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葉名琛這麼說,一旁的廣東巡撫柏貴當即回答道:“俄羅斯送來的軍火船沒到,倒是大呂宋國運來了兩船軍火,只是皆言他們是從西菲銀行貸款買的軍火,不見現銀軍火絕不下船!”
“只要他們肯答應把軍火賣給咱們,一切都好說話!”葉名琛這位廣東總督已經迫不及待地要把更多的西洋軍火裝備起廣東省內的清軍,同時還要一些落後的裝備接濟給湘南的湘軍殘部。
在過去的一年之中,廣東清軍發生的變化甚至超過他們過去兩百年全部的變化,使用上百年的鳥槍、擡槍幾乎都被更換一空,即使是鄉間的團練都更換上外洋採購過來的二手燧發槍,而且葉名琛還自己編練了一支三千餘人的新軍。
之所以發生這麼巨大的變化,完全是虹軍在福建方向施加的巨大軍事壓力,對於滿清體制下的落後國度,除非施加最大的壓力,否則絕對沒有變革的動力,太平天國期間的軍事革命,完全可以被稱爲一場士大夫主導的變革運動,整個滿清軍事體制的進步之大,遠遠超過以後幾十年的洋務運動。
只是缺乏太平天國的軍事壓力,清滿的進步步伐就緩慢起來,即使是英法、日本的侵略戰爭,也不象太平天國直接要奪取愛新覺羅家的江山,因此都是捱打一次稍有一點進步,有些時候甚至還是時不時倒退三步。
而現在在湘軍敗出長沙的情況下,整個廣東的軍事形勢更爲嚴重。葉名琛雖然在歷史上是一個不戰不降不議和的人物,但在滿清的政治體制之中,他卻是一個頗爲能幹的官員。剛一上任就撲滅了淩十八起義軍,接着又順利地擊退了曾經不可一世的廣東各路洪兵起義,但是對於英法軍隊的攻擊。即使他再能幹,也最終難逃敗亡的結局。
而在這個時空,由於虹軍的迅速崛起,葉名琛不得不對英法作出了許多讓步,現在英國人與法國人都把領事館設在廣州城內,而且中樞懼怕虹軍的兵威,已經一再知會葉名琛要“寧與外邦,不與紅賊”。不管英法的條件有多麼不合理,也要儘快答應下來。
葉名琛在這種情況下,雖然有力不能支的感覺,可是真正掌握兩廣政權的感覺也讓他下不臺來,權力,而且是真正的絕對權力都握在他手中。
現在他已經是實際上的廣東王,雖然自古以來督撫同城就是總督常受欺負的局面。但是缺乏中樞的支撐,身邊這位柏貴巡撫有心爭權,卻是拿葉名琛半點辦法都沒有。
柏貴的最大憑仗就是他是蒙古人,可是現在海路上的聯絡時通時不通,而陸路連絡在湖南大部失陷之後。要轉道四川才能到達廣東,在這種情況下,咸豐帝只能答應葉名琛可以便宜行事。
一想到這一點,葉名琛就心中暗爽,甚至連虹軍幾次招降都不肯答應,別人可以投降虹軍,自己這個廣東王投誠過去,肯定是孫可望那個下場,他熟讀國初故事,絕不能做這樣的不智之事。
而柏貴的想法卻不一樣:“憲臺,雖然說大呂宋對我們廣東頗有支持,只是他們提供的軍火,質量可比紅賊遜色不少!”
葉名琛自然知道,要知道現在向廣東提供軍火支援的行動是由一八五一年成立的西菲銀行在後面支持的,自從明季林鳳徵菲以來,菲律賓的西班牙人都有一種恐華的惡夢,甚至幾次對華人進行屠殺,因此他們不願意看到一個強大的中國崛起在東方,力以能及地向廣東的清軍提供幫助。
只是西班牙在整個菲律賓的統治與犯罪無異,西菲銀行可以說是菲律賓歷史上第一家真正意義的本土銀行,但是這家銀行成立的時間居然是一八五一年,而菲律賓的整個歷史,可以說是一部殖民歷史的控訴史。
先被西班牙人統治了幾百年,然後又美國人統治了幾十年,最後還有美國駐軍保護了幾十年,可是這個國家雖然擁有驚人無比的資源,卻是越來越衰敗,不斷滑向懸崖,外國人留下的除了一個天主教的傳統之外,幾乎就沒剩下什麼,到了二十一世紀,國內還有相當規模的游擊隊活動。
在這種情況下,西班牙人提供的幫助不但很有限,而且他們還要在這種幫助之中佔有超額的利潤,葉名琛也只能把希望儘可能放在免費的俄羅斯軍火身上,但是俄羅斯人的資源畢竟有限,現在他不得不尋求西班牙人的支持:“撫臺,告訴他們,我們還需要更多的軍火,只要他們能運過來軍火,不管多少噸,不管多少船,我們都出開價了!”
