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19章

雙刀會後的第二日,黎若磊叫我到辦公室,然後將半米高的文件砸落到我手上,說:“以你這麼優秀的雙手,只是小指頭受傷,不給你多一天都可以完成。”

我唯有坦然接受,轉身,見於凡瞅着我,於是笑道:“你等一下,我回頭給你。”

“咦?你們兩個跟她要了什麼報酬?”瞿正陽跳了過來,像耍賴的小孩子大聲嚷嚷,“爲什麼我沒有?”

鬼才打算答睬他,我抱着文件徑自往前走。背後他開始恐嚇:“劉薇,你的手指頭又要痛了哦。”

於是我可憐到底的小指不出兩秒,不受我控制地響應起他的預告。

這就是我接受惡魔提議的後果。縱使齊瑜依照約定幫我上庭做證,然怎麼看,都是悔不當初。

日子接下來忙碌而充實,不容我有過多時間去懷念過去。轉眼間,我已經在22世紀生活工作了幹了兩個月,領取了第一份工資,辦了新的帳戶和銀行卡,乖乖把昂貴的房租和水電費交納給那奇裝異服的房東太太。

她數完手裡的銀票,森冷道:“你以後把數目直接匯到我銀行帳頭,我也少了筆車費過來煩你。”走時留下了上次拿走的銀行卡。

我心想:這個房東看來也不是那麼壞。最少她拿走的銀行卡里只是扣除了我的房租,並沒有趁人之危多拿我一分一毫。

算完帳,我歡天喜地跑到超市大采購一番。所有東西都是送貨上門。我兩手插着褲袋,美滋滋走在回家的路上,別來一番閒情逸致,慢慢踱步觀賞未來世界的街景。大致上所有的建築都可以分爲兩大類:要麼效仿古典,要麼愈加追求另類新穎。而城市的總體規劃很好,使得這本來衝突的兩者顯得協調而賞心悅目。正符合A市繼承傳統發揚創新的精神。

或許,我會喜歡上這個勇於進步的城市。如此思量,我擡頭,結果看見了——女兒?!

我慌忙停住腳步,走近便利店的櫥窗。此時的我,和女兒只隔着一層玻璃。玻璃內側的小美,完若是這世上最漂亮的小精靈。身着精美的紅色公主裙,揹着一個可愛的熊寶寶挎包,兩條小辮子油黑得發亮,白裡透紅的肌膚讓人忍不住欲親一口。她注意到我,就像上次一樣,水靈靈的大眼睛裡閃爍着伶俐的好奇。

這孩子真是聰明!我暗歎,對着女兒微笑。

小美沒回我笑,摸着小指頭直勾勾地盯着我,表情實在是太可愛了。

我情不自禁扮起鬼臉逗她。

她還是沒笑,卻走近了櫥窗。

這時我看見了齊瑜的背影,三思之下無奈地朝小美擺擺手:“小美,回你爸爸那裡去。拜拜。”

說完,我狠下心轉身就走,埋低着頭心裡煩躁。過往從齊瑜他們透露的信息,多少可知劉薇和小美這對母女並不親近。這其中的緣故我是不知情,可沒有忘卻那份傾注了劉薇對女兒無盡掛念的遺書。尚有這副與小美有血緣關係的身軀,使得我每次見到小美時心就會絲絲髮痛。

或許,自始我沒有考慮要維持這段不屬於我的婚姻,然這對於無辜的小美似乎並不公平。那麼,我能代替劉薇爲小美作些什麼嗎?而事實是,我也不認爲齊瑜他們會讓我接近小美。

走下地道,我心煩意亂佇立在地鐵的候車線旁。身旁一個婦女忽然問我:“你的小孩嗎?”

我莫名其妙地轉回頭,不禁大吃一驚:小美就站在我跟前,仰着小腦袋看着我。

“小美。”我心裡埋怨齊瑜怎麼看管孩子的,學着媽媽的口吻告訴女兒,“你不可以隨便跟陌生人走哦。來,我帶你回你爸爸那裡。”

我手未碰到孩子,遠處卻是齊瑜風塵僕僕一路衝了過來。迎面的風破開了他冰冷的面具,顯露出他尋找愛女的焦慮:可見他是多麼的疼愛這個小孩。

他蹲下腰緊張地檢視女兒,接着起身朝向我:“你要看女兒就跟我說!不要用這麼卑鄙的手段!”

