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昕芸見他似是心事重重的模樣，忍不住小聲問，“時公子還在擔心什麼？”
“沒什麼，我們走吧。”時方子驀然起身往樓下走去，等找到破除陣眼的辦法之後，這霖城裡的魔氣也一定會一起散盡，到時候他這個被一起捲到地階的最後一個存活的水靈族人，也要在這裡一起埋葬。
他沒有畏懼過死亡，只是還有放心不下的人。
走到樓梯口時，他停下了腳步，將手中那一盞淺綠色燈燭上的燈芯取下遞到了洛昕芸的面前。
“讓若水幫我送回冥階水靈族。”
“你不回冥階了麼？”洛昕芸跟上他的步伐，小心的將那燈芯收回了烏麟中。
“我回不去了。”時方子的眸色一黯，語氣中透着絲絲傷感的意味。
被困在這霖城裡太久，受地階地氣的影響以及那越來越不純正的魔氣侵擾，他水靈族的靈氣也查不到快要被消耗殆盡。
本來他恨透了人族，發誓要讓每一個來到這裡的人都死無葬身之地。
但看到洛昕芸不顧危險救下精靈族的族人時，他的恨動搖了。
或許真像若水所說的那樣，並不是每一個人族都該死，也有好的存在。
橫穿大半座城之後，他們的面前終於出現了一座巨大的堡壘。
而眼前的堡壘在沒有人居住之後也顯得魔氣森森，由裡到外都透着一股子滲人的寒氣。
“這是霖城的城堡，應該就是你要找的地方。”時方子推開大門的一瞬間，忽然感覺到四面八方彷彿有什麼看不見的東西朝他襲來。
忽的，只見魔氣忽然化作無數烏鴉，嘶吼着朝他涌來。
“快走！”洛昕芸手中七星法杖飛旋而出，頓時聖氣凌人，黑色魂氣散出華耀異光，環繞周身，化作兩隻金鱗黑鹿衝撞烏鴉。
可萬萬沒想到，魔氣剛被衝散竟然又飛快的匯聚到了一起，再度衝向時方子。
時方子知道這陣法一旦觸動只有用血祭奠纔會停歇。
他眸色一寒，似是做下了此生最重要的一個決定，身體內的水靈之氣頓時暴漲，整座城中的水爲之牽引。
霎時間玄月湖的水就像是洪水一般瘋狂的翻涌而來，沿路那一片的房屋轟然倒塌。
“記住你答應我的事情！”時方子在洛昕芸的面前築起了一道水波屏障，不再讓任何人靠近。
眼前翻滾的水波一點點將魔氣吞噬，最後同時消散，化作點點星芒飄散在空氣中。
那一刻，洛昕芸心中震撼，好似被錘子重重敲擊了一下，頹然無力的慢慢握緊了拳頭，“爲什麼，爲什麼一定要豁命一拼，明明還有其他辦法可以解開陣法的。”
“這也算是完成他的心願了。”閻翊上前將她的身子按入懷中時，天空竟淅淅瀝瀝的下起了綿延細雨。
洛昕芸心中難受的說不出話來，雖然在離開客棧時她就已經感覺到了時方子好像不太對勁，但卻沒想到他會用這種方式結束一切。
“他一個人留在霖城中太久，親眼目睹了同族人的死亡卻沒有辦法拯救他們，現在這樣的結果對他來說也是解脫，小芸芸你該替他感到安慰纔是。”閻翊知道她重感情，短短几天時間已經成爲同伴的時方子的確也幫了不少忙。
洛昕芸點了點頭，收拾了亂糟糟的情緒，轉身走到了時方子消失的地方。
就在她俯身觸碰到地上唯一留下的哪一站淺綠色的燈燭時，忽然雨停了，一抹溫暖人心的暖陽從天邊那一道裂縫中透了進來。
明澈的眸子微微一怔，那複雜又沒有辦法言喻的悲傷一點點被這一抹暖陽化開。
水靈族的徹底消失，讓霖城的結界出現了裂縫，這是時方子用性命換來的陽光，她發誓一定會把霖城中的那些魔氣邪氛徹底摧毀，祭奠整個水靈族的人。
“讓我來吧。”剛剛發生的事情讓霧心有餘悸，搶在洛昕芸之前走在前面開路。
洛昕芸想要喊住他，卻被閻翊輕輕拍了拍肩膀，“隨他去吧，這裡就算有陣法也奈何不了他的。”
幽深的堡壘中光線昏暗不明，即便是已經有了陽光照進來，但這裡的魔氣邪氛太凝重，幾乎籠罩了整座堡壘。
在這裡每一間屋子的門都是緊閉着的，唯獨有一間屋子的門在他們來到的時候緩緩打開了。
霧先行用妖氣試探，確定沒有陣法他們才走進了屋子裡。
當跨進大門的那一瞬間，眼前的景象頓時跟頭髮裡殘留下的影響重疊了起來。
就是這裡！
洛昕芸快步走到兩邊的書架上翻找，卻沒有一本書上留有那次她看到的圖文。
“難道真的是我看錯麼。”她低聲呢喃着，手上的書冊忽然無意中掉落在地。
只見一封信從書中滑落到了她的腳邊。
“小芸芸不着急。”閻翊按住了她要撿起信的手，脣角勾起一抹若有似無的笑，給一旁的霧使了個眼色。
霧袖口一晃，頓時十幾條妖氣幻化而成的小蛇將整封信纏繞起來。
就在信封被蛇撕開的一瞬間，一股毒氣破封而出。