柏貴吃了一驚,這位總督大人今天是怎麼了,而站在一側的廣州將軍穆特恩就開口了:“如此一來,那是恭喜昆臣了!”
昆臣是葉名琛的表字,而葉名琛則是淡然一笑:“想不到將軍大人也聽到消息了!”
“什麼消息?”柏貴一向與葉名琛不和,事事拆臺,一聽這話就急了:“憲臺,您說句實話吧!”
“我封王了!”葉名琛長長地呼了一口氣:“沒想到,我也有這一日啊!”
封王?柏貴差一點就跳起來了,這也太誇張了吧,他葉名琛幹了什麼,居然也有封王的一日,而一旁的穆特恩說道:“我也是從紅賊那裡得到的消息,三個漢人王!”
哪三個?柏貴這個蒙古人既不象葉名琛是漢人,也不象穆特恩是滿族勳貴,現在就被掛在中間,他追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給我說說!”
“有什麼好說的!”葉名琛淡淡一笑,但是嘴角的笑意卻暴露了他的得意:“陛下鑑於國事危亡,特封我爲越王!”
越王?還有誰,而一旁的穆特恩繼續補道:“張國樑爲吳王,曾國藩爲楚王,令三王精誠血戰,力求全勝!”
這全亂了,全亂了,大清幾百年,漢人侯都沒封過幾個,現在一口氣就封了三個漢人王,這是要亡國的兆頭啊!
只是柏貴很快又想到了,要憂心國事也得是穆特恩這個滿人才是,他一個蒙古人,與滿洲再怎麼親近,也不過是個外人而已,又擔心些什麼,因此一想到這一點,柏貴就鬆了一口氣:“恭喜越王了!”
他可不是向自己的政治對手服輸,即使葉名琛成了什麼越王,他照樣能想辦法參倒葉名琛,何況自己還有許多英法朋友,只是穆特恩下一句就讓他不淡定了:“陛下已經下了詔意,浙江以南,數千裡江山皆由越王一人調度,便宜行事!”
這怎麼可能?這不是什麼便宜行事的問題,而是這比以往的三藩還要厲害,不對,是三藩加起來都不如這位越王厲害。
要知道現在五嶺以南,尚未落入虹軍之手的省份可是整整四個之多,廣東、廣西、加上貴州和雲南,這四省都由葉名琛一人調度,更不要說是已經落入紅賊之手浙江、福建、江西三省也要在名義上聽從葉名琛的指揮。
這不是封王,這是要把葉名琛逼反了,任誰也有這樣的名義,這個地盤,哪能不起一點反心,柏貴不自覺地用手背擦了擦自己的鼻孔,然後才說道:“這都是真的?”
“千真萬確!”葉名琛當即答道:“柏貴大人,你服不服?”
“服不服?”
柏貴當即嚇出了一身冷汗,他上任以來可沒少與葉名琛,督撫同城,不是總督是小受,就是巡撫被欺凌,這是你死我活的問題,自己把葉名琛得罪得深了,而現在葉名琛倒拿到這麼一方尚方寶劍,恐怕第一個就拿自己殺雞給猴看。
他咬了咬牙,卻是說了一句:“越王殿下雖然能便宜行事,但聖旨還沒到,何況我是廣東巡撫……”
“廣東巡撫算個鳥!”葉名琛卻是笑了:“聖旨又算個鳥個,咸豐爺的用意,您柏貴還沒明白過來?”
咸豐爺的用意,柏貴想了好一會才明白過來。
現在東南與西南這四省,差不多已經同中樞斷絕關係,所有的聯絡幾乎只能通過海上或是轉道四川,在沒有電報或是無線電之前,這樣的遙控指揮是沒有任何實際意義,某種程度,現在葉名琛這個兩廣總督已經是真正意義的廣東王,甚至是兩廣皇帝了。
與其被動,還不如主動封王,把葉名琛架在火上烤,任誰都知道,虹軍在徹底擊敗湘軍與收取兩淮之後,第一個戰略目標肯定是向兩廣進軍,兩廣就是虹軍的背後,虹軍不收復兩廣,就絕不敢奮力北伐,想到這一點,柏貴把所有的問題都想清楚。
封越王雖然造成了葉名琛的獨作專行,卻也逼得他不得不與紅賊絕一死戰,葉名琛與柳絕戶現在就好象是同城的督撫,水火不容,所以葉名琛才迫不急待地購入軍火武裝廣東清軍,一想到這,柏貴突然諷刺了笑了一聲:“我看這次封王的封王大有可議之外,該封您樑王纔對!”(……)