知道他的誤會可能來自於以前的劉薇一些所作所爲,我咬住下脣。

他火氣未熄,繼續怒罵我:“你這個卑鄙無恥的女人!原以爲你失去記憶後有所收斂!沒想到你竟然不知悔改,變本加厲!她是你女兒,你也敢用這樣的手段!你捫心自問,劉薇,你的良心在哪裡?回答我!”

他森冷的目光宛如他術臺上的刀割裂着我的心。我艱難地吸口氣,決定辯解:“我並沒有——”

“你沒有?!”得不到我的悔過,他怒不可遏地取出手機撥了號碼,“請問是警署嗎?”

我驚愕,一時無措。

在這個時候,一旁飛跑過來一個意外的人影,並搶先一步奪下了齊瑜的手機。

我定睛一瞧,竟是黎若磊。

齊瑜皺起眉看他。

黎若磊平靜地向他解釋:“齊瑜,她沒有拐走小美。是小美自己跟着她走的。”

“這不可能?!”

“小美是我們一羣人一塊養大的。我知道她是個乖巧的小孩,從來不會隨便受他人的誘拐。若不是親眼所見我自然不會相信,可我剛好路過見到了事實。劉薇跟小美告別後自己一個人走的,並且她一路都不知道小美在後面跟着自己,直到剛纔旁人提醒她。”

無疑,黎若磊這番替我辯解的話讓我對他另眼相看。

齊瑜不可置信地質問:“你看見了,爲什麼不阻止?”

“我只是想確定究竟是不是小美自願跟着她走的。”黎若磊自若地回答。

於是齊瑜對向孩子:“小美,我教過你多少次。絕對不可以私自離開爸爸,你爲什麼不聽話?”

小美摸着嘴脣沒有吭聲。

眼看齊瑜就要發火了,我爲這可憐的孩子一揪心,衝動地伸出雙手護住女兒:“你要兇就對着我兇,不要兇孩子!”

說完我抱起小美,徑自走入敞開的列車門,隨意找了個位置坐下。他們尾隨而入,卻只是站着。齊瑜看了看我們母女,就把臉朝向了窗外。玻璃上映着他臉上覆雜的神色,看得我心裡莫名地疼惜。思及他一個男人獨自帶大一個孩子其實也不容易,我就此黯然別過臉。另一旁,黎若磊依然對我持有很多疑問。

這時,小美在我懷裡動了下。

我低頭。小手握住了我的手指,她眨巴着大眼睛問:“你——是我媽媽嗎?”

這是她第一次開口跟我說話。甜蜜的童聲一下子撕裂了我渴望親人的心。想當年在21世紀我是被母親溫情所環抱的幸福小孩,孤獨來到了這完全陌生的22世紀,唯剩下這個孩子與我最爲親近。我無法自已地笑答:“是的,我——是你媽媽。”

她拉過我的手指頭,磨蹭着自己的臉,依戀地喊:“媽媽。”這激起了我埋藏許久的親情,我當即輕柔地吻落於她的額發:“小美。”

旁邊的兩個男人見及,臉色大變。他們驚駭地望着我,儼然在說:我不該親近這孩子,而小美也不應該親暱我這個母親。我爲此想起了那個第三者林秀茵,不免有了忿意,愈加摟緊孩子。

齊瑜大皺起眉頭,對向孩子訓話:“小美,下來!”

小美不捨地拉着我的手指。我不滿地朝向了齊瑜:“我已經說過了,要兇就對我兇。我最討厭兇孩子的人了!”

他們顯然沒料到我竟會說出一句這樣的話來。黎若磊好不容易斂住笑,而齊瑜難得愣了一下,緊接兇向了我:“把孩子給我!”

這個混蛋,叫你兇我,你還真的兇我啊。我甩頭,不睬他。

“劉薇!”他提高音量,怒火越燒越昂。

我心裡起了忐忑,不想在這公共場合跟他爭吵,由是應下:“好,好,只要你別罵孩子。”

然後我低頭吻吻孩子的髮絲,哄道:“小美,乖,回爸爸那裡去。”

小美把頭埋在我懷裡,沒答我話。

見齊瑜的臉更冰了,我無奈地暗歎口氣,再度說服小孩:“小美,聽話。回你爸爸那裡去。”

小美仍然沒有任何反應。

這一次,察覺懷裡的小身軀似乎不對勁了,我憂心地大聲呼喚:“小美!小美!”