“雕蟲小技。”這種程度的毒，霧根本不放在眼裡。
“看不出還暗藏魔氣麼？”閻翊在他吸收毒氣之前，指尖輕挪，頓時一道光箭射穿毒氣，沛盈聖氣充斥整座書房。
“就算有魔氣也傷不了我。”霧冷掃了他一眼，轉身走到了屋門口守着。
洛昕芸這纔拿起地上的信封，打開看到信上落款的那個圖文時，淨澈的眸子陡然一亮。
“找到了？”閻翊俯身湊到了她的臉頰邊，眸光順着她的目光落在了那圖文上。
“這圖文我曾經在唐小天的身上看到過。”洛昕芸輕咬了咬脣瓣，心中若有所思。
“跟萬雲山莊有關。”閻翊眉梢輕挑，將那信上所寫掃了一遍，看上去只是簡單的寒暄問候，但字裡行間似乎故意對的整齊。
“小芸芸你看這裡。”他的手指順着第一個字往下傾斜着一路劃去，頓時一句暗藏的密語被發現了。
“若要突破，重塑肉身，聖魔交替，三月共天。”
這不就是這霖城裡發生的一切麼。
證實了洛昕芸心裡最初的猜測，她不由緩緩的坐到了椅子上。
萬雲山莊保下被魔氣掌控的楊毅平時，她已經心中存疑了，現在又出現這一張紙，代表什麼……
“看來萬雲山莊有很大的圖謀和目的，或許像霖城這樣的地方不止一個。”閻翊含笑的眸中掠過一抹冷寒之氣。
“可是這麼做的目的又會是什麼？”洛昕芸百思不得其解。
“或許是利用修煉者渴求變強的心理，掌控他們，爲萬雲山莊所用。”閻翊似笑非笑道。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萬雲山莊需要這些力量是要用在哪裡。”地階現在有五大門派守護，雖然偶爾也會有起內訌的時候，但對外還是一致的團結。
如果萬雲山莊要亂，第一個就要面對五大門派聯合起來的力量，對於唐鶴那種心思縝密的人來說，不會輕易冒這種危險，更不會讓萬雲山莊成爲衆矢之的。
“無論是至賢山莊還是霖城，小芸芸沒有發現這兩個地方都有一個共通點麼？”
“共通點……”洛昕芸垂眸思索了片刻，忽然眸子一亮，擡眸看向他道，“翊哥哥指的是都是用魔氣控制人，讓人不死麼？”
“答對一半。”閻翊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邪笑，捏了捏她的小臉道，“不死是一點，重生是第二點。”
“可是楊毅平並沒有被殺死呀。”
“死過。”閻翊的語氣十分肯定。
“的確死過。”霧也點了點頭。
“我怎麼沒有發現呢。”洛昕芸敲了敲腦袋，這種重要的事情她竟然沒注意到。
經他們這麼一提醒倒是想起來，在至賢山莊的時候楊毅平的實力遠遠沒有出現在蓬山時那麼強，如果真的死過一次重生的話，那真就可能是他變強的原因所在了。
六百多年前的人、魔大戰，萬雲山莊也參與其中，當時蓬山上的魔族一夕之間被萬雲山莊莊主剿滅，萬雲山莊能留下精純的魔血不足爲奇，可大家都忽略了一點，他萬雲山莊爲什麼要留下這種東西。
“所以說霖城城主談旭洪也是被萬雲山莊利用了而已咯。”
“暫時看來的確如此。”閻翊掃了整個書房一圈，忽然起身走到了積滿灰塵的几案前，伸手在那幾案上輕輕一滑，頓時那些灰塵飄揚起來，而几案發出咔噠一聲脆響，隨即他們腳下的地面開始震動起來。
“主人小心。”霧上前一步扶住了洛昕芸，警惕的觀察着四周圍的變化。
等到振動停止下來，洛昕芸才發現書房的大門口外已經被一面牆壁堵住了出口。
她剛要邁開腳往門口走去，忽然一隻手輕輕按住了她的肩膀。
“小芸芸不要着急，機關還沒完全開啓呢。”閻翊揚袖一揮，頓時一道凌厲劍芒射穿几案。
砰的一聲炸響，隨着几案四分五裂，他們也開始慢慢往下沉。
“這地下通道竟然這麼大。”洛昕芸擡眼望向四周，這沉下去的地方要比剛剛他們所在的書房更大上一倍不止。
在相同的位置擺放着相同的東西，唯獨那一模一樣的几案上，卻多了幾個黑色的玉瓶。
她轉身走到了几案前拿起其中一個，打開來的一瞬間就有一股腥臭的味道撲面而來，頓時嗆得她咳嗽起來，把那玉瓶移開自己的面前。
“這裡面裝着的好像就是魔獸的精血。”她擰着眉頭嘀咕道。
“讓我看看。”霧從她手中取過玉瓶辨認，雖然味道幾乎已經無法分辨，但冥界的那股特殊的血液氣息還是殘留着。
“這東西只有萬雲山莊有，看來這件事跟萬雲山莊脫不了關係了。”洛昕芸把小瓶子從新蓋好，放進了烏麟中。
“小芸芸過來，這裡有你感興趣的東西。”閻翊站在書架邊朝她招了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