲,或許可以比較輕易地湊效,可現實很多時候是殘忍卻不得不接受的……”
“啪!”蕭煜寒將酒杯往桌上重重一擲,杯裡的酒水全灑了出來,飄散開一片濃郁的酒香。
“混賬!寡人的事情何時輪得到你來指手畫腳!不過是個未曾嘗過愛情的毛頭小子,也敢這麼自負地在朕面前談什麼愛情大道理!真是可笑至極!”說罷,猛然起身,帶着一身寒氣拂袖而去。
“皇上,再多喝……”商玉站起身想挽留,卻見蕭煜寒已經大步遠離,看樣子也是留不住的了。
唉……愛情的毒瘤已經入體太深,難啊……
商玉擡頭看了看天,夜色已深,轉頭看往紫鸞殿的方向,心裡隱隱有一絲擔憂。不知拖到此時夠不夠,不管他們成功與否,都該是他離開的時候了吧。
環視了下週遭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環境,幽幽一聲輕嘆,畢竟是生活了這麼多年的地方,雖然曾經無數次幻想過離開這裡遊歷民間的愜意生活,但真的要走的時候,總還是難免會有些戀舊起來。
人性的弱點何其多。想到自己早該離開這裡的,最晚也該是國破城傾的時候,卻沒料到黎妃的一個詢問,便讓他縱容了自己心底的那一點怯弱。
直到這次,他才真正下決心離開這裡,離開這裡熟悉、閒逸、無憂無慮的一切,去過他曾經嚮往過無數次的生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