同時間,齊瑜爭分奪秒抱過了我手裡的小孩。緊接他們把孩子平放在了地上,並指揮着前來的乘務員通知急救中心。

此時此刻的小美,雙眼緊閉,呼吸急促,嘴脣微微發紺,沒有剩餘的力氣可以迴應親人的呼喚。

齊瑜摸了摸小美脖脖上的動脈搏動,道:“要通氣管。”

黎若磊立即打開小美的熊寶寶挎包,取出一個玩具鉛筆盒,翻開蓋子並拾起一支筆,交給齊瑜。齊瑜則將筆蓋旋開,抽出裡面透明的空心筆芯,拉長它並將其彎曲成一定的弧度。

黎若磊脫下了外套摺疊好,墊在小美雙肩下方。齊瑜一手將孩子的頭往後稍仰,並分開她的脣口。

看到這一刻,我知道他們要幹什麼了。爲此我不安地阻止:“不。不要這樣對待孩子!”

“劉薇!”黎若磊及時拉住我。

於是,我眼睜睜瞅着齊瑜把管子插進了小美的口裡直入到咽喉,心臟因此而驀地一道揪痛,眼前一陣發黑。

黎若磊扶住我。我抗拒地推開他:“我沒事。沒事。”

“坐下,劉薇。”他把我按坐在椅子上,安慰道,“只是口咽通氣管。你也是個醫師,應該明白這個道理。”

這話拂起了我心底一直以來的創楚,我怒喊:“不!我不明白!因爲我本來就不是醫生!”

他們兩個訝然地看向我。我知自己衝動了,閉口就此沉默以對。

這時,列車門敞開,走進來的是帶隊的於凡。於凡先是疑惑地望望我們三個,看到躺在地板上的小美時快步走了過來,邊戴上聽診器邊輕聲問:“突然接到急救中心過來的電話嚇了一跳。怎麼了?”

齊瑜收回視線,答道:“不明原因的急性呼吸窘迫症。”

“小美以前從沒有發生過這樣的症狀。”於凡仔細地聽着小美的心肺情況,不解地說。而跟在他後面的急救員把養氣接上了通氣管。漸漸,小美呼吸平緩了下來,睜開了雙眼,兩隻黑白分明的大眼珠轉了轉,小手舉起來抓向我這邊。

我心頭一酸,不再顧及其它,上前幾步牢牢握住了女兒的手。

不知前情的於凡同樣吃了一驚:“這——”

齊瑜沒答話。黎若磊陳述經過:“具體我們也不清楚是怎麼一回事。就像你見到的一樣,她們母女今天突然一反常態,變得如此難捨難分了。”

於凡若有所思地笑道:“看起來好像變魔術。”之後他輕柔地摸摸小美的頭,說:“小美,指給於叔叔看,現在還有哪裡不舒服嗎?”

小美只看着我。我從她依賴的眼裡看到的是21世紀母親的影子。那時母親常這麼對我說:“唯唯,等你做媽媽時就知道媽媽的感覺了。”現在,母女血緣的牽袢使得我切身地感受到了小美的痛楚。

我鼓起勇氣開口:“小美說,她現在感覺好多了。只是喉嚨有點發癢。”

他們三個再次目露驚疑。齊瑜繼而想起什麼不滿地皺眉。我乾脆坦白:“所以我不是反對給小孩插管嗎?這麼粗的管子插在喉嚨,誰會舒服?何況還是個孩子。”

齊瑜眯起了眼睛:“你再說一遍!”

唯恐戰火一觸即發,黎若磊急忙打圓場:“好了。好了。現在我們的寶貝小公主最重要,對不對,於凡?”

於凡知趣地點頭附和,對向孩子:“小美,於叔叔答應你。給你做完檢查就把管子拔掉,所以現在你先忍一忍。”

我憂愁地抓緊女兒的小手。感覺這驟然降臨的幸福,像隨時會飛